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老板
煙白鎮上有家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酒館,酒館的老板江近月倒是出名得很,是位長得極好看的年輕公子,只是脾氣有點兒不好。
但這并不妨礙他的生意,有人為酒來,有人為看老板而來。比如有些膽子大的姑娘們,往往杵在門前光盯着人看,等老板一問起,她們卻又報不出酒名,來圍觀沒提前做下功課。
這情形江近月也不惱,有時心情好,還會耐着性子給人講上一講。
如過遇上買酒的男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江近月便會把手頭上的木制酒提子“砰”地撂木桌上,一言不發,冷着臉用眼神把人打發走。
也有既是真心來買酒、又是存心來看美人的。
秦莫語欣賞江老板的出衆面容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的,胸前抱着雙臂,往大門上一靠,不忸怩也不輕浮。
他酒品得用心,單在這方面還能跟江近月聊上一兩句,算得上是個不可多得的知己。
然而江老板心平氣和的時候極為罕見,聊天是沒多少機會可聊的,他尤其對秦莫語最不待見。要他說出個緣由,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論相貌,秦莫語也是頂好的,生得一雙情人目,未語先笑。他身量颀長,往人群裏一站,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一個。論品性,他為人爽快又講道義。
江近月那年初來乍到,孤身一人開着一家酒館,被當地幾個惡霸上門為難,是秦莫語救的他。
當時江近月心底裏卻對他沒多少好感,反而沒來由地生出些許煩躁,毫無誠意地随口客氣道“大恩不言謝”。
但秦某人大手一揮,大言不慚,硬是讓江小老板承包下他以後的酒水……事後令臨岚不得不懷疑誰才是真正的惡霸。
這幾年來,秦莫語倒是規規矩矩,沒招惹他。反而是江近月心裏對他多多少少有些抵觸,待這恩人鄰居跟仇人似的,最後只能歸根于他倆八字不合。
清晨,江南初春。
早早的便有幾位街坊過來小酒館打酒,見大門緊閉,早已見怪不怪,各自尋思着改天再來。酒館當天開不開,這要看江老板心情,所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江近月今兒個沒出門,就在樓上房間裏,而他的床帳裏多了另一個人。
秦莫語醒得早,側卧在床上單手撐着腦袋,細細地端詳着身側熟睡的人兒。江近月無知無覺,稠黑的睫毛輕輕顫動,素日冰冷若霜的人此時正睡得很安穩平和。秦莫語心裏一動,往床裏邊靠了靠,伸手把人輕輕攏入懷裏。
燭臺上落滿了層層燭淚。點了一夜的幾根蠟燭,屋內的人無暇吹滅,又或者不想它熄滅。燭光下看人,曚昽中又添上幾分美感。
昨晚的事是意料之外,吻得意亂情迷之時,後事便順其自然,說不清是誰主動的。
他們兩人之間,談不上兩情相悅,也算不得水到渠成,可能是因為江近月挑着最烈的酒喝了,一時沖動。又或許是秦莫語自己沒控制好。
結束時已是後半夜,秦莫語看着江近月朦胧的眼半睜着,裏面映着燭光,十分迷人,忍不住輕聲問他,“你記起我了嗎?”
身下的人沒有出聲,江近月已經睡了過去。
秦莫語醒來後想道:他當時也許連話都沒聽清。
他心裏五味雜陳,想着雖是前世拜過堂,但這一世該有的禮數還是要補齊全才是。當下男風盛行,不是什麽難為事,盤算着找個良辰吉日把人迎娶了。
不多時,他察覺到江近月綿長的呼吸頓了頓,接着懷裏的人整個身體一僵,想來應該是醒了。秦莫語才要低頭與他說話,忽的被對方雙手用力推開,他不得已分開了些,堪堪退到了床沿。
下一刻被窩裏的人一腳淩厲地踢來,秦莫語沒料到,猝不及防被踢下了床。
好在他身手敏捷,不至于落得真滾下床的下場,生生挨了一腳之後順勢翻身下床,半跪在床邊,虛虛合着的裏衣此時敞開了一大半。露着的結實胸膛上,幾個深陷的指甲印隐隐帶血,沒遮沒攔地昭示着江老板瘦那修整圓潤的指甲威力不容小觑。
江近月猛地坐起來之後,也瞥見了那幾個印子,掃過一眼便移開視線,啞着聲音言簡意赅道:“滾!”
“別呀,江老板,”秦莫語懶洋洋地說道,随手拉了拉衣裳,站起來重新坐上床,也不敢靠得太近,半跪坐着一條腿,另一條蕩在床邊,“睡完想翻臉?你這可就沒意思了。”
江近月冷哼一聲,看起來懶得跟他多說一句話,一大早寒着一張蒼白的俊臉,伸手一指木門,示意他快滾。
秦莫語假裝看不懂人臉色一樣,非但沒有領略江近月的意思,還沒事人似的拉住擡在他眼前的手,靠近江近月一側的手同時伸過去攬他的肩膀,想要把他往身邊一帶。
然而他還沒用上什麽力,江近月卻皺了眉頭,“嘶”了一小聲,身上強忍着的不适終于在臉上繃不住了。
秦莫語動作一頓,收起了玩鬧的心思,正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落下傷?”說着手就要往腰下移,想幫他查看一下,剛一動便被江近月狠狠拍開。
他別別扭扭地裹好被子,別過臉,從醒來後耳朵都是通紅的。
秦莫語知道他臉皮薄,但這種事情馬虎不得,他再次關切道,“我看看。”
江近月這下索性當沒聽見,不理他。秦莫語讪讪,想了想便起身穿戴整齊,單方面跟他交代了幾句後回了家。
等聽到了樓下傳來的關門聲,江近月才咬了咬牙,準備下床。
一站起來,雙腿微微打着顫,他只得又重新坐在了床沿,連動作都是輕微小心的,手指無意識地攥了攥被單,重重地嘆息了一聲,“景淵……”
江近月想起以前,景淵還不是秦莫語的時候,他們兩人最親近的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服了軟,漂亮的一雙眼睛眨出了淚水,用央求的語氣示弱,“景淵哥哥,疼……”
壓制在他身上的人愣了愣,到底心軟了,什麽也沒做成,匆匆起身離開本屬于自己的房間,臨走前,風度翩翩的鬼王竟還有些手忙腳亂地給他蓋好被子。
沒想到成婚兩百年,又轉世二十年,因為一壺酒,兩人最後還是到了這一步。江近月心裏不免唏噓,想當年洞房花燭夜,那一晚,可謂成了三界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