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張桂芝和範晉良怒視微微笑着的範晴雪, 眼中湧上怨恨。張桂芝的怨毒顯露于表面,範晉良的則深深壓制在心底, 等待時機再報複。

範晴雪沒有移開視線,任由他們兇狠地瞪視自己,下一瞬眸中含淚,重操自己柔弱小白花人設, 扁着嘴委屈巴巴地說:“謝謝大娘和嬸子們的理解,不過, 他們畢竟是我們的爺爺奶奶,該盡孝的時候我們依舊會義不容辭的盡孝。”

她朝門口的衆人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微微側着頭,下颌線條流暢好看。

“我們不回因為人品不好之類的理由就拒絕給他們養老的, 畢竟父母這麽多年來一直用實際行動教會我們什麽是孝道,我們勢必讓這種良好的家風傳承下去。”

範晉良細細咂摸她話中的幾重意思:不僅把她們一家立在孝道的至高點,還将他和張桂芝徹底釘上“不慈”的标簽, 杜絕了他們日後再來以贍養費為借口鬧事的可能。

不費一分錢就把他們打發走, 真是好算計。

他看着範晴雪的眼底掠過一抹幽暗的陰晦,泛出冰冷的光。

咱們來日方長。

收起煙杆, 他拉起頭發散亂衣衫褶皺的張桂芝, 見她仍是不依不饒地嚎哭, 心裏暗罵一句蠢婦, 聲音極盡低啞,:“別丢人現眼了,走, 回家。”

望着兩人灰溜溜的背影,範晴雪踮起可愛的腳尖,情真意切地擡高一分聲調:“爺爺奶奶,這麽晚了在家住一晚再走吧,天黑不好趕路,我們父母那屋正好空着呢。”

範晉良和張桂芝哪有臉住下,不被周圍鄰居的唾沫淹死,也得被伶牙俐齒的範晴雪氣死,再加上範國峰和蔣書蘭還沒過頭七,他們又心虛得不行,哪敢住死人的屋子。

總之,他們寧願趕幾個小時的夜路,也不願再多待一分一秒。

被一個小丫頭整的啞口無言,真是奇恥大辱。

範晴雪定定地看着爺爺奶奶離去的方向,墨玉般的頭發透出淺淺的光澤,一陣微風拂過,幾縷柔軟的發絲劃到纖美的天鵝頸上。

仿佛受了傷害,她輕輕偏轉過頭,眼眶通紅,用衆人能清楚聽到的音量酸酸澀澀地自言自語:“爺爺奶奶不喜歡我了嗎?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呀。幹嘛走的那麽着急,實在不行,讓哥哥們送他們去招待所住一晚也好啊。”

住招待所需要介紹信,沒有介紹信人家不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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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桂芝和範晉良原本想拿捏住他們兄妹三人,要到錢後在他們家住一晚再走,所以根本沒開住宿的介紹信。

現在情況有變,老兩口只能趕夜路回鄉。

大家聽出範晴雪的自責,七嘴八舌地開始安慰她。

過了一會兒,好像被熱心的大家安慰好了,範晴雪揉揉發澀的眼睛,對着她們漾開一抹純淨的笑靥。

一瞬間,雨散雲收,春暖花開。

送走街坊鄰裏,迎上兩個哥哥飽含敬佩的眼神,範晴雪不由“撲哧”一笑。

範衛東和範衛華被父母教育的很好,即使不滿爺爺奶奶的各種行為,但依然不願意撕破臉,反而繼續供養他們。

她記得書中提過一段丁慧拿着欠條上告張桂芝和範晉良的情節,引起了不明真相的大衆對她的譴責和不滿。但是丁慧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鐵了心要跟張桂芝和範晉良劃清界限。

最後幾經調解,為了不被收回房子,張桂芝和範晉良妥協地還了三百元,後來怕丁慧繼續追債,躲着不敢再來市裏了,這件事才算作罷。

當然,老兩口的結局不太美好,被他們養的同樣自私冷血的二兒子和三兒子見老人身上再也無利可圖,便把他們趕去臭烘烘的豬圈住,晚景凄涼。

掉漆的木制大床上,何詩曼輕蹙峨眉靠着被窩半躺着,透出幾分病弱的蒼白的手用力按住胃部,文靜孱弱。

範晴雪對這個性格溫婉的大嫂印象十分不錯,送走兩位難纏的老人後就來到大哥大嫂的房間查看情況。

“大嫂,怎麽樣了?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何詩曼輕輕搖頭,柳眉染上幾許愁苦,強忍着胃部燒灼的痛意解釋:“昨天下班去找大夫看過了。大夫說只能忍着,沒有其他辦法。大概懷孕過了三個月能好一些。”

她懷範深的時候什麽感覺也沒有,直到四個多月有點顯懷了,去醫院一檢查才發現自己懷孕了。一直到範深出生,她也沒受過什麽罪。第二胎的寶寶不知道怎麽這麽會折騰人。

嘴角牽出柔軟的寵溺弧度,何詩曼把另一只手輕柔地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聲音暖暖的,“寶貝不要折騰媽媽了好不好,媽媽要好好吃飯,你才能吸收更多的營養,健康長大呀。”

她的睫毛低垂,眼神專注的樣子充滿母性的光輝。

萬物靜止,唯有母愛亘古永恒。

搪瓷杯裏的水已經涼了,範衛東打掃完樓道裏的嘔吐物後洗過手回來,端起杯子到客廳又續了些熱水回來。

斜坐在床頭,範衛東一手摟住何詩曼的肩膀扶她坐直,一手将溫水遞到她嘴邊,刻意壓低聲音道:“喝幾口溫水,胃裏會好受些。”

他看着嬌小的愛人,心裏蜷成一團,恨不得把她整個人緊緊摟在心窩裏,替她承受一切痛苦與不适。

何詩曼就着他的手勉強喝了兩口水,便搖搖頭表示喝不下了。

範衛東心疼地低頭,緊抿的薄唇幾乎貼在她的頭發上,“要不……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

似是做了艱難的抉擇,這句話說出口後他頹敗地閉上眼,下一刻又睜開,直直地看向何詩曼。

“反正我們已經有了小深,這一胎又讓你這麽遭罪……”

“不行!”幾乎是在他開口的一瞬間,何詩曼立刻否決掉他的提議,“這是咱們的孩子,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既然懷上了,我就必須要把他帶到人世間,讓他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讓他看看爸爸媽媽,也……也讓咱們看看他……”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盡管臉上有些落寞,眼神卻很堅定,摸向小腹的手也越發溫柔。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的,衛東,我能堅持,相信我。”何詩曼态度堅決。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範衛東松開緊鎖的眉頭,把右手上的搪瓷杯放到床頭櫃上,然後大掌包裹住她覆在小腹上的手,結實的左手臂深擁住她。

“詩曼,我只是心疼你。”

他的下巴輕輕搭在她的發頂,說話時吐出的熱氣熏得發絲癢癢的,一直癢到心尖上。

偏低沉的聲音滲入耳朵,燙的何詩曼蒼白的小臉飛上紅霞,心裏甜甜的,軟乎乎一片。

範晴雪看到他們旁若無人地大秀恩愛,無語地腳尖點地,晶瑩的幾粒趾豆乍然碰到冰涼的地面立刻蜷縮起來,腳背如伸着懶腰的白色貓咪般弓出一抹誘人的弧度。

摸摸光潤的下巴,她不得不思索起自己為什麽還在這裏的問題。二人世界三人現場,怎麽想怎麽有點尴尬。

沉浸在溫柔鄉的範衛東努努嘴,拼命向自家小妹使眼色,意思是讓她趕緊出去,不要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範晴雪:“……”

“大哥,你的眼睛有問題?怎麽眨來眨去的?”她佯做沒看懂範衛東的暗示。

突然記起小妹還在屋裏,何詩曼窘迫地推開範衛東,一扭頭,正對上他還在沖範晴雪擠眉弄眼的滑稽表情,輕飄飄地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像在瞪人,倒像一把小勾子,勾的範衛東愣神地盯着自家愛人,移不開目光。

何詩曼被範衛東看的更加羞赧,骨節細小的手伸到他的後腰處,捏起一塊兒皮肉,用力一擰。

“嗷!媳婦,你擰我幹嘛?”滿臉的不解和委屈。

何詩曼沒搭理他,毫不客氣地将眼前這個耍寶的“大男孩”攆出房間。等他出了房間,她拿起搪瓷杯小口抿了兩口水,勉強壓下胃中的不适,才有精力詢問範晉良和張桂芝的事。

剛才她實在太難受了,所有的意志全用來對抗不适了,沒分出心聽他們在外面的對話,只知道爺爺奶奶不留宿在這兒直接走了。

範晴雪笑着從頭到尾敘述一遍事情經過,然後掏出欠條交給何詩曼,讓她好好保管。

何詩曼做為大嫂,在範國峰和蔣書蘭死後理所當然地成了家裏的主心骨。欠條交給她保管正合适。

何詩曼推诿兩下,見她态度堅定便順從地把欠條收進梳妝匣底部,恬靜秀麗的臉蛋有種舒了一口氣的放松。

以前公公婆婆在世的時候,每個月按時上繳生活費的事她是知道的,那時候自己不當家,而且公公婆婆對這件事也不在意,她就沒有提出質疑。

每個人對“孝順”的理解不一樣,或許在他們心裏,即使爹娘再不好,也是他們應該無條件感恩的生身父母,沒有父母自然沒有他們的一切。

她自己也支持要贍養老人,但爺爺奶奶生了四個孩子,不應該把養老的重擔壓在一家人身上。

或許二叔、三叔和小姑家在農村,經濟條件不富裕,但是這并不能成為他們不掏錢養老人的理由。

小妹做的對。

她們不是不養老,只是拒絕一大堆人繼續吸血而已。

月亮逐漸升上夜空,雲蒸霧霭。

範晴雪星眸微動,神秘兮兮地攤開骨肉勻亭的手,露出一個橢圓形的小瓷瓶。

瓶身上印着幾朵設色淡雅的小花茉莉,握在手心清涼宜人。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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