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快挨草了,快來,別靠那麽近,過來媽媽這邊的安全地帶。
索亞完全不明白怎麽回事兒,她甚至還細心的幫阮悠然扒拉扒拉身邊的草,阮悠然看着倆媽,搖了搖頭,她的情緒莫名的低落了下去,手裏拿着摘好的辣椒進屋了。
索亞眯了眯眼睛,茫然的看着阮秋。
肉絲這是怎麽了?
屋裏,開的滾燙的紅油火鍋底料已經滿室飄香,索亞大快朵頤吃的開心,她是個爽快灑脫的性格,不拘泥太多,她很快的跟兩個媽媽幹了幾次杯熟悉了起來。
阮悠然吃的很少,她十八歲以前是無辣不歡的,後來跟楚念在一起就不吃了。楚念這人清淡,吃飯更清淡,倒是能跟楚青吃到一起去,阮悠然自覺地就跟着變得清淡了下來,當時阮秋酸唧唧的吃了好久的醋,這女兒大了,終究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阮秋和索亞聊的挺多,她笑呵呵的問:“你是怎麽成為我家賤賤的追求者的?”
索亞聽了“賤賤”兩個字笑呵呵的扭頭看阮悠然:“你還有小名,肉絲?好可愛啊。”
阮悠然盯着沸騰的底料出神。
她想起來大學的時候跟楚念一起約會,她想要吃水煮魚,點了一大盤楚念也不吃就看着她,阮悠然不開心發話了,“你總是這樣跟我吃不到一起去,回頭我不跟你一起吃飯了,一點意思沒有。”
楚念挑眉:“那你跟誰能吃一起去?”
阮悠然有意逗弄她,随口報了一個追求者的名字,楚念聽了怔了怔,她沉默了一會兒,拿起筷子開始吃魚。
阮悠然吓了一跳:“我跟你鬧着玩呢。”
楚念被辣的眼睛紅彤彤的,她看着阮悠然:“我可以的。”
後來……大半夜的,楚念急性腸胃炎犯了被拉倒醫院輸液去,阮悠然毀的腸子都青了,最讓她難過的是平時她別說是這種急性的炎症了,有一個感冒發燒都得倆媽陪着,而楚念的媽媽只是匆匆趕來,問了問醫生,把住院費交了,她扭頭看着阮悠然:“悠然,阿姨明天一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不能耽擱,還有很多材料沒有準備,你幫阿姨看着念念。”
阮悠然當時心裏聽了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後來楚媽走了,阮悠然紅着眼圈握着楚念的手陪着她,她看着她眉頭緊鎖痛苦的樣子,從心裏發誓,從今以後,她不要再吃辣的了。
然後呢……
阮悠然做到了。
十幾年了。
她真的一口辣都沒有再吃。
甚至現在,那個人已經不再屬于她,她可以去吃這些曾經最愛的辣椒時,她的腸胃居然已經受不了了。
這大概就是犯賤吧……
阮秋和索亞還在聊天,索亞大大方方:“我是在蟹島的沙灘前見到肉絲的,那天晚上,月色特別好,她和我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廣寒宮下來的仙女。”
阮秋尴尬的笑了笑。
廣寒宮下來的仙女,索亞大概不知道這是嫦娥,曾經是她家賤賤的心頭肉。
索亞舉着酒杯回憶:“而且她的美很有特點,跟一般人不一樣,肉絲當時對着我笑,可是我感覺她眼底有淚光與委屈,讓我特別心疼。”她的心跳得厲害,“讓我想要保護她。”
阮秋和楚青都是沉默。
索亞看着阮悠然:“我知道,她心裏肯定有難以忘記的人,但是沒事兒,我可以等,誰沒有個過去麽?坎兒再大,走出來就好了。”
……
——坎兒再大,走出來就好了。
這話樸實卻铿锵有力,一頓火鍋吃完,阮悠然把索亞叫到了自己的房間,“索亞,我有事兒跟你說。”
索亞笑了,她的藍色眼眸清澈如湖水,蕩漾着懾人的微波:“我知道,你想要拒絕我。”
阮悠然驚訝的看着索亞。
索亞攤開手:“我雖然來中國的次數不多,但是感覺很多中國女孩對待感情非常專一,甚至可以說是追求一輩子就一次的驚心動魄的愛情。”她勾着唇:“可是,肉絲,你不能鑽牛角尖,要學會放開,就當是給你自己一次機會。”
阮悠然被說得一言不發,過了許久,她緩緩的低下了頭:“沒用的,索亞,我努力過。”她的聲音很淡很輕,卻氤氲着無限的悲傷:“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原諒她,可是我……同樣沒有辦法把她從心底徹底拔出。”
索亞斂了笑容,她心疼的看着阮悠然。
她一直看人很準。
總覺得肉絲在骨子裏跟她很像,明明是個很樂觀的人,可現在卻因為往事,變得如此悲哀。
阮悠然:“我們從小就認識,我看着她一路走過來,陪着她從父母離異到高考受挫再到娛樂圈一路打拼……就像是你說的,我心疼她,心疼了半輩子。”
她的聲音哽咽,明明已經努力控制了,可還是透着脆弱:“小時候,她的父母經常吵架,甚至鬧到公司去,沸沸揚揚,她就會一個人躲在公司的壁櫥裏偷偷哭泣。我那時候找媽媽晚看到了她,那會兒我才多大,可是第一次見面,我就心疼的不行。我幫她擦幹眼淚,告訴她乖寶寶不要哭,以後我罩着她。”
往事像是塵封的酒,蕩起一層層漣漪。
阮悠然呢喃:“後來,我們一起上小學、初中、高中……我甚至在高中以前,都以為自己對她不過是如同親姐妹一樣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了不同。”她苦笑:“我這個人,當年怼天怼地,欺負同學欺負老師,上房揭瓦,沒有什麽我害怕的,唯獨她,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我投降……”
索亞不是能完全理解她的話,可是這一字一句裏飽含的感情,也讓她的心發酸。這樣的感情,她從來沒有經歷過,便也不會明白。
阮悠然從脖子上解下拴着戒指的項鏈,她看着上面泛着的淡淡光澤,“我愛她,義無反顧,即使我經常被她不會說話,啞巴一樣的愛情氣的要爆炸,被她的不解風情弄得抓狂,發誓過要分手無數次,可是我從來沒有真的舍得推開她……”
“後來,我們二十了,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月亮特別圓,她因為嫦娥的角色在娛樂圈爆火,追求者無數,我正在跟她鬧脾氣,她突然從身後抱住我輕輕的吻着我的耳朵。”阮悠然笑了,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她告訴我,她終于覺得自己能站在我身邊了,終于不自卑了,她說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擁有我,要娶我為妻。甚至我的壞脾氣,我的孩子氣,我的公主病,她說她都愛……她不希望別人多看我一眼,想要讓我永遠的屬于她……”
這樣幸福的往事,卻沉澱在眼淚的味道下。
“領結婚證那一天,我們笑得像是兩個傻瓜,為了她以後的發展之路,我們選擇隐婚不對外面公開,我知道,她從小自卑又缺乏安全感,只有足夠強大才能讓她不會焦慮……我不怪她,她跟我不一樣,她從小就一個人孤孤單單,曾經在父親那跟着後媽生活了一段時間,被虐待後又回到了她媽媽這裏,可是同樣沒有得到愛,如果我再不去用力愛她,她該怎麽辦?……”
“我們在一起很幸福,因為年輕,我總想着改變她,想要讓她不那麽冷冰冰,知道表達心裏的愛,我們吵過無數次,每一次都轟轟烈烈,甚至讓我兩個媽媽都從最初的緊張到後來的麻木與習以為常了……”
“後來,我們想要孩子,但是上天沒有給,她和我都很難受,可是又想,我們擁有了彼此就已經是最幸福的了不是麽?人不該貪心……她也逐漸改變,會對我說一些知心話,逐漸學着表達自己的感情……就在我們結婚第七年一切轉好的時候,她突然又開始忙碌……她告訴我,她簽了秘密戲份,需要與世隔絕三個月進行拍攝……”
“以前這樣的事兒也不是沒有過。”阮悠然擦幹眼角的淚,“我一天天數着日子,天天給她發信息說三個月好像是三年……呵。”她自嘲式的笑了笑:“我怎麽也想不到,她真的就這麽走了三年。”
“她剛離開的時候,我很生氣,日日夜夜的給她打電話,發信息……以為她在跟我鬧着玩,可是……并沒有……”
阮悠然的眼裏都是心碎,“六個月……半年……一年……我每天醒來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天了,她要是今晚再不回來,我一定不會原諒她的,一定要狠狠的責罵她,甚至把她推出家門……”
“一次又一次,希望破碎,從生氣憤怒到苦苦哀求再到後來的心如死灰……我想她想的發瘋,恨她恨的抓狂,我卻不能跟任何人說……我甚至想着如果她真的回來了,我的兩個媽媽,我的朋友,如果不接受她怎麽辦……我開始給自己織夢騙自己……”
阮悠然把唇咬的幾乎要滲出血來,“她離開的前兩年,我一直用她的口吻從世界各地給家人、朋友發來明信片,營造着她很快就會回來,不過是出國進修,不過是跟我怄氣吵了小小一架的假象……”
“後來……也許是謊言撒的太久了,我自己都快相信了。一直到我三十歲生日那一天,我用她的語氣給媽媽們發明信片,那一刻,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阮悠然看着索亞:“我受不了了,我不能再讓自己這樣下去了,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我要靠着藥物維持生活,我照着鏡子,已經找不到最初的自己了……我不能這樣自私,我還有家人……我沒有辦法了……我有意在很多次采訪中,笑着向記者透露自己年齡不小了,想要找尋另一半,讓大家牽線的信息……我想要逼她現身……”
“她出現了……”阮悠然的兩眼空洞,仿佛失了靈魂的玩偶,“可是,索亞,我太累了,太疼了……我沒有辦法用只言片語形容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只能說前半生的我把所有愛都給了她,所以我沒有辦法去原諒她,原諒她的不告而別……後半生,我也同樣沒有辦法再去愛任何人了,我就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默默的舔舐傷口,一個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