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石

這天快靠近傍晚的時候, 中午就帶着小白狗一塊出門去的秦艽還沒有回來。

因為蛇陰女之前暗示性極強的話, 所以一下午都有點心神不寧的晉衡原本想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什麽時候回家,但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最終也沒有打出去。

可他這邊還沒等到秦艽人回來, 那邊快靠近五點多鐘的時候, 小區門口的保衛科那邊卻忽然通過物業公司打了個電話到家裏的座機電話上。

而下樓接起了客廳裏的電話, 又簡單地詢問了一下那邊有什麽事,下一秒晉衡卻聽到了一個對他而言有些意外的消息。

“……門口有一個歲數有點大的女人, 還說自己要找秦艽?”

“對, 晉少……您也知道出于安全問題的考慮,咱們這邊一般看見外人進來, 都是要先核實身份再聯系業主方面确定具體身份才放人的, 所以剛剛保衛科那邊看到這個阿姨想直接往裏面進就給攔下來了, 可她除了秦先生的名字,其他什麽有用的東西都說不上來,情緒上還有點激動,搞得我們現在有點不知道怎麽辦了……現在這個阿姨還一個人在門口哭着說要找秦先生呢, 您看這……”

物業那邊的語氣聽上去相當謹慎小心, 顯然是怕萬一處理不當得罪了晉衡, 而同樣也不清楚這個女人是誰的晉衡聞言也沒多說什麽,直接若有所思地垂下眸想了想,回了句我馬上過去看看,接着就挂上了電話。

可等他拿上拐杖出了家門,又從小區裏頭慢慢走出來到保衛科外面一看,一進到裏面去, 晉衡卻只看到一個穿着老氣,面容衰老的中年女人拎着幾個蘋果梨子,還有一箱子牛奶就不安又緊張地低着頭坐在裏頭。

而注意到晉衡的人終于是來了,物業公司的那位經理和保衛科的其他人也趕緊站起來客氣地和他打了招呼,就剩下角落裏那頭發花白的女人用畏畏縮縮的眼神在旁邊看着面前這一幕,卻愣是不敢上來插一句嘴。

“就是這個阿姨……主要她不知道您家在哪棟,又說不上您的名字,所以我們也不好瞎放人進去,要是有對不住的地方,還請您別介意……”

“恩,沒事。”

這般回着,晉衡不知為何眼神卻有些複雜的皺起了眉,等他點點頭和邊上的人打過招呼,又走近了看了一眼這個衰老到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女人,注意到女人死死捏緊的手一直在抖,一貫對人嚴肅的晉衡只下意識放緩聲音又顯得有些疑惑詢問了一句。

“您有事嗎?請問找秦艽是……?”

“我……我……”

結結巴巴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哪怕根本不認識這個氣質清貴,打扮講究的青年,女人卻也能感覺到他的身份和邊上的那些人明顯都有點不一樣。

而一直等在這兒其實就是想見見人,這幾個月來也幾乎快被各種事情折磨到精神崩潰的中年女人只瞬間從通紅的眼眶裏掉下幾滴淚來,接着當着晉衡的面就捂住臉傷心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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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是他……我是他媽媽,可他現在不想認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在外面足足找了他幾個月,他死活不接我的電話,還到處躲着我……我其實只是想見見他……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啊……”

……

因為自家小祟主無心的告密行為,從而提前得知了一個晉衡一直在和他悄悄捂着的秘密。

從菜市場出來的秦有病先生接下來回去的一路上都顯得挺若有所思的,也不逗小白狗玩了就只顧着自己沉默着想事。

雖然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一句我很開心這樣的話,但是任憑是瞎子都能看出來他現在的心情和平時完全不一樣,搞得咱們的小祟主看到他因為自己的話而不那麽兇了,也有點沾沾自喜地就結巴着開口道,

“雖然……雖然你很壞,但是我爸爸要是知道你現在過得開心,一定也很開心的……”

“恩?”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來了這麽一句,小祟主悄悄嘀咕的話也讓帶着他就快走到家門口的秦艽眯起眼睛就看了他一眼。

而見狀顯得有點傻地就眨了眨眼睛,學着自己親生父親口吻的小祟主看了看秦艽才一本正經地繼續道,

“他總是這麽和我說,希望你以後能過得開心點,能有個人對你好,也能明白你的好。”

“……”

這熟悉的語氣乍一聽學的還真有些像他那個沒一點正形的親爹,秦艽聽完只是眯起眼睛笑笑也沒有吭聲,之後倒是難得沒繼續吓唬小胖子就帶着他徑直回了家。

可等這一大一小地進了家門,原本心情還很不錯的秦艽彎下腰在玄關邊上把這小家夥放下自己換鞋的時候,卻不經意注意到了放在客廳茶幾上莫名有些格格不入的一箱牛奶和一些水果。

而當他随後聽到腳步動靜又擡起頭往樓上看了一眼後,秦艽就這麽對上樓梯邊正在慢慢走下來的晉衡。

“家裏來客人了?”

“恩,剛剛才走。”

并沒有直接說清楚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晉衡這麽皺着眉地回答了他一句,之後就走到客廳下面來坐下了。

而見他不太想說秦艽也沒有多問,點點頭拿上手裏的東西準備就穿過客廳準備去廚房做晚飯,可目送他人進去之後,晉衡的表情反而有些複雜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

一直到秦艽把晚飯做好出來,兩個人又開始和往常一樣坐在餐桌旁慢慢吃晚飯,晉衡見他除了面前的一道菜基本都不會去碰其他的東西,吃的很少還非常艱難的模樣。

原本回家前還因為一些事揣着對他諸多懷疑警惕和不解的心忽然就軟了一下,接着很少會主動做出這種下意識行為的他就皺起眉給面前的人夾了點菜。

“胃口不好,也盡量吃一點。”

“……”

低頭一聲不吭的秦艽聞言看了眼那筷子菜,過了會兒才擡起眼睛沖他笑了笑,又一點點把碗裏的東西努力地吃了下去。

而察覺到兩個人之間壓抑窒悶的氣氛好像比剛剛緩和了一些,晉衡在心裏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的同時,倒是也不想急于在某些事上追問他,或是揭開他并不想和任何人露出來的舊傷疤了。

“狗有什麽問題嗎?今天去醫院怎麽說的?”

“有點嗆風,要吃點藥,注意保暖。”

“恩,坐過來一點。”

飯後,晉衡針對自己之前的疑問詢問了一下此刻正趴在沙發上一角玩拖鞋的小白狗的具體情況,秦艽洗過澡換完衣服下來坐到他旁邊來,聽到他這麽問也只是态度很平常地就回答了他。

等晉衡擡起頭見他濕漉漉的頭發還披在肩上,便随手拿了他膝蓋上的毛巾就示意秦艽靠過來一些。

而住一塊都那麽久了,但在某方面卻始終很淡的秦艽見狀也沒有說什麽,坐起來靠過去一點就任由着身旁的晉衡開始幫他慢慢地擦起了頭發,随後兩個人才和普通小情侶靠在一起小聲又親密地說了會兒話。

可是也不知道是誰先主動的,這麽說着說着着有些事情反而逐漸變了味道。

直到睡衣被解開兩顆扣子的秦艽順從地被比他更年輕一點的青年壓倒到沙發上親吻乃至盡情索取,光線昏暗到幾乎看不清彼此容貌的客廳裏除了小白狗的打呼聲就只有他們漸漸粗重起來的呼吸聲,像兩條在春天的深夜裏無聲釋放情欲的蛇一樣纏綿擁抱着的兩個人才一起喘息着回過神來。

“要做嗎?”

“……不用。”

平複下心中的情緒後只是放緩聲音地吻了吻懷中的秦艽也沒有繼續做別的,雖然一時半會他自己也有點不好形容自己這會兒的心情,但這确實是晉衡人生第一次對另一個和他有着同樣性別的男人産生心靈深處最直接的欲望。

會想要親吻他,保護他,哪怕是什麽也不做就這麽抱着他也覺得心情不錯。

他不知道自己這麽想算不算是對秦艽已經動心了,可是這一瞬間其實晉衡的心裏反而踏實堅定了許多。

盡管他依舊沒那麽了解這個有時候複雜神秘到讓人難以看透的男人,盡管今天下午那個奇怪的養母的到來和蛇陰女的那些話他心裏其實不是不在意,可是這一次他卻願意去在解開事情的真相前,先選擇相信自己懷裏的這個人。

畢竟作為決定和他共度一生的伴侶,自己本來就該是這個世上最無條件相信他的那個人。

如果現在連他都不相信,那本來就無所依靠,更沒有任何親人願意接納的秦艽又該去找誰相信他呢?

“下周末不用做飯了,我們一起出去吃吧。”

“恩。”

說完今晚這最後的兩句話,整理了下各自心情的兩個人就這麽懷揣着各自的心事回了房裏,抱着懷裏睡着了的小白狗回到卧室裏的秦艽慢慢關上房門,過了會兒轉過身來的他才眯起灰色的眼睛靠着門上發出了一聲有點詭異的笑聲。

“蛟君滿意了?能把從我這兒借走的東西還回來了吧?您的這頭頭發可要繼續好好留着,長到三寸下面才是我想要的,這是您幾個月前答應我暫時借回心的報酬,您應該還記得的吧?”

牆裏面一個舉着一盞油燈的灰色影子說着就怪異地咳嗽了起來,秦艽見狀眯起眼睛不置可否地恩了一聲,過了會兒才解下睡衣扣子低下頭,又從自己心口處硬生生地取出了一盞有點類似油燈的東西。

而趁這個難得的機會就近距離觀察了一下自己已經足足失去了十多年,前段時間才借回來用用的人心,心底已經再次恢複冰冷麻木的秦艽只轉了轉眼珠子又若有所思地開口問了一句道,

“這裏面現在裝着什麽?”

“裝着您對晉衡發自內心的喜歡,還有您得到回應後滿足又喜悅的真心。”

“所以我現在又要失去它了是嗎?”

“是啊,這麽好的東西怎麽能長長久久地擁有到呢,您當初既然主動舍棄了它,現在就再也要不回來了,這就是我們每個人的命運,而且您不是早就失去它了嗎?難道現在還會覺得難過嗎?”

燈芯老人意有所指的話秦艽并沒有急着反駁,待那盞閃爍着燈火的油燈最終被無聲帶走又消失在牆裏,他才回了自己床上躺下又望着窗外出了會兒神。

可當他試圖去仔細回想一下自己這段時間和晉衡相處的回憶,卻發現無論如何他都再沒有一絲屬于正常人的觸動或是情緒了,過了許久,仿佛回到少年時第一次失去心髒時那種感覺的秦艽才看着外面紅色的月亮麻木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我不是就已經失去它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①養母就是十二章那個養母,也就是舅媽最後一任的那位養母。

②舅媽在第一次去鬼市的時候和曾經挖去他心的燈芯老人做了一個約定,用自己的頭發換一段時間人心的使用權,現在時間到了,所以我們可以反推一下,舅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真的留起頭發的。

③大舅會直接參與接下來養母和狗的事情,舅媽則會專注小祟主和淡醫生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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