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愛意是不是來得太兇猛了些?
耳畔是有節奏的呼吸,瞿铮遠覺得眼皮發沉,臺詞聲似乎離得越來越遠,不知過去多久,他朦朦胧胧地進入夢鄉。
夢裏他回到了中學時期,謝衍成了他同桌。午休時,他們趴在課桌上小聲聊天,相互碰碰對方的手指。
窗邊的暖風吹拂,謝衍的臉蛋通紅,他們在外套的遮掩下偷偷牽手、接吻。
瞿铮遠是被美夢笑醒的。
活了這麽多年都沒做過這麽春的夢,混混沌沌的時候還想繼續回味回味,但很無奈,進入不了狀态,只好睜眼。
那個在夢裏和他接吻的人已經不見了。
窗簾拉開一半,天空湛藍,潔白的雲層頗有層次感地漂浮着,像動畫裏一樣,都有點不太真實。
已經快中午了。
瞿铮遠蹬了蹬腿撒起床氣。
虎子蹦到他枕邊叫喚,瞿铮遠又改拿它撒氣,雙手掐住它的胳肢窩前後晃了晃。
究竟什麽時候還能做這麽美的夢?
不不不,究竟什麽時候可以不用做夢?
虎子沾上床墊之後湊過去嗅嗅他脖頸,又嗅嗅他下巴,瞿铮遠噘了一下嘴唇,虎子一扭臉,跑了。
畜生!
全他媽撩完就跑!
瞿铮遠摸到手機充電開機,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謝衍發消息,發的還是句廢話:在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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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謝衍竟然回了:化學課,看老師做實驗呢。
這可就稀奇了,衆所周知,謝衍上課從來不玩手機,寫作業都是調靜音,可想而知,經過昨晚那麽一出,他在謝衍心裏的地位驟然拔高。
莫非這一上午都在等他消息?
都到了秒回的地步了。
瞿铮遠越想越激動,指尖都快樂地發抖:今天我休息,晚上我去接你吧。
謝衍:今天我有事,你先吃吧。
瞿铮遠眉頭一皺:什麽事?
謝衍:我姐讓我陪她逛商場買衣服。
瞿铮遠:他為什麽不讓我爸陪着?
謝衍:我們很久沒見了嘛,快換季了,她說要給我買兩套新衣服和新鞋子。
瞿铮遠:哪個商場?正好我也要買衣服。
謝衍:不告訴你。
瞿铮遠對着屏幕嘿嘿傻樂,猜想小東西多半是害羞了,需要一點時間緩沖一下,短時間內不宜見面。
其實他自己也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
從醒來到現在,他總是忍不住回想昨晚将人禁锢在懷裏的那種感覺,像寵物一樣軟綿綿的一團,那種詫異又羞澀的眼神,還有那對通紅的耳廓,細長的後頸……
謝衍并沒有明确地回絕他,也沒有抗拒他的擁抱,那如果換成牽手和接吻呢?還會這麽縱容下去嗎?
他仰臉深吸一口氣,心猿意馬地幻想,随後又翻身把臉埋在枕頭裏傻樂。
直到江呈的電話撥過來,瞿铮遠才收回紛飛的思緒,不過嘴角的笑意是收不住了。
“打好幾通都關機,你睡到現在?”
“啊。”
“可以啊,”江呈狡黠一笑,“那意思是好上了咯。”
瞿铮遠保守道:“成功了百分之五十吧。”
“才五十?連及格線都沒到啊?那這算是拒絕了還是沒拒絕?你不會是喝多忘詞了吧?”
“我有那麽蠢嗎?”
“萬一呢。”
“啧。”瞿铮遠擰了擰眉,“換成你,你能拒絕得了我嗎?”
江呈吓了一跳:“別別別別別兄弟,咱兩是真不可能,我害怕你爸,更害怕我爸。”
“……”
玩笑歸玩笑,江呈的話倒是點醒瞿铮遠了。
他和瞿平生是親父子,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錯,只要有這層血緣關系在,瞿平生也不能拿他怎麽着,但謝衍不一樣。
他和謝衍好上以後,謝衍在這個家裏的情況那可就太尴尬了。
江呈安慰道:“其實你可以把眼光放長遠一些,先搞地下戀,等謝衍長大,你的錢也攢的差不多了,然後再公開,你爸要是還不同意,那就在外地買房呗。孩子也可以領養。”
瞿铮遠覺得這話挺有道理,只要感情穩定,天塌下來又能怎麽着。
江呈:“說穿了,這種事情也挺簡單,就是比誰耗得過誰,你要不想結婚不想跟人處對象,就好好跟家裏人溝通,我覺得你爸也不是那種老封建,就沖他能不顧你爺爺奶奶搞對象的那種魄力,他應該能理解你。”
瞿铮遠忽然想起自己去年跟瞿平生打過一通電話,當時他誤以為老爸找的對象是謝衍,還跟他聊過同性戀的事情。
當時他怎麽說的來着?
好像沖老爸破口大罵了一頓。
瞿铮遠捏了捏鼻梁,感覺臉有點疼。
“怎麽不說話了?”江呈問。
瞿铮遠抿了抿唇,起身從衣櫃裏撈了套運動服出來,準備沖個澡。
“你跟人表過白嗎?”他問。
“廢話,我都談那麽多次戀愛了。”江呈說。
瞿铮遠虛心地向他讨教:“一般都怎麽說的?”
“大二談的那個你知道的吧,打游戲認識的,後來我去找她,直接開房……情話都是在床上說的。”
瞿铮遠難以置信地打斷他:“你那是約/炮!”
“要婉約的也行啊,我記得小學時候那個我天天請她吃零食吃出感情來了,初中那個是對方寫信跟我告白的,高中的話直接約出去逛街看電影,在影院裏牽手成功,直接略過告白這個步驟了。”
瞿铮遠單手撐在水池邊,看見鏡子裏自己的臉,有種醉後的憔悴,下巴冒出一點點淡青色的胡茬。
他舔了舔幹澀的唇縫:“有沒有既婉約又直接完了還能讓人終生難忘的那種,最好還要顯得我很有內涵。”
這種問題簡直就跟五彩斑斓的黑一個性質,換作別人早開罵了,但江呈是個耐性極好的設計師,微笑道:“那你知道他平常最喜歡什麽嗎?”
“魔方啊,他就跟集郵似的,收集了各種形狀的,最牛的是個六階的,他分分鐘就能複原,那手速,眼花缭亂……”
瞿铮遠“嘶”了一聲,恍然大悟狀:“你的意思是,讓我送給七階的給他?”
“……”江呈重重地嘆了口氣,“兄弟,那百分之五十的進度不會是你臆想出來的吧?你覺得他看上你什麽了?”
瞿铮遠氣炸了:“我怎麽了我?從小到大追我的人海了去了好嗎,有錢有顏有身材這可是謝衍親口誇的。”
他自動将後半句“就是腦子不太行”省略了。
江呈拔高了嗓門:“這世上有錢有顏有身材的人也海了去了,人憑什麽看上你啊?”
瞿铮遠理直氣壯:“憑我對他好,日久生情了呗,坦白吧,你要是個女的肯定也想嫁給我吧。”
“我要是個女的我就當你媽。”江呈說。
“……”
還有沒有天理了,怎麽人人都想當他媽。
江呈補刀:“講真,你還得慶幸謝衍不是個女的,不然人絕對會優先考慮到下一代的智商問題而放棄跟你發展的可能。”
“你還能不能聊天了!”瞿铮遠也拔高了嗓門,“就你那寬屏電視機一樣的臉型能生出什麽好寶貝來!?”
“……”江呈絞盡腦汁,“他不是喜歡魔方麽,你就把魔方轉出英文來表白呗。”
瞿铮遠覺得這個思路還是挺不錯的,腦海中甚至已經有了畫面。
X Y I ? U
每個面就是一個字母。
新穎又有內涵!
可轉魔方這種事情是要靠腦子的,三階的魔方,他連一個面都轉不出來更別說轉英文出來了。
讓謝衍轉一個送給他還差不多。
“Pass,next。”
之後江設計師又給他提供了十八套方案,涉及海陸空,費錢且浪漫,可甲方仍不滿意,不是嫌老土就是嫌沒有內涵。
三思過後,毫無意外地選擇了第一套方案——轉魔方。
江呈忍着與他割袍斷義的怒意,捏了捏眉心:“行吧,那你好好努力,實在不行那就晚年告白,相信自己,死之前一定能轉出來的。”
“……”
瞿铮遠上謝衍卧室偷了個三階魔方,上網搜索教程,自信滿滿地扭了一下午,愣是沒能轉出一個完整的面來,氣得差點把魔方扔了。
很顯然,實力不允許他耍浪漫。
他支着腮幫子發愁,甚至開始質疑起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他曾經親眼看到謝衍用十多秒時間複原了這個三階魔方。
還是可怕的盲擰。
到他這兒怎麽就不行了呢。
思忖間,虎子忽然蹦到茶幾上,舔他杯子裏的酸奶,到最後整個腦袋直接伸到杯底,拔出來時額頭和鼻尖都沾上了黏唧唧的酸奶。
全舔幹淨了還嫌不夠,小爪一勾,魔方瞬間飛了出去。
“虎子!”瞿铮遠咆哮着掐住它的後頸肉狠狠揉捏兩下,“我最近是不是揍你揍少了?”
虎子哀嚎,似乎知道錯了,但那倔強的小眼神又似乎在說:下次還敢。
瞿铮遠一掌扇在它屁股上。
地攤貨魔方質量差,摔了個稀碎,小方塊散落一地,有些還蹦到茶幾底下去了。
瞿铮遠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顆顆撿起來,試着重新拼裝。
說到底智商還是差了那麽一丁點,他都快拼完了才靈光一閃——魔方重新組裝時可以拼出任意圖案啊!
“虎子!”瞿铮遠揪着它的小耳朵捏了兩下,“你簡直就是我的小福星。”
虎子得意地舔舔鼻尖。
瞿铮遠心說有了這技術還怕什麽?直接挑戰15階!整個“我?你謝衍”都可以!
腦子不行不要緊,他還可以走捷徑!
他頗感驕傲地想着,自己這輩子恐怕只有兩個字能概括——歐皇。
最幸運的事情就是投了個好胎,瞿平生親手把謝衍送到他跟前。
文具店裏沒有那麽高階的魔方,瞿铮遠把買回來的7階魔方往桌上一拍,沖虎子招招手:“過來寶貝。”
嘗試多次,在虎子成功把魔方弄碎以後,瞿铮遠誇了一句“真乖”,還撓撓它下巴,獎勵它一包鲣魚條。
謝衍是在外邊吃過飯才回家的,還沒出玄關,瞿铮遠就已經從卧室蹿出來迎接他了,比虎子還要積極。
“回來了啊,晚飯吃了什麽?”他背靠着餐桌一臉欣喜,謝衍甚至能看見他背後有條狗尾巴在瘋狂搖動。
“就飯啊。”
經過昨晚那件事情之後,謝衍都怕了他了,深怕今晚又要被當成人形靠枕,倉促地換上拖鞋飛奔:“我先上去寫作業了啊。”
“等會兒。”瞿铮遠一把拽住他書包帶。
謝衍重心不穩差點兒栽倒在地,倒退了兩步,扭頭看他:“怎麽了?”
瞿铮遠神情扭捏,猶豫不決:“我有個事兒想跟你說。”
謝衍看着他那張臉,心髒又不争氣地加速了。
無法否認的一件事情就是瞿铮遠真的長了張不同尋常的明星臉,自然,且十分耐看,雖然偶爾冒點傻氣,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柔可靠。
只要他願意,晶亮的瞳孔就會很坦誠地表達着情感。
謝衍透過他的眼睛感受着他的情緒,有忐忑也有希冀,他的目光令人心動,不過謝衍還沒想好要怎麽回應這段感情。
“晚點行嗎?我還有很多作業要寫。”
“不耽誤你的。”瞿铮遠抿了抿唇,掌心濕熱,大拇指不安分地來回摩挲,“昨晚上我還有句最重要的話沒來得及說。”
謝衍也緊張地摳着手掌心,不過關鍵時刻,被動方的神情看起來總是比主動方淡定許多。
他猶豫片刻,還是明知故問了:“什麽啊?”
瞿铮遠避開他視線,抓抓額角:“我把想表達的東西放你書桌上了,你看到就知道了。”
謝衍極其溫柔地“噢”了一聲,瞿铮遠的心尖直打顫。
“那我先上去咯。”
“嗯。”瞿铮遠點點頭。
謝衍羞赧地低下頭,與虎子在樓梯上擦身而過,瞿铮遠全程盯着他的背影。
換成平常,謝衍一定會彎腰撸一把虎子的後背,甚至抱起來親親,今天完全忽視了它。
他的身體比嘴巴誠實多了,三步并作兩步走。
推門,聞到了一股殘留的香水味,剛中帶柔的馥郁香調。
他猜想瞿铮遠一定在他卧室呆了很久。
做了些什麽呢?
雙腿迫不及待地踏入書房,還沒來得及細看,感覺有一塊東西硌了他的腳底。
說時遲那時快,老天爺根本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腳上拖鞋就跟抹了油一樣,帶動他的左腿“唰”一下滑了出去。
謝衍只感覺兩眼一黑,身體不受控地後仰,腦海裏晃過兩個字——完蛋。
他的屁股和手肘幾乎同時砸在地板上,可能是壓到了某條經絡,那感覺就跟觸電一般,細密的刺痛席卷了他,疼得龇牙咧嘴直抽氣。
瞿铮遠在樓下都聽見那沉悶的一聲響,不自覺地仰頭望了一眼天花板,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謝衍掙紮着支起身子,眼前是一片慘不忍睹的狼藉。
窗外的風在翻動他桌上的課本,他擺在桌上的水杯不知道怎麽被打翻了,玻璃渣碎了一地,更要命的是可樂全灑在他試卷上,正順着桌沿滴答滴答地往下淌。
魔方被人摔了個稀碎,滿地都是彩色小方塊,他剛才踩到的就是一小塊魔方。
尾椎處一陣刺痛,疼得站不起來,屁股和胳膊肘絕對摔青了。
滿心期待化為一腔怒意直往上湧,他扯着嗓子咆哮:“瞿!铮!遠!——你他媽給我滾上來!——”
瞿铮遠被這虎嘯龍吟一般的大嗓門給吓得聳了聳肩。
心說這愛意是不是來得太兇猛了些?
怪吓人的。
虎子扭着屁股從他面前經過,得意洋洋地舔舔鼻尖,用眼神示意——事兒都辦妥了,小魚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