第27章 小時候爸爸哄長大了老攻哄

謝衍垂下眼眸,才發現用的是瞿铮遠的水杯,或許是情急之下沒得選吧,因為自己的水杯放在床頭櫃上沒拿過來。

“為什麽忽然問這個?”

“只是有點好奇,因為之前有個人跟我說過暈血症都是後天因素造成的,就想着你是不是受過什麽心理創傷。”

瞿铮遠說話時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只手扶着桌沿,右掌貼着謝衍的後頸輕輕捏着,這就導致兩人靠得很近,能看清對方瞳孔倒影的距離。

謝衍的脖子不自覺地向後抻了一段,後背緊緊貼着椅背,他不太适應瞿铮遠這麽輕聲細語地盯着他說話,還這麽溫柔地幫他捏脖子。

搞得他都有點緊張,一緊張思緒就容易亂飄,比方說這姿勢要擱在電視劇,那自己可就是女主角,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屋內氣氛融洽暧昧,下一秒導演就該安排吻戲了。

“當然了,如果你要是不想提的話不用勉強。”

瞿铮遠松開右掌,直起身,謝衍适時地收回思緒,擡眸道:“不勉強。”

其實暈血的毛病早在他上小學時就發生過兩次,後來他盡量避免去看那些血腥的場面,極少發作,所以迄今為止見過他暈倒的同學都以為他是低血糖,就連老師也是。

在短短幾個月裏,就被瞿铮遠撞見兩次,還倒在人懷裏兩次,好像命中注定一樣,要把這段封塵已久的記憶重新挖掘出來,不過因為他當時太小,那件事的很多記憶點都被模糊化了。

窗外雨聲淅瀝,他的指尖不安分地摩挲着:“其實我家裏的事情跟你在電視裏演的那段有一點像。”

瞿铮遠啞然。

謝衍的老家在距離這邊三百多公裏外的一個地級市,經濟發展迅猛。

他的父親唐善聞是名緝毒警,有一次在外執行任務時受傷被送進醫院,替他處理傷口的正是謝晴,也就是謝衍的媽媽。

唐善聞那時候剛跟人打過架,上衣都被人扯破了,褲子就跟泥裏滾過似的,髒得要命,滿臉是血,眼睛也是腫的,但還是掩蓋不了他那種骨子裏迸射出來的男人味。

謝晴實習期給人紮針上藥從容不迫,但那天給他臉上擦藥水時,指尖都有點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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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善聞說了句:“沒事兒,我不怕疼,你別這麽緊張,搞得我都緊張了。”

她就臉紅了。

“他們倆是一見鐘情。”謝衍說。

瞿铮遠說:“那你肯定像你媽多點。”

謝衍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你意思是我沒有男人味呗,我還沒發育完全呢,我還是未成年。”

瞿铮遠扶着桌沿,樂不可支,想到自己之前還拿謝衍的樣本和瞿平生的樣本測過DNA就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上一代人的過去謝衍無法參與,從生下來那一刻,就覺得爸爸就是爸爸,媽媽就是媽媽,僅憑着謝晴談起唐善聞時的神情,來判斷他們之間的情感。

比香水的前調還要濃烈。

謝衍出生前,唐善聞已經被派去金三角地區當卧底,他離開時并不知道謝晴懷孕了,只說去外地出差,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來。

謝晴也不傻,從打不通他手機的那一刻就猜到他是去做什麽,她從未懷疑過唐善聞的人品。

家裏人讓她把孩子打了,她還是堅持生下來,那段時間跟父母的關系鬧得很僵,好在那時候謝蔓已經九歲了,寫完作業就幫着帶弟弟。

在謝衍的記憶裏,媽媽從不會說爸爸的壞話,和很多家庭婦女一樣,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爸爸是超人,必須得出去做任務,忙完就回來。”

四年後,唐善聞果真凱旋而歸,見到謝衍時還鬧過烏龍,以為是別人的孩子,把謝晴給氣哭了。可他後來又說,要把那個負心漢碎屍萬段,孩子認他當爹,他不介意幫謝晴養小孩,又把謝晴給整笑了。

兩人的關系比分開前更緊密了。

那是謝衍腦海中比較深刻的一段,對父親的記憶,因為謝晴常常帶着他一起去給唐善聞送吃的,刮風下雨也阻擋不住她腳步。

到了晚上,唐善聞想和謝晴一個被窩,讓他跟奶奶爺爺一起睡,他不要,嗷嗷哭,哭得那叫一個涕泗橫流,哭到唐善聞無可奈何地把他抱在懷裏,哄着睡。

一晚上要聽五六個故事才肯睡着,把唐善聞給氣的。

但呆了還不到一年,唐善聞又被派去邊境地區當卧底,因為他無父無母,無需贍養老人,且有多年卧底經驗。

他的工作危險,怕被黑勢力報複,一直沒敢和謝晴領證,就連見謝衍都是偷偷摸摸。

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一次行動中,他的身份還是暴露了。

謝衍永遠記得,家裏出事那天是周六,謝蔓在學校宿舍沒回來,他在同學家裏玩。

傍晚,外邊下起了雷陣雨,他就留在同學家吃晚飯。媽媽的電話打不通,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媽媽還是沒來,同學的爸爸只好騎車将他送回去。

天黑了,雨下得特別大,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雨絲像是要将整座城沖刷幹淨,他隔着半透明的兒童雨披望出去,整個世界朦朦胧胧。

他的嗅覺比一般人靈敏,那天剛一出電梯,就覺得味道不對勁,樓道間的門窗緊閉,這味道只能是從住戶樓裏飄散出來的。

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家屋子,那股味道越來越濃烈,像是走進了屠宰場,不好的預感籠罩全身,腳底生寒。

門口地墊底下的備用鑰匙不見了。

敲門,喊人,無人應答。

四周不知何時圍過來一堆陌生人,嚷嚷着怎麽有股血腥味。

有人說,這味道下午就有了,有人說聽見叫喊聲,還以為是住戶吵架了沒怎麽在意。

随着時間一點一點地流失,謝衍就開始哭哭啼啼。

最後警察到場,聯絡了專門的開鎖人員,三兩下就把鎖弄開了。

門一開,謝衍直接被裏面的場景給吓傻了,入目一片猩紅,就連從警多年的民警都被當時那一幕給吓懵了。

屋內全都被翻亂,牆上、地板、沙發上,皆噴射狀的血跡,最觸目驚心的是謝晴的屍體,就躺在門後,已經産生屍僵。

兇手在她身上足足刺了七刀,砍斷了她的雙腿,其中一條勉強連着身體,另外一條腿就落在玄關邊。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掌印、腳印和鮮紅的血跡。

門上有她臨死前扒過的痕跡,一道掌印從門把下方緩緩滑落。

她想要求救。

可是沒有人救她。

謝晴就睡在一灘血泊之中,鳳眼圓睜,死不瞑目。

同樣被殺身亡的還有謝衍的爺爺和奶奶,一個死在茶幾邊,一個死在卧室床上。

那殘忍的場景令好幾個看熱鬧的鄰居當場嘔吐,謝衍還不懂事,雖然害怕到了極點,但還是蹲下去問:“媽媽,你怎麽睡在地上?”

很快就有人捂住他的眼睛,将他抱離現場。

家裏的貴重財物被洗劫一空,兇手還在茶幾上留了挑釁的紙條。

——卧底的代價。

一家三口被殘忍殺害,再加上和唐善聞的關系,市局立刻成立專案組調查,最後确定了兩名疑犯身份。

這兩人均參與過販賣毒品活動,因為唐善聞提供的情報害他們損失了近六千萬的毒品,又害的同夥被捕,就決定報複。

至于搶到的錢財,早已揮霍一空。

至于唐善聞,據罪犯的口供描述,當時識破身份後便肢解成塊喂狗了,還有部分殘肢被扔進海裏,警方的打撈工作持續很久,但一無所獲。

怕再被餘黨報複,謝蔓和謝衍被安排住在外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謝衍那時還小,對生與死、愛與恨的概念還非常模糊。他相信謝蔓說的,媽媽、奶奶爺爺都陪着爸爸去很遠的地方執勤。

“你知道嗎,我那時候特別特別傻,每年生日,我都會許一個願,希望他們能早點回來陪我過生日,我好羨慕同學家裏有一圈人圍着吃飯,可是我從小學畢業等到初中畢業,他們一直都沒有回來……”

謝衍的聲音越來越輕,還帶一點悶悶的鼻音,通紅的雙眼看向天花板,眨了兩下眼,竭力想把眼淚逼回去,但根本沒用,鼻尖一陣又一陣的酸澀,淚水還是如決堤般湧出來。

“我知道他們不可能再回來了,我永遠也等不到他們陪我一起過生日了。”

謝衍擡手遮着臉頰,肩膀微微聳動,胸口起伏。

小時候太不懂事,每天都迎着希望去探索真相,可當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時,卻又無法接受。

他羨慕班上那些有家人接送的小孩,羨慕他們被保護着,被深愛着,但這輩子注定要留下這個深深的遺憾。

從小到大攢着的恐懼與失望只能一個人靜靜地消化。

除了謝蔓,他什麽都沒了。

正準備擡手去抽紙巾,面頰被溫熱的掌心一把兜住,撞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瞿铮遠像棵松柏,一動不動地站立在滑輪椅邊,垂手揉着那顆喪氣的腦袋,他的眼睛也一樣通紅。

他被唐善聞和謝晴的情深打動;對唐善聞的忠誠敬業感到敬佩;為謝蔓的不離不棄感到一絲慰藉;為這個故事的結局感到悲涼;又對那些十惡不赦的混蛋充滿憎惡,他覺得執行死刑的過程太痛快,根本就是便宜了罪犯。

最後一點是他不怎麽願意承認的心疼,他明白永遠等不到一個人是種什麽滋味。

他的衣服被淚水洇濕了一大片,謝衍不停地抽泣,呼吸全都撲在他的小腹,又濕又熱還有點癢,但他沒有推開,還罕見地撫着他的後腦勺,給他順順毛。

“對不起。”瞿铮遠的雙商本就不高,找不出什麽詞彙來安慰人,用指腹一點一點地替他抹掉滿臉淚痕,輕聲道歉,一遍又一遍。

謝衍濕漉漉的雙眼埋在他小腹上,蹭了又蹭:“人又不是你害的,你道什麽歉?”

“剛才在樓下,不該笑話你掉眼淚的,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小孩兒。”瞿铮遠說完,很快又補了一句,“還有你姐。”

謝衍紅着眼睛嘟囔:“她的家人都是遇難走的,算是被我媽領養的,誰能想到幾年後,我和她一樣成了孤兒。”

瞿铮遠的手掌滑到他的下颌,将那張崩潰的小臉微微托起,互相凝視:“可你們都很勇敢,在遇到挫折後沒有放棄自己,勇敢地向前走了,光做到這一點就已經很棒了。”

謝衍這才發現瞿铮遠也哭過了,眼睛紅紅的,他有些驚訝。

“我想,我大概是遺傳了我爸媽的優良基因吧,我有我爸的倔強,還有我媽的那點樂觀堅強。”

謝晴有寫日記的習慣,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時光拆散的只能是我們的肉體而不是靈魂,再見面時,一定要笑着迎接我、擁抱我、親吻我。

“以前總想着她的死狀那麽凄慘,那麽痛苦,那麽絕望,可看到她的日記,就稍稍好受那麽一些,她想到我爸的臉,我爸的懷抱,大概就沒有那麽恐懼了吧。”

謝衍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總有一天也會和他們相遇,我不能讓他們失望。”

“真乖。”瞿铮遠破天荒地誇了一句,“我想他們的願望一定很簡單,就是你和你姐天天開心。”

“或許吧。”

瞿铮遠垂下目光,這是他第一次細看謝衍的臉龐。

眼睑微紅,一對勾人的瑞鳳眼哭得腫腫的,睫毛卷翹沾着淚滴,在柔暖的燈光下發亮。

“不用怕,不管外面的天有多黑,明天太陽一定會升起來的。”

謝衍點點頭:“你說得對,活着的人總要繼續向前看。”他說話時還帶着重重的鼻音,聽起來有些可憐。

“對了,你生日是幾月幾號啊?”瞿铮遠邊替他抹淚花邊說,“要是不嫌棄的話,以後我可以陪你一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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