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約會(中)
瞿铮遠上一次逛海洋館是高中時候的事情,和江呈還有班上幾個要好的同學一起,當時難得放松一次,大家都把心思放在和暗戀的對象搞暧昧上,唯獨他,脖子裏挂着相機,嚴謹自持地給北極熊照相。
到家才發現,江呈手機裏全他媽和女孩兒的合影。
他現在有點理解江呈那時候的心情了。
北極熊哪有他男朋友可愛!
瞿铮遠舉起手機,剛想說寶貝咱們合個影吧,謝衍搶先一步:“我想和北極熊合個影,你站後邊幫我們拍一張。”
“……”
甚至還大膽地指揮道:“你蹲下拍,這樣顯得我個兒高一點。”
“咱兩都還沒合過影呢,你跟只熊有什麽可照的。”瞿铮遠往他身側一站,擡手勾住他肩膀,調整到自拍模式。
館內的燈光很暗,人流量又多,等半天才找到一個合适的角度,瞿铮遠微曲膝蓋,貼心地和他保持在同一高度。
“你臉真小。”瞿铮遠捏了捏他的腮幫子。
謝衍的棱角線條沒他那麽分明,還有一點點嬰兒肥,捏起來滑滑嫩嫩,簡直要掐出水來了。
謝衍嘿嘿傻樂,将他的手機稍稍推高一點,把北極熊當背景。
館內的涼風吹起發絲,謝衍側身摟住了瞿铮遠的腰。
“咔嚓”一下,時間與燦爛的笑容都被短暫定格。
角度,光線,笑容,動作,一切都剛剛好,就連北極熊都配合地看向鏡頭,只是拍攝時,瞿铮遠的手臂被人蹭了一下,人像的臉稍稍有些模糊,他想删掉重拍一張,但謝衍卻死活都不願意當衆摟他了。
“剛那個大叔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們了。”謝衍湊在他耳邊小聲逼逼。
瞿铮遠大言不慚:“可能是羨慕我有人摟着吧。”
謝衍半個身子趴在透明的玻璃牆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笨拙的北極熊:“它的眼睛好可愛。”
“不就兩黑眼豆子麽。”
瞿铮遠站在一旁,找準角度,偷拍了好幾張謝衍的側臉。
“它看起來毛絨絨的,我好想摸一下。”
“我也毛絨絨的啊,你怎麽不想摸我?”瞿铮遠腦袋一歪湊了過去,“我剛剪的頭發。”
順着摸是挺軟,逆着摸有點紮手,謝衍一掌将人推開:“我還是更喜歡揉虎子。”
瞿铮遠:“那我下輩子投胎當你的貓吧,你可要好好照顧我。”
“不要,我下輩子還想跟你談戀愛。”謝衍小聲說。
瞿铮遠滿足地大笑:“那你也可以投胎當貓啊,我們生一窩小貓咪。”
“那萬一我又投成公貓呢?”謝衍問。
瞿铮遠意味深長地笑了:“你自動代入的是母貓啊……”
謝衍反應過來,翻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瞿铮遠趕忙追過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是小公貓我也會找到你的。”
謝衍被撞得踉跄了一下,用力地将人頂回去。
臨走前,瞿铮遠斥巨資,在娃娃機裏抓到了一頭純白色的北極熊送給他當紀念品。
熊的體積有書包那麽大,一對漆黑的眼珠,又憨又可愛。
謝衍把頭埋在北極熊的肚子上蹭了蹭,瞿铮遠笑着說,“手感不錯吧,你可以把它當枕頭墊。”
“我肯定摟着它睡啊。”謝衍親親它腦袋。
眼見着自己在床上的地位要被一頭熊搶走,瞿铮遠立馬把玩偶從謝衍懷中奪走:“你要給他取個名字嗎?”
“就叫瞿铮航,它以後就是你親弟弟了。”謝衍說。
瞿铮遠仰着脖子大笑:“你怎麽還記得那事兒啊。”
“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個騙子。”
出海洋館時天色尚早,他們漫步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
太陽躲在樓宇的縫隙之間,給城市嵌上一層柔和的金邊,頭頂雲層稀薄,淺灰、深藍與薄粉和諧交融,成了一幅無暇的畫卷。
謝衍左手抱熊,右手捏着串草莓糖葫蘆,冰糖熬得晶瑩剔透,一口下去,咔咔脆響。謝衍叼着顆大草莓,把糖葫蘆串喂到瞿铮遠嘴邊。
瞿铮遠咬下一個,偏過頭看他。
謝衍吃東西特愛舔嘴唇,濕濕軟軟,越舔越紅,他艱難地克制住一股躁動,移開視線。
謝衍在網上搜到附近有個室內滑冰場,新開的,門票在打折。
“你會滑冰嗎?”謝衍問。
瞿铮遠得意洋洋地笑了:“笑話,哥當年可是花滑界小王子,國家二級運動員。”
“哇——”謝衍張大嘴巴感嘆完,迅速收起嘴角,“什麽是二級運動員啊?”
“……”瞿铮遠沒想到自己也有向學霸科普的一天,嚴謹又認真地解釋,“運動員分很多個檔位的,二級就是在省隊裏篩出來最牛逼的一批,二級上面是一級運動員,這類大多是在國家比賽中名列前茅的,再上去是國家級,國際級,最後是奧運級運動員,你可以把它們想象成一場場考試,運動員成績就是分數線,能參加奧運會的那可是全球幾十億人口中最拔尖的。”
謝衍聽明白了:“合着你就是最次的那一撥?”
“……”
話雖這麽說沒錯,但二級運動員的證書也不是那麽好拿的。
很快,謝衍就領教了花滑小王子的斬男魅力。
滑冰場的售票窗口就兩個,隊伍很短,謝衍付完錢,找到一雙合适自己的冰鞋。
工作人員帶領他們穿過一條迂回的走廊,隔着玻璃,就已經能聽見冰鞋踩踏冰面發出的脆響。
這個滑冰場的門臉不大,裏面倒是別有洞天,冰場建于地下,呈長方形,跟學校四百米一圈的操場那麽大。一股寒氣撲面而來,謝衍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坐在門口換鞋。
今天周末,冰場人還挺多,一眼望去,都是手牽手的鴛鴦,在冰面上馳騁,或者是一家三口,當然,也有扶着冰車瑟瑟發抖的初學者,邊上多半站着個一邊嘲笑,一邊舉手機錄像的好兄弟。
謝衍之前只玩過旱冰,水平僅停留在會滑會剎不摔跤的層面上,因為謝蔓怕他摔壞腦子,不敢讓他瞎玩。
這是他第一次穿冰刀鞋,和旱冰滑輪鞋的感覺還是有所不同的,首先不好站穩,而且寒冷濕滑的冰面極其沒安全感,他雙手扶着欄杆,還無法适應濕冷的冰場,兩條腿抖得跟篩糠一樣。
此刻的二級花滑小王子已經在冰面上熱身一圈回來了,他手長腳長,稍一用力就溜出去老遠,剎車都不撞牆,而是單足旋轉,利用左外刃輔助支撐,完成一個空中轉體,右腳落冰。
謝衍都看傻眼了。
“怎麽樣?要不要我扶你啊?”瞿铮遠的聲音從遠處緩緩飄過來。
“我不行,我現在有點虛。”謝衍雙腿微曲,趴在欄杆上,“這冰刀鞋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都站不穩,我感覺我會摔出鼻血來。”
“有我在,不會摔的。”瞿铮遠掌心向上,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謝衍伸手握了上去。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算是他們第一次牽手,瞿铮遠的手掌比他大了一圈,握起來溫暖而又力度。
很神奇,明明吃的東西一樣,室內的溫度也一樣,但瞿铮遠皮膚的溫度總要比他高出許多。
謝衍的右手死死地握住欄杆,跟個九十歲老太太似的,雙腿彎曲,弓腰駝背,一寸一寸地向前挪。
瞿铮遠樂得眉眼彎彎,指尖在空中勾了兩下:“那只手也給我。”
“會摔的。”謝衍說話時還心驚膽戰地盯着自己的鞋面,他總有一種下一秒就要摔個狗啃屎的預感。
“給你男朋友一點信心啊!”
瞿铮遠面不改色地說:“你知道嗎,花滑的運動員手冊上列明了很重要的一點,每當我們與初學者一起滑冰時,哪怕摔倒也要第一時間躺在下邊保護好那位初學者,不讓他因為受傷而對滑冰失去熱情與信心,這是我們每個花滑運動員的使命。”
謝衍一字一句地聽完,驚訝又感動,狠了狠心,把右手也交出去:“那運動員好慘啊,如果初學者的體型與噸位都比較龐大呢?”
“這個……”瞿铮遠面露難色,“我也不知道,剛才那些都是我瞎扯的。”
“靠!”謝衍下意識地想擡腳踹他,但想想此時處境,又面目猙獰地縮了回去。
他們面對面站立,相聚一條手臂的距離,手掌緊緊相握,瞿铮遠輕輕地向後滑動,步伐穩健均勻又漂亮。
滑冰是他小學時就學會的,中學時代表學校去省隊參加比賽拿過一等獎,他的四肢協調性不錯,但因為身高的關系,肌肉的延展性與柔韌性相對減弱,很多高難度動作都無法完成。
再加上學業緊張,教練和他家長商量過後,都不建議他繼續練下去。
不過花滑仍然是他練的最久也是最擅長的一項運動。
最初,謝衍像是一只剛被撿回家的小奶狗,一直蹲在地上不肯起來,弱小無助可憐,動一下就吓得吱哇亂叫瞎撲騰,引來無數目光與歡笑聲。
漸漸地,在瞿铮遠的保護下,他試着站立起來,雖然膝蓋抖得厲害,但勉強能劃拉兩下。
瞿铮遠圈住他的後腰旋轉。
一高一矮,一黑一白,胸膛又幾乎撞到一塊兒,遠遠望去,就像是在冰場跳舞的小情侶。
瞿铮遠牽着他,大步後溜,再一個回旋,在冰場肆意馳騁,謝衍迎風咧嘴,頭發絲兒都幸福洋溢地卷翹起來。
“你好像雪橇犬啊。”謝衍笑着說。
“合着我就是只二哈呗。”瞿铮遠越滑越快。
謝衍緊張道:“慢點慢點慢點!後邊有人!”
瞿铮遠立刻剎住,回頭看了一眼。
“咚——”謝衍直挺挺地撞入那個溫暖的胸懷,瞿铮遠的肌肉太緊實,他起身時揉了揉鼻梁骨。
場館裏的人越來越多,還好瞿铮遠技術不錯,他們在夾縫中輕盈地穿梭。
再後來,謝衍也能像只小企鵝一樣,同手同腳地在冰面上扭來扭去,瞿铮遠全程在一旁錄像,笑得嗓子眼和腮幫子都疼了。
“你笑起來好像鵝。”謝衍的話音剛落,就被突然沖過來的一個小男孩撞倒,一屁股坐在冰面上,瞿铮遠的手機也被撞飛出去。
小男孩吓蒙了,從地上爬起來,連聲道歉。
“沒事。”謝衍撿起手機擦了擦,屏幕沒碎,他意外地發現瞿铮遠把剛才在海洋館拍攝的合影設成壁紙了。
“摔疼沒有?”瞿铮遠勾着謝衍的胳膊肘,将人從地上拽起來。
謝衍搖搖頭,他本以為摔在冰面上會很疼,但其實沒多大感覺,就是褲子有點潮濕,他摸了一把屁股說:“風吹屁屁涼。”
瞿铮遠笑得停不下來。
玩累了,謝衍買了瓶礦泉水,坐在冰場邊沿的小矮凳上休息。
場館上空回蕩着一首曲調悠揚的鋼琴曲,瞿铮遠跟随節拍在他跟前滑翔,時不時地送上一個熱辣的飛吻。
頭頂的燈球緩慢地旋轉,謝衍在斑斓的燈光中靜靜欣賞他男朋友的表演。
瞿铮遠的個子很高,可動作卻出乎意料的優雅輕盈。
調子倏然拔高時,他單腿站立,像個巨大的陀螺不停旋轉,謝衍看得心驚膽戰,真怕他一個失控摔下去。
瞿铮遠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修身的休閑褲将雙腿拉得筆直修長,每一次騰空跳躍,謝衍都替他捏一把冷汗,但每一次他都穩穩落地。
簡直像只高傲的冰場黑天鵝。
周圍人的視線都彙聚過來,有啞然有震驚,更多的還是掏手機錄像的。
瞿铮遠毫不怯場,甚至還有空沖謝衍暗送秋波。
他在衆人的圍觀下跳完了一整首曲目。
場館安靜下來的那一刻,掌聲四起,謝衍也跟着鼓掌,雙掌圈住嘴巴大喊:“太牛了,再來一首呗。”
“再來要收錢了。”
周圍一陣哄笑,瞿铮遠雙手背在腰後,滑行到謝衍跟前:“你冷不冷?”
“有點。”
不知道為什麽,謝衍的手很涼,臉也很涼,瞿铮遠握住他的雙手搓了搓,感覺沒什麽效果,幹脆一把塞到小腹的位置用衣服裹着。
“怎麽樣?是不是暖和多了?”
瞿铮遠像棵松柏一樣,直挺挺地立在他眼前,謝衍必須仰起腦袋才夠看清楚他的表情,唇角勾出彎彎的,漂亮的弧度,瞳孔晶亮,像夏夜裏的啓明星。
謝衍忍不住笑了。
就在幾個月之前,瞿铮遠還拿雪球砸他,把冰涼的手掌伸進他衣服裏,如今都學會給他捂手了。
他不斷地感受着瞿铮遠的變化,再一次感嘆,談戀愛可真他媽爽!
謝衍在瞿铮遠的輔助下,一點點滑到門口,但座位都被占領了。
瞿铮遠二話不說,彎腰蹲下,解開他的鞋帶:“你扶着我肩膀,把腳擡起來。”
謝衍将手掌按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瞿铮遠剪頭發了,後腦勺推得很短,低頭時,露出一段白皙修長的脖頸,還有兩截微微凸起的脊椎骨。
謝衍擡着腳,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他後腦勺,順着脖頸滑到了衣服裏。
瞿铮遠非但沒有縮起肩膀,還大方地問他手感怎麽樣。
“暖和!”
“就暖和啊?”
“手感不錯。”
“是不是比虎子的舒服?”
“你非得跟只貓比嗎!”
冰鞋的抽繩系的有點緊,瞿铮遠蹲在地上,跟拔河似的幫他把鞋脫了,幹脆一步到位,還十分貼心地幫他系好運動鞋帶。
“換只Jio。”
謝衍樂呵呵地把右腳伸過去。
瞿铮遠換好鞋,還不忘重點,看似若無其事實際煞有其事地感慨了一句:“你又沒摸到別的地方,你怎麽知道虎子的就舒服。”
謝衍立刻聯想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小臉辣紅,猶猶豫豫地問:“什麽地方啊?”
“我現在是你的所有物,想摸哪兒都行啊。”
瞿铮遠心猿意馬地笑着,謝衍思緒亂飛,他掙紮着低下頭,小聲嘟囔:“我哪都不想。”
瞿铮遠的鼻腔哼出一口氣,神情複雜微妙。
謝衍讀不太懂他此刻的情緒是懷疑還是不爽,正猶豫着要不要說點什麽緩和一下,瞿铮遠勾了勾嘴角,輕聲道:“那怎麽辦?我恰好相反。”
“……”
謝衍面紅耳赤,要不是有瞿铮遠的手掌護着,他就同手同腳地往樹樁子上撞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