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審神者大人……啊,主公他, 人很不錯呀。不僅是我這麽覺得, 大家, 應該都是這麽想的吧?”
的确。
在這座本丸裏,不管向誰提出這個問題,得到的回答都大同小異, 興許還會附加一個詫異又理所當然的表情。
被審神者的靈力喚醒、作為守護歷史的力量聚集在本丸的刀劍男子人數這麽多,性格也大不相同,但每個人都對審神者印象很好。
就算揭掉對主公的濾鏡加成,也是如此。這就很難得了。
還在烏魯克的時候,今劍就對失憶的三日月宗近說過一些關于審神者的事情。後來慢慢地找回了同伴, 他們也抱着嘗試的想法,偶爾會說一些往事,看看能不能讓失憶的老爺爺想起點什麽。
很抱歉, 光是聽什麽都沒想起來——不過,至少了解了許多情況。
在刀劍們的口中,審神者大人性格溫和, 做事沉穩,能力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而他之所以能夠贏得大家的一致愛戴,主要原因還是,這個審神者對自己的随侍們是真正的關心。
這份關心, 定然是不可能虛假的。
先不說如果真是虛情假意, 刀劍也不傻, 怎麽可能感受不出來。
最主要的是, 他對待不是人類的刀劍,就像對待親近的家人一樣。
“我是孤兒,從小都沒有親人陪伴。如今,能夠幸運地被時之政府選中,來到這裏,和你們大家相遇……真的很高興,還會長久相伴下去的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呀。”
年輕人發自內心喜悅的笑臉純淨得沒有任何陰翳,如此歡喜的情緒,能夠感染到所有見證到這一幕的人的心。
哪怕這些“人”其實只是被人類使用的武器,也不例外。
“不知道主公怎麽樣了,會不會出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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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劍在說起審神者時,情緒總是很低落。
“我們和主公的聯系早已經斷了,理智地想,沒有出事的可能性太低了。但是,盡管如此——”
如長谷部這樣忠心耿耿的近似,提及此事時總是不免咬牙,神色陰郁。就連看上去最不着調的鶴丸,也會在私下嘆息。
由此可見,審神者絕不是壞人。
“三日月,雖然告訴你這些事,似乎沒有多大意義……不過,在出事之前,和審神者大人關系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還有這樣的一個真相。
或許是因為,三日月宗近是審神者從沉眠中喚醒的第一把刀。
又或許,最美之刀所化的青年本身就讓人一見便難以忘懷,既是相處得最久的同伴,又是可以信賴、随時都能給予開導的長輩。
年紀在人類中算是很年輕的審神者,對三日月,始終要比其他人再多一分信任……
——是啊。
——在重新回歸的記憶裏,的确這般書寫着,沒有任何虛假的編纂。
審神者是個好孩子。
三日月宗近絕不會否認這一點。
在老爺爺輩的刀劍心裏,年輕人的親近他當然不會反感,被關心被照顧這類老人家的特權什麽的,不用說,他也很喜歡。
在本丸裏,過着大多時間喝喝茶看看花,給不知怎麽有了心事的人類或是同伴做做心理開導,偶爾出去遠征,跟時間溯行軍活動一下筋骨的生活……
那時的他格外悠閑,又輕松。
然而。
——誰會知道,會有“那一天”呢?
“三日月……三日月!你啊……你怎麽可以……愚蠢!我是你的主人,我是——”
“您的話實在是太多了。”
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驟然延長,藍發青年在剎那間後退,腳底在平面上拉出長長的漆黑痕跡。
頓足的地方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痕,他用刀抵住傾軋下來的陰影所聚集成的仿若巨大觸角般的物體,身子似乎都被壓得矮上了一截。
方才那句話,是在牙關緊咬的情況下緩慢說出的。
“您已經不是他了……我的意思,您應該很明白。再說什麽,也沒有意義,我也……不想跟您讨論,主人到底是誰的話題!”
刀無法切斷直逼面前的壓力來源,甚至發出了刀身彎曲的尖銳铮鳴。
很危險。
三日月宗近被卷入了絕不是烏魯克的獨立空間,魔神柱不需要額外做什麽,就能把他困死在裏面。
第一次面對如此高等級的敵人,就陷入了相當不妙的境況。
他如今不算付喪神,也不算英靈,用王的點評來說,就像是擁有自我意識、還不需要英靈主人的寶具。若要判定等級,有多年的積累,再加得到過英雄王的魔力,勉勉強強可以估作B級。
可是,就算是“寶具”——
麻煩之處在于,他連自己的本體都沒有,手裏的這把是放在英雄王寶庫中的本體的幻化,根本沒法跟魔神柱抗衡。
這樣下去……
手腕翻動,他盡全力把幾乎要沖到臉前的巨大陰影揮開。刀身釋放出的淡光的确讓黑暗褪去了一些,但很快,更為濃稠的黑暗傾覆上來,一下子就将他的手腳纏繞。
“嘶——”
黑線的邊緣仿若刀鋒,一經纏繞,便劃破了脆弱的布料,直接嵌入血肉之中。
而滲出的鮮血還未讓血腥氣彌漫,就被黑暗所吞噬。
三日月宗近的意識忽然模糊了。
有什麽東西随着黑影一起侵蝕到了他的身體內部,這種感覺,跟當初被無盡黑暗吞沒之時十分相似,甚至還要更嚴重些。
很快,他先還淩厲着的雙眼蒙上了一層霧,變成灰色的瞳孔縮緊。
随後,刀再一次從手中脫落,這次沒有發出清脆的回響。
耳邊似乎有別的聲音,是誰在冷漠地說不再需要他又不想丢掉,幹脆毀掉的話。
應該是認真的,可其本意中又摻雜了幾分威脅和不屑,想要看到被遺棄的武器露出恐懼表情的含義。
結果,這個家夥想多了。
三日月宗近不會露出那種表情。
他的意識越來越混沌,連自己身上又多出了多少傷痕都沒能察覺到,腦中卻莫名地晃過了一道金色的影子。
總是顯得很嚣張、仿佛天底下沒誰能比他站得更高的一個男人。
真難相信,他曾經斷過一次,那時還是心無波動,頂多加了點被看不順眼的某個男人的不滿和挑釁。
這一次的情況,跟斷掉差不了多少。
并不畏懼生死的平靜的刀,居然莫名地感到有點惋惜。
惋惜什麽呢?可能是沒有及時告訴那位王,他的笑聲不是一般的吵。
也有可能……算了,無所謂。
直到最後,心才被小小地牽動了一下,表面好親近、實際上非常難以靠近的刀想着的,果然還是沒有再多考慮的必要。
呼……
從唇角漏出了仿若嘆息的氣聲。
他閉上了眼,等待更深的黑暗來臨。
……
……
——铮!
鎖鏈從身後投射而來,在宛若黑幕的空間大放光明。
渾噩中閉目的藍發青年猛地睜眼之時,就發現自己的身子被另一條金色鎖鏈拖得向後仰去,被男人伸臂接住。
“……”
這位王,永遠是真人比回憶中的形象更為嚣張耀眼。
而如此耀眼的王,卻緩緩低頭,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他。
“……”
三日月宗近愣了,許是意識還沒完全恢複,竟然半晌都沒回過神。
他只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血從嘴角向下滑,眼看着就要滑落到腭下,沒入脖頸處的陰影。
然而,男人的指腹擦過了他的嘴角,又向下,将那點刺目的血跡全部抹掉。
“本王非常生氣。”
“……嗯?啊,我看出來了。”
“是麽。給你時間,想想這次又要用什麽方式讓本王消氣。”
王看都沒看魔神柱一眼,再将左手擡起,從王之財寶中取出乖離劍。
他将怒火表現在了緊扣在青年背後的手掌下,以及,宛若烈焰鮮活燃燒的赤眸裏。
“本王還以為是什麽東西,原來,只是一只膽大包天的雜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