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按理來說, 王這時候的反應應該相當冷淡。
發怒是正常的,沒有給予擅闖王之寝殿的他嚴苛懲罰就算不錯了,更何況——
這懷着不敬之意闖進來的白毛小鬼,還不是一般的聒噪。
王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小鬼傻傻望着他,冷不防一個哆嗦,就開始眼淚汪汪。
“……”
王與仿佛在寒風中瑟縮搖曳的白毛小鬼面面相觑。
是了,王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無上威嚴。
但面對面下來,把膽小的小鬼當場吓哭——不得不說, 這還是頭一次。
好好地睡着覺卻被吵醒, 王的心情當然不會有多好,小鬼再哇哇大哭制造噪音,心情就更不好了。
金發男人的臉上寫滿了冷酷和煩躁。
今劍并不是沒有見過這般有威嚴的人,可是,這個男人的感覺更不一樣。
這時的他還不知道, 這一位不是将軍也不是武将, 而是貨真價實的古代暴君。
那逼人的冷意刻印在骨髓深處,再加上被吵鬧到的浮在面上的不悅,給人的震懾就更加沉重了。
今劍:“審審審審、審——”
“審”了半天,都沒能把審神者三字完整地說完, 不過, 就算他問出來也沒用。
可怕的金發男人不會回答他, 而他想要尋找求助的審神者, 也根本就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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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今劍所不知曉的, 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害怕。
他驚慌。
他下意識地想要退縮。
可可可可是——
不不不不能退哇!
今劍想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三日月,縱使打心底裏覺得自己現在很危險,他也不能抛下既是同伴、也是兄弟的三日月不管。
要向這個男人求助嗎?已經求了,可是他完全沒有反應還用超可怕的眼神——今劍這麽想着。
就算很可怕也不管了!
他正打算豁出去,鼓足勇氣再求助一次。
突然。
“很可怕的男人”動了。
今劍發現,他站了起來。
站立起來的男人在身前顯得更加高大,而且,也莫名地覺得更加耀眼。
今劍被他掃了一眼,還在如墜冰窟中。
然後,他就沒有搭理他了。
冷淡地收回視線,在今劍茫然無措的呆望中,越過他,金發男人徑直走了出去。
嗯。
對于王來說,白毛小鬼雖然的确聒噪吵人,但他還不至于跟一個小鬼計較。
聽不懂小鬼焦急地叫嚷了些什麽,根本沒關系。
王在掃他的第一眼時,就看穿了他并非人類的真身。
又是一個刀靈。
有這個信息擺在這裏,還猜不出打擾他休息的罪魁禍首是誰,王就——哼!猜不到這一點的可能性壓根就不存在!
王倒是沒有忘記,他把習慣了跟在自己身邊就不挪位的刀趕到了偏殿去,頂多走個幾十步就能過去。
那不聽話的刀背着自己的主人,私自搞出來了另一把刀不說,又在暗地裏搞了什麽鬼?
想起某張似是總挂着柔和笑容、但暖意從未真正映入沉靜眼中的臉,王只打算去看看,那家夥究竟又弄出了什麽明堂。
于是。
大抵一分鐘後。
看到某把平日裏嚣張任性的刀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周遭場景實在淩亂不堪的王,在面無表情的前提下,眉毛似是不自禁地挑了挑:“…………”
大抵一秒鐘後。
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雜種,真是不自量力啊!”
不要說王是在偷偷幸災樂禍。
這,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幸災樂禍。
吉爾伽美什王此人,就算是幸災樂禍也是坦坦蕩蕩,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的。
他的眼力如此之厲害,自是在第一時間發現,這場景不過是看着恐怖。
刀只是耗盡了體內的魔力,一時沒能緩得過來,才暈了過去。等他那一丁點王完全看不上眼的魔力慢慢恢複過來,人自然就醒了,本源不會受到絲毫的傷害。
然而,王看出了這一點,并且在掃完一眼後興致寥寥地打算讓刀繼續在血泊裏躺着,自己回去睡覺。
可今劍看不出來,也什麽都不知道。
他才被可怕的金發男人恐吓過,心還驚魂未定着。還是因為發現男人似乎打算幫忙(錯覺),他才壯着膽子跟上來。
結果,好像又有哪裏不對。
男人看了看可憐的三日月,居然沒打算幫忙,還——還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得別提有多高興。
今劍:“等一下,這是什麽奇怪的發展?!”
他又懵了。
眼看着男人笑完,冷酷無情地轉身要走,懵逼中的今劍情急之下,忽然直覺上線。
直覺告訴他,這個金發男人是唯一能夠幫忙的人。
所以,所以……為了三日月。
今劍再度壯起膽子,擡起胳膊,一下抓住了正從身邊經過的,男人的——
褲子。
許是因為過分緊張,他拉上男人的褲腳,力氣用得稍稍……稍稍有點大。
男人的褲子很奇怪,兩邊開了岔。
而今劍這麽一扯,竟是一下子把褲腳扯得更開,露出了之前被遮住的大半條腿,而且,褲子還差點被拽得掉下來。
冷不防的王:“?!”
震驚的今劍:“?!”
“你——”
“嗚哇我錯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但是但是……三日月,那個……”
冷漠地俯視白毛小鬼的頭頂發旋,王似乎在沉吟,自己是不是跟刀有不解的孽緣。前一把刀讓他生氣,新來的這一把并無自覺,搗起亂來一點也不少。
感覺大難臨頭的今劍:“嗚!QAQ”
擺在他面前的結局,大概不是被扔出去就是被揍就是被掰斷……
在戰栗之中。
今劍呆呆地松了手,這也是下意識的舉動。
給他帶來如巨山般壓力的男人還是沒有理他,擡腳便往前走。
但他不緩不慢地前行了幾步,所走的反向竟然不是離去。
而是,被仿佛要被吓得炸毛的小鬼煩得不能更煩。王停了下來,再度将目光落在了某個出奇安靜的人身上。
安靜,果然是需要對比的。
藍發青年歪倒在地上,衣衫淩亂,沾染上血污的額發覆蓋了眼眉,卻讓昔日被藏匿起來的脖頸更多地顯露出來。
他這般的美人,即使閉着眼身處狼狽,便顯出了如此綽約。讓人不禁想看他睜開眼時眸中的清亮,以至于思緒飄忽了幾分,過了剎那才突兀地收回。
“蠢貨。”
王嗤道。
但他神色不定地盯着他,半晌後,竟還是屈尊伸手。
他把他拉了起來,因不打算客氣,動作絲毫不溫柔。又因實在不上心,這麽一拉,藍色的身影撞到他身前,他的手往下滑,就恰好固在了對方并不柔軟的腰間。
這一來,就變成王單手摟住昏迷的青年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的姿勢了。
事先說明,王沒有這個想法。
至少,在這之前,他沒想過要抱他。
純粹是陰差陽錯,這個站不穩的人清醒時是這個德行,自顧自就往王的腿上坐,失去意識時還是這樣,軟綿綿地就往王的肩頭靠。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身材應當也沒有多大區別。
刀自第二次醒來後,便一直穿着他那身自帶來的繁瑣狩衣,不僅與清涼的烏魯克人形成鮮明對比,還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臉。
王按到他腰間的封帶,本來只有煩躁的腦中莫名地冒出來一個自覺荒謬的念頭:這個雜種,身材果然要比身為王的他纖細。
至少腰要細一些。
然而,還未等王對自己竟然生出這種無聊念頭而感到惱怒,他還按在藍發青年腰間的食指,便極難察覺地頓了一下。
“……”
除了腰間的手臂,沒有別的依托。
刀的頭垂了下來,就在王胡思亂想之時,緊接着,又往下輕滑。
他的鼻尖最先碰到王的額角。
随後是眼尾,再之後,是被散着些許金發的側臉。
這一瞬生起的異樣之感讓王猛地瞪大眼睛,他這邊一動,刀靠着他,也軟軟地轉移了一點方向。
于是,這就造成了一個大抵會讓王更加惱怒的結果。
他下意識地轉過臉,開口想要說話。可是,對方的面容如此貼近,輕晃了一下,刀的臉就順勢滑了下去。
其間,似有某種多餘的、柔軟的碰撞落在了嘴唇間。
王破天荒地愣住了。
呆滞的這短短幾秒鐘過去,王的視線下移,停在青年終于安穩下來,頓在自己頸邊的面上。就見他的眉眼竟比以往所見的任何時候都要柔美,礙眼的血漬真像落于雪間的點綴,尤其是唇邊旁邊的那些,更為引人目光深邃。
王的目光有沒有深邃,這就難以定義了。
總之,他愣完,只察覺到自己心頭的那絲荒謬之想似是顫了一下,刺了一下。
十分微妙。
可能正因為突然而至的錯愕,讓他忘記了還要生氣這回事,什麽話也都沒說。
——只是氣忘了。
——雜種是裝飾品,本王看不慣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子,這才施舍了他一點魔力,免得礙眼。
王在事後,才補上應在當時就底氣十足冒出來的想法,不知是不是欲蓋彌……
不不不。
王怎麽可能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