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個才将降生的?妖兒, 可拿她怎麽?辦?

若把?她丢在外頭,只怕她連一天也活不過。

小鶴找來師父,問他:“師父, 這個小娃娃怎麽?安置?”

羊生插.嘴:“把?她養起來罷,我們家也沒窮得養不起一個娃娃。”

一天道人沉吟片刻, 說:“不要急, 等我算一算, 倘若她不是被遺棄的?,而是她父母不小心遺失了?, 就該給人送回去。”

誰會把?娃娃遺失到荒無人煙的?山腳?

小鶴認為?不大可能?。

但凡事總有個萬一, 她也期望事情能?如?師父所說。

一天道人使出吃飯的?本事,算出了?這個妖兒的?來歷。

卻說三年前的?夜裏,有個渡劫受傷的?犬妖,途經一處村莊,見一農戶家有燈光, 冒雨前去借宿。

這家人姓張,家中只有個張寡婦, 和她體弱多病的?兒子張老大, 因十?分貧寒,無隔夜之糧, 少?禦寒之衣,所以張老大年近三十?也未曾娶妻。

眼看就要絕後,百般焦愁之際, 恰恰來了?個傷重的?女子借宿。

母子倆看她孤身一人,受了?這樣重的?傷, 又生得這樣貌美,就起了?個念頭, 要把?她留下來做個媳婦。

當下作出慈善模樣,将犬妖收留下來,每日細心照料,使犬妖漸漸康複。

待犬妖傷勢痊愈,拿出金銀道別之時?,張寡婦看她出手?闊綽,更是打定了?留她做媳婦的?決心,于是花言巧語道:“姑娘,我們是積德行善的?人家,救你并不為?金銀,只是有一樁為?難事……”

她故意作出吞吞吐吐模樣,引人家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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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妖心性實誠,不知人心險惡,順着話兒問道:“大娘有什麽?為?難事,只管說出來,我受了?你的?恩惠,定然竭盡全力為?你解憂。”

張寡婦說:“我那個獨子,性子憨直了?些?,不會說些?甜言蜜語哄姑娘家,因此老大不小了?,還未覓得良緣,前些?日子一見到姑娘,或許是姑娘人才又好?,品貌又高,他那榆木腦袋總算開了?竅,竟害起相?思病來。”

臉上裝出羞慚不堪的?樣子,說:“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不忍見他在那裏日思夜想,只好?豁出這張老臉,來與姑娘說媒。”

犬妖一是為?了?報恩,二是以為?這家都是好?人,當真同意了?這樁婚事,留下來與張老大做了?對夫妻。

她到底是妖,不比尋常凡人,常常弄得到一些?金銀,拿回去補貼家用。

一介無親無故的?女子,手?中金銀不斷,又生得如?此貌美,不多久,張姓母子就猜到她是個異類,況且她力氣又大,上田下地,家裏家外都靠她一把?抓,哪有女子是這樣的??

只是一家都靠這個媳婦養活,所以裝聾作啞,故作不知,然而心中嫌惡,怕這妖孽哪日發作,把?一家人都吃了?。

及至犬妖懷孕,張母心中更是擔憂:“這妖孽若生下個小妖孽,可如?何是好??”

把?這話與兒子說了?,張老大也煩惱:“早知她是個妖孽,當日就不該留她。”

張寡婦嗔怪道:“當日不留她,哪有今時?的?好?日子,只是,她怎麽?就……”

一時?間長籲短嘆,面露愁容。

她卻不想:若自家媳婦不是妖,家裏哪有那麽?多金銀花用?又哪有人給她做農活理家事?這不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

犬妖不知這對母子心中所想,等到生産的?日子漸漸近了?,她拿了?錢,叫丈夫預先請個穩婆。

張老大口?頭應了?,卻把?錢拿到城裏賭博,并未請什麽?穩婆,他還想着:若沒穩婆,難産死了?才好?。

那日犬妖生産,肚腹疼痛,等穩婆前來接生,然左等右等,總等不來。

問張寡婦時?,張寡婦哄道:“快來了?,快來了?。”

張寡婦轉出産房,叫兒子燒了?熱水,母子倆起歹心,在水裏加了?耗子藥,端去給産床上的?媳婦喝,只說那是催産藥。

犬妖喝了?,不光肚腹,五髒六腑都疼起來,凄慘哀嚎道:“娘,這是什麽?藥,喝得我全身都疼!”

張寡婦一口?咬死:“就是催産藥,生孩子哪有不疼的?,你省着力氣,生完就好?了?。”

實在疼痛難忍,犬妖又連聲叫喚丈夫。

張老大在外頭一步不動,口?裏道:“産房血腥,我一個男子家怎麽?好?進,你自己忍耐些?罷。”

犬妖嚎了?半天,漸漸沒了?聲氣。

張寡婦壯着膽子進入産房,見床上有個大白狗,已經斷了?氣,白狗旁邊有個孽種,長得像人,卻又有狗耳朵,狗尾巴。

母子倆不欲叫妖孽進自家祖墳,怕壞了?風水,就一卷草席裹了?,在野地裏挖個坑草草埋葬。

剩下的?那個孽種,也不能?留在家中,就走了?幾十?裏地,遠遠扔到了?一處山腳。

知曉小娃娃的?來歷,兩個徒弟都極為?氣憤:“好?歹毒的?母子,做下這等惡事,怎麽?不被天收了??”

氣了?半天,小鶴還是心梗,就說:“天不收,我們就替天行道!”

羊生與她想到了?一處。

師兄妹計較一番,都有了?打算。

料理了?妖孽變的?兒媳和她生下的?孽種,張寡婦與兒子說道:“兒啊,如?今那個妖孽死了?,你怕是要再娶一房,好?延續張家的?香火。”

死了?的?犬妖是個絕色,張老大吃慣了?山珍海味,不想将就清粥小菜,就說:“我這個年紀恐怕娶不到好?的?。”

張寡婦說:“多給些?聘禮,不怕娶不到。”

那妖孽雖是死了?,還留下許多銀錢,夠張老大娶個年輕的?媳婦,再買些?田地,佃出去給人耕種,一世都不用發愁了?。

母子倆打開箱子,去取犬妖留下的?銀兩。

那箱子裏頭,亮閃閃的?幾排銀元寶,十?分惹人心動。

張寡婦喜不自勝,伸手?就要去拿。

手?還沒摸到,那些?銀元寶忽然化作清水,再也用不得了?。

兩雙眼睛眼睜睜看着,竟阻止不得。

張老大在箱子裏亂摸:“銀子哩,銀子哩,我那麽?大的?銀元寶哩?”

摸了?半天,只摸到一手?風。

世上最難過的?,不是從來沒有,而是有了?卻驟然失去。

張老大哪裏受得了?這個打擊,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張寡婦慌了?,急忙去推兒子,哪裏推得醒。

見兒子氣昏,又失了?一大筆財産,張母悲從中來,兒天兒地叫個不停。

沒了?銀錢,以張老大的?年紀,哪裏讨得到媳婦,只好?打一輩子光棍。

這還不算完,打這以後,張家境況一日不如?一日:

田裏的?産出大大減少?,別人家的?田出十?分的?谷子,張家的?田只出五分,張老大幹農活又不行,連糊口?都艱難得很。

屋子也住得不安生,白日有鳥雀在院中拉屎,夜晚有耗子咬壞糧食布匹,就連野狗經過家門,也要撒泡尿,沖張家家門叫喚兩聲。

旁人見張家慘狀,又看張家懷孕的?媳婦無影無蹤,私下說張家做了?孽,遭了?報應,為?免麻煩上身,都不與他家來往。

張家母子無人相?幫,還比先前貧寒更甚,日子過得生不如?死。

如?此慘狀,終于叫小鶴與羊生解氣。

他倆把?犬妖的?屍身從野地裏挖出,埋到了?眠春山,“這樣日後小師妹想念娘親了?,也可以來墳前拜祭拜祭。”

——那個可憐的?妖兒,如?今已被一天道人收作了?小徒弟。

妖兒不知自己母亡父棄,生來天真爛漫,十?分愛笑。

看見小鶴,她“咯咯”歡笑。

看見羊生,她“嘻嘻”甜笑。

看見一天道人,她“嘿嘿”傻笑。

頭幾回笑時?,大家還覺得她嬌憨可愛,然而無時?無刻不聽聞她的?笑聲,終究有些?嘈雜吵人。

且這妖兒有一半妖血,身體十?分康健,才剛出生便爬得十?分快當,稍不注意,她就爬到看不見的?地方。

小鶴發現小師妹消失不見,慌得大叫:“師父,師父,小師妹不見了?也。”

一天道人豁然起身,急忙要去尋找,突地察覺到腳上有拉拽力道。

低頭看去,正?是妖兒。

妖兒見一天道人低頭看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才出生就長出的?小虎牙,手?上猛地用力。

“嘩啦!”

一天道人剛覺不好?,還未來得及阻止,褲子就被扯脫,露出兩條光溜溜的?毛腿來。

風一吹,兩條腿都涼嗖嗖的?。

一天道人狼狽提褲。

妖兒見他慌手?慌腳模樣,高興得拍手?大笑。

不單一天道人遭殃,羊生也不遑多讓。

再一次發現妖兒不見,一天道人連忙拽緊了?褲頭,然而他的?褲子沒被扯,羊生的?床卻被尿了?一泡。

旁邊就有茅房,妖兒偏偏不去,她也不要翠娘給她把?尿,費勁吧啦,拖來板凳,先是爬上板凳,再由板凳爬上羊生的?床榻。

不偏不倚,她一泡尿拉在床榻中央。

羊生看到被尿濕的?床,崩潰大叫時?,妖兒就如?做壞事得逞的?小狐貍,前仰後合笑個不停。

家裏唯一不大遭殃的?,只有小鶴,她不扯小鶴褲子,也不尿小鶴的?床,只偶爾趁小鶴不注意,摸一兩塊小鶴珍藏的?零嘴。

若小鶴沒發現,她就捂着嘴巴,露出竊喜又得意的?笑。

若小鶴發現了?,她就眨巴眼睛,露出天真又無辜的?笑。

這個小妖兒,可愛又可惡,大家喜愛她,有時?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大抵因為?她是這樣調皮愛笑,給她取名時?,一天道人不假思索:“不鬧,叫她不鬧。”

小鶴:“……”

羊生:“……”

羊生陰陽怪氣:“狗蛋,你真會起名呀。”

小鶴冷嘲熱諷:“我記得當初有個災賊給我起名叫什麽?鵝丫?這個仇,我或許要記一輩子,死了?也不忘。”

兩個徒弟都不認可,一天道人只好?重新思索。

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他眼睛一亮:“不凡,叫她不凡如?何?這個名字立意好?。”

小鶴幽幽道:“這個凡字,怕是那個煩字罷?”

羊生呵呵道:“你當外頭的?人都不長腦子,不曉得不凡是哪個不煩?日後外人恥笑時?,我就跟人家說,不要忙着笑,我還有個師父,叫做狗蛋哩。”

一天道人啞口?無言。

折騰了?半天,小妖兒的?名字才定下來,由于一天道人的?堅持,小鶴與羊生不好?完全不顧他的?意見,折中一下,起名叫做悄悄。

悄悄,就是小鶴這一世的?師妹了?。

小鶴喜歡悄悄。

最開始,羊生也喜歡。

但很快,他就對小師妹有了?意見。

當暮色四?合,一家子将要入睡,一天道人安排道:“悄悄同小鶴住一屋。”

羊生忍不住問道:“那我哩?”

一天道人看了?他一眼,十?分沒好?氣:“你沒自己的?屋子?”

羊生不平道:“憑什麽?兩個師妹睡一屋,而我要一個人睡一屋?”

他還想到幼時?偷小鶴被罰的?事,心中越發憤慨:“我想同小鶴住一屋,你不幹,還要罰我,小師妹剛來,你就安排她們睡一處,師父,你區別對待!你處事不公!”

一天道人驚道:“可你是男娃娃呀!”

羊生狡辯道:“錯了?,我是女娃娃。”

一天道人冷笑:“我養了?你十?年,還不知你是男是女?要同師妹睡啊,莫想!”

這話一出,不得了?,就如?火上澆油,瞬間将羊生點炸。

他氣得嘴唇哆嗦,沖進竈房,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發狠道:“好?,好?,好?!你嫌棄我是男娃,處處把?我歧視,我今日就要變作女娃,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只見他刀指□□,一聲大喝:“我把?這玩意兒剁了?!”

旁邊的?小鶴看得兩眼癡呆,這是怎麽?回事,怎麽?說着說着,就要剁那玩意兒了?。

這可不興剁啊。

一天道人先是有些?心驚。

随後心想:我不信他敢剁。

就說:“不要唬人,有本事你就下手?。”

羊生受不得激,一時?熱血上頭,揮刀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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