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來,正直,過來,叫奶奶。
聽到楚念說要叫“奶奶”,正直吓了一跳,她趕緊跑到楚念身後藏着,手緊緊抓着她的腰,藏着不敢出來。
正直長得真的特別可愛,雖然面色有些黃,人也比平常的孩子要消瘦一些,但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跟剛采摘的葡萄一樣,配着兩個小揪揪,可愛到爆炸。
楚青的眼睛通紅,她把随手拎着的小禮物遞了過去:“正直,這是奶奶給你買的禮物。”
她的聲音哽咽又顫抖,楚青本來按照年齡準備給正直買一些毛絨玩具的,但是楚念告訴她,正直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她的智商似乎非常高,從“不屑”玩那種幼稚的玩具,而這份聰明,從她很小的時候就有所體現了,只是随着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明顯罷了。
正直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溢出來了,她仰頭看着楚念,用眼睛詢問,楚念心酸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可以的。”
正直這才點了點頭,她還是有些膽怯的看了楚青一眼,低着頭把玩具接了過去,小小聲的說了一聲:“謝謝。”
這奶聲奶氣軟綿綿的一聲“謝謝”把楚青的心都叫融化了,雖然沒有聽見“奶奶”,但她還是慈和的看着正直,“不用謝。”
楚青買的是樂高機械經典的高布加迪威龍拼車,這樣的車,需要幾千塊樂高重疊,別說是小孩了,就是一個成人拼起來都費事兒。
可是等她和楚念沏好茶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地毯上的正直已經擺了一個輪廓。
楚青有特意觀察過,正直是一個很細心的人,她不是上來把包裝都拆開,而是認真的看着外包裝上車的樣子。
她看得很細,濕漉漉的睫毛輕輕的眨動,寬寬的額頭,軟綿的耳垂,兩個可愛到起飛的小揪揪。
楚青的眼睛根本沒有辦法從她身上拔下來。
歲月依稀,她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賤賤。
楚念知道她的心思,她也同樣看着正直,緩緩的說:“她很聰明,生下來之後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不愛哭不愛鬧,夜裏只有第一個月還喝夜奶,後來就一覺能睡到天亮,大一點,我發現她記憶力很好,不到一歲的時候就能分得清顏色和基本的圖形,二歲的時候結結巴巴的可以說話……她和賤賤很像呢,很懂事兒很懂事兒……”
聽到“賤賤”兩個字,正直像是條件反射一樣擡起了頭,她手裏還捏着樂高,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媽媽?”
楚念的眼裏溢出的都是母愛的溫柔,她跟每一個媽媽一樣,說起自己的孩子都是有一種天上地下為此一個的驕傲,她笑着看着正直,給予肯定的答案:“對,媽媽。”
楚青看的鼻酸,過了很久,她輕輕的問:“她現在……”
念念知道她在說什麽,她彎腰,把茶幾的抽屜拉了出來,從裏面抽了兩份厚厚的檔案袋,“媽,這是她這些年治療的所有記錄。”
楚青的手有些顫抖,她一向是個果斷的人,可這一刻,她卻遲疑了。
手輕輕的抖了抖,她這才把報告接了過來。
一打開,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楚青眉頭緊鎖,盯着看了許久:“免疫系統缺陷。”
楚念點了點頭,她的眼裏有着愧疚,“雖然懷孕的時候我已經盡量避免去用藥了,但還是産生了一些副作用。”她正說着,門被敲響,lilo走了進來,她是一個很愛笑的人,臉上帶着微笑:“該吃藥了。”
楚念點了點頭,她從lilo手裏接過了一把花花綠綠的藥,沒有猶豫,拿起水杯,仰頭一把就全吃了。
lilo又笑眯眯的瞅着正直,“還有你,正直,這是你的。”
正直眼睛緊盯着玩具,她正全神貫注,根本聽不見外面說什麽。
lilo像是習慣了一樣,她走過去,把調好溫度的水和藥喂到了正直的嘴邊,正直看都沒看,直接給吞了。
雖然在那天見到念念之後,楚青回到家翻來覆去的想了很多,又最好的……最壞的各種畫面,但是所有的想象不過都是存在腦海裏的,遠沒有這樣活生生的畫面沖擊人心。
以前,家裏的人都知道,楚念以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弱點就是怕疼怕吃藥。
可現在……
還有正直……她是一個還差幾個月才三歲的孩子……一般的孩子吃藥的時候,家長都要使各種辦法,甚至拿着糖果引誘都不一定吃的下去,她居然看都沒看就都吃了。
楚青看着桌子上擺着的各種藥,花花綠綠的,裝在各種瓶子裏,上面裹着标簽,但還是讓人眼花缭亂。
上一次倆人在咖啡廳見面。
楚念只是告訴楚青她生病了,還有孩子的事兒,并沒有說具體的。
楚念看着正直:“媽,你知道嗎?正直很厲害,這麽多藥,如果lilo不在,她都能分清楚哪個是我的,哪個是她的,什麽時候她該吃什麽,什麽時候我又該吃什麽,甚至比我記得還清楚還明白。”
這話雖然帶着一絲笑意,但是楚青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念念,到底怎麽回事兒?”
楚念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她更傾向于帶楚青來看,楚念喝了口水,幽幽的問:“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醫生說只要過了三歲就好,過了三歲就好……”她忍回眼淚:“媽,你還記得高二那年,賤賤和你們吵架麽?”
高二那年……
那時候賤賤可是傷心,正趕上學校弄什麽家長和學生座談會,在會上,這一個個爸爸媽媽們一口我家“安安啊”、“寶寶啊”、“心肝兒啊”要麽就是各種潮流的英文名,到她這兒,阮秋大言不慚:“我家賤賤啊——”這後面的話還沒說,所有人都笑成了一團。
阮悠然那時候可正是青春期,在學校可是大姐大的存在,“面子”兩個字可太珍貴了。
為此,她差點離家出走不說,愣是一個星期沒有跟倆媽說話,後來還是楚念過來了,她看着阮悠然氣鼓鼓的樣子笑了,“別生氣了,都叫這麽多年了。”
賤賤眼圈都紅了,“你還笑?!根本不知道我的痛,我如果相貌平平也就不說什麽了。”她一伸手,抓了一縷風在手裏:“像是我這樣的美少女,本來應該有風一樣美麗潇灑的名字,可是我那兩個可惡的媽,就知道自己秀恩愛,給我弄這麽寒碜一個名字,賤賤?呵呵,人家一聽就想從後面踢我屁股!以後我要是當了媽,我絕對不會這樣做!”
楚念笑着問:“你會怎麽做?”
阮悠然兩手叉腰:“我要把我的孩子叫的剛正不阿,叫——”她想了想:“就叫正直!哼,我才不會像是兩個媽媽那樣,天天不管孩子,我要用命來疼她!”
多久了。
阮悠然都不記得了呢。
楚青也有些恍惚,記得不甚清楚:“得有十幾年了吧,你還記得……”
說起阮悠然,楚念的眼裏總是會有笑:“是啊,十三年了。”
她記得,都記得。
只要是她說的話,楚念都記得。
“我記得你和賤賤檢查過身體,說都無法懷孕的。”楚青記憶很深,那時候家裏的氣氛不是很好,阮悠然從小就喜歡小孩,還特別有孩子緣,別說是家裏了,就是在劇組聚會,肯定也是小孩王。
阮悠然雖然有點遺憾,但她從小到大都是樂觀的,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她難過消極了幾天,很快就想通了。
沒有孩子就沒有孩子。
她有楚念就行了。
還沒有誰跟她分寵愛呢。
她可是一個小心眼的人,不允許任何人瓜分她們的愛。
她甚至害怕倆媽那過不去,在一個清晨,突擊檢查了倆人的卧室,也不管倆人還沒睡醒,直接跟小時候一樣鑽了進去,摟着阮秋和楚青一人親了一口,她笑的跟個爛茄子似的,特別谄媚。
楚青嘴角上揚在笑,阮秋就沒那樣的好脾氣,她本來就昨晚“操勞過度”,現在被這麽一呼啦起床氣正濃,她煩躁極了:“你大早上親我媳婦幹什麽,你自己的呢?”
這娘倆特別像,有的時候“不要臉”那個勁兒都一樣。
很多時候,很多個中午,楚念和楚青坐在一起吃早飯,倆人對視一眼,不用說什麽就心有靈犀了,那倆人……有的時候甚至公開的比體力,比誰……更內什麽,一言難盡。但畢竟姜還是老的辣,阮悠然比賤哪兒比得過阮秋,有時候她氣得牙癢癢會去找楚念撒嬌:“親愛的,要不咱們搬出去住吧。”
楚念微微的笑,“不行。”
阮悠然立馬像是個貓咪一樣,貼着她半撒潑式的撒嬌:“人家媳婦都不愛跟婆婆一起住,你幹嘛啊?跟她們比跟我還親。”
楚念摸着她的頭發順毛,她低着頭淺淺的笑。
這樣的家庭溫暖,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能得到的,她珍視珍惜視如珍寶。
抛開以前的“戰争”與“仇恨”,阮悠然這會兒跟個小貓一樣縮阮秋懷裏撒嬌:“媽咪,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阮秋眼睛都不睜。
阮悠然伸手,把她眼皮扒拉開:“我看你和我媽媽這麽恩愛,真是感動啊,身為你們的孩子,我真是欣慰啊。”
楚青:……
阮秋:“說人話。”
阮悠然:“人家真的好愛好愛你們的哦,麽麽噠,mua~biubiu,愛心發射。”
阮秋美的龇牙咧嘴,“幼稚死了,你知道就行,能投到我們肚子裏你簡直是上輩子做好事兒了,含着金鑰匙出身不說,還有倆如此美麗的媽。”
阮悠然笑得跟喇叭花似的:“可不是嘛?不僅僅美麗,還嬌豔極了,跟小姑娘似的。”
阮秋的嘴咧的能挂壺了,“那是,嬌豔着呢,跟十八歲的小姑娘似的。”
阮悠然“哈哈”笑的聲如洪鐘,“那小姑娘們再努力努力給我生個妹妹呗。”
阮秋:……
楚青:……
靠。
這個小癟犢子。
原來在這兒挖坑等着呢。
這也不怪阮悠然給倆媽施加壓力,她太了解楚念了,她一定會壓力大。
楚念的确難過,她情緒低落了許久,她從小就習慣隐藏情緒,以為已經僞裝的夠好了,但還是被賤賤察覺了。
其實從她的目光貪戀的停留在阮悠然的身上不肯離開那天起,楚念就非常自卑。
從各方面來說,她跟阮悠然都是一天一地。
她還記得小時候,在父親家,繼母對着她冷笑:“你就是個下賤胚子,你們楚家的人,都不要臉,都是冷血的,都不配擁有感情。搞了外遇還在外面搞破鞋,真的以為我喜歡他麽?我喜歡他個**。”
果不其然,在後來的幾年,她目睹了這一個家又是怎麽樣破裂的,她看着媽媽冷冷的将她帶走,她看着爸爸低着頭跪在地上搓頭發痛苦的樣子。
也許是心被傷透了。
楚念的媽媽對楚念也一直是冷冷冰冰的,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工作上,在家的日子少之又少,她給楚念買了很多速凍的食物,讓她餓了就自己煮。
有很多時候,楚念吃着凍餃子一個人默默的掉眼淚。
還好……
那時候阮悠然就會跟她打電話視頻,屏幕中的賤賤容光煥發,她都會翹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挑眉跟楚念抱怨:“你知道我有多可憐嗎?我那倆浪媽居然去海南了,鴛鴦戲水去了,把我一個大好少女扔在家裏,給我留的吃的還不如給我家的狗留的的,無語。”她看了看楚念,眼睛亮晶晶的:“唉,你在吃什麽啊?”
楚念把鏡頭往下移了移:“餃子。”
“哇!”阮悠然咽了口口水,“太好了,太好了,我正饞這一口,你別都吃光了,等着,我去找你!”
……
那個時候,阮悠然就會這樣的“疼愛”楚念,她扔下自己家裏大廚做的飯不吃,偏偏大老遠的跑到楚念那跟她你争我搶的吃一盤速凍餃子。
到最後,阮悠然拍着肚子,非常不雅觀的打了個飽嗝。
從小到大,楚念從來沒對一個人笑的那麽燦爛,她笑了,心像是被春風浮動的湖面,蕩起點點漣漪。
十八歲那年。
楚念在日記本裏寫到。
人這一生,總是會有很多的痛苦與悲傷,随着年齡的增長,都是會懷念小時候的天真無邪。
我大概是沒有辦法去回憶了。
也許,我這一輩子都會像是一個不被喜歡的人,可是我又沒有辦法選擇的被生了下來。
還好,有她。
她是我的藥。
阮悠然是楚念的藥。
她會包容她的一切。
在外人眼裏看來,楚念是高冷的,是矜持的,是高貴的,是不茍一笑的女神。
可是對于阮悠然來說,她就是一個缺愛的孩子,所以,賤賤從小就想要保護楚念。
她發過誓,這一輩子,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楚念。
所以,後來,倆人因為性格的原因,吵過很多次,每一次,阮悠然都狠下心來了,她不要喜歡楚念了,這個死女人除了長得漂亮還有什麽?性格那麽冷,不會撒嬌,不會示弱,更不會表達,有時候能把人氣個半死。
甚至大二的時候,阮悠然真的跟楚念冷戰了一個月。
她把楚念當做空氣。
楚念那時候身體就不是很好,有些弱,尤其是學校組織個運動會,上個體育課什麽的,跑完步她都要很久才緩過來。
那一次,正好趕上秋季運動會,阮悠然叼着棒棒糖,有點流氓的挽了一個褲腿呼朋喚友的帶着一大票人在楚念面前走過,那臉簡直如冬天一般冷漠。
楚念正跳完遠,她在沙坑裏還沒來及出來,眼睛一直看着阮悠然。
阮悠然知道也假裝看不見她,狠着心跟身邊的人說說笑笑,她就想要狠狠的虐楚念一把。
可是吧。
人雖然虐了。
阮悠然的心裏一直不好受,別人看不出來,她太了解楚念了,知道她今天上午看自己的時候,眼裏都是哀求。
她在示弱。
但為什麽不說呢?
她只要開口,阮悠然肯定義無反顧的去找她。
倆人這樣又拉鋸了一個星期,阮悠然運動完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楚念的朋友大花,大花看見阮悠然直接翻了個白眼。
哎呦喂。
跟她比翻白眼?
阮悠然眼皮一翻,翻了一個鼻孔朝天的絕世大白眼。
大花非常生氣,她脾氣火爆,禁不起阮悠然這麽挑釁:“哼,狐貍精!”
狐貍精???
哎呦。
阮悠然聽了心情不錯,這對她來說可是誇獎啊,“咋的,想打架啊?”
學校裏誰不知道,阮悠然是一個沒事兒就愛惹事的富二代,誰都惹不起。
大花聽了臉色變了變,她後退一步,有點不爽:“你要是不喜歡我家念念,你就別去招惹她。”
阮悠然一聽就拉了臉,“你家念念?”
大花挺了挺胸脯,“本來就是,你知道不知道,這幾天晚上關了燈,她都在偷偷的哭,她以為我不知道,可是上下鋪,我怎麽感覺不到,那床一直晃悠。”
阮悠然愣了一下,她怔怔的看着大花。
那氣場,那眼神。
大花心虛的偏開頭,“也不知道你哪兒好,不就是家裏有錢,人長得漂亮,氣質好一點麽,我看也沒什麽。”
大花自己說完都覺得好像不是很占理。
她搖了搖頭,轉身就走,卻被阮悠然一胳膊給拽住了,“別走。”
……
當天晚上。
宿舍熄了燈。
楚念看了看手機,看了看空空的收件箱,她幽幽的嘆了口氣。
第三十一天。
她在存稿箱發了一條信息。
——賤賤,我想你。
她不敢發給阮悠然,又耐不住心裏的煎熬,幹脆每天存在存稿箱裏。
每當黑夜蔓延,她都會非常想念阮悠然。
可是,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賤賤不需要她的。
她是那麽的耀眼。
無論走在哪兒,都是前後簇擁,不乏追求者。
假冒大花的阮悠然自己在下鋪安靜的等了一會兒,果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雖然沒有大花說的床鋪都在顫那麽邪乎,但是明顯的聽見幾聲吸氣的聲音。
不會是真的哭了吧……
一想到這個,阮悠然就心如刀割,她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大耳瓜子。
跟她置氣幹什麽啊?
沒有辦法。
阮悠然偷偷的爬了上去,楚念以為是大花,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大花,有事兒麽?”
可不是有事兒麽?
阮悠然掀開楚念的被子,一下子鑽了進去,楚念驚呼一聲,下意識的就把人往外推,她從小潔癖極了,從來不讓別人上她的床,就是大花也不行。
阮悠然嬉皮笑臉的,她順勢把楚念的兩個手給抓住了,壓低聲音:“是我。”
一聽到這聲音,楚念就像是被點了穴一樣,一動不動。
阮悠然壞笑着湊了進去,她貼着楚念的耳朵,呵了一口氣:“你說說你,想我不告訴我,自己偷偷跟這意/我,聽大花說,天天晚上床都抖動了?你有沒有自己偷偷做壞事兒啊?”
楚念的臉上瞬間漲紅。
阮悠然雖然看不到,但是還是唇角上揚,她直接撲了上去。
哎呀。
既然不會解釋,那就別解釋了。
親密接觸一下吧。
……
往事不可追,楚念在倆人的感情裏,一直處于“劣勢”狀态,其實阮悠然也背地裏嘀咕她很多次,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自卑感,人長得漂亮,傾城傾國的,多少男男女女想要跪/舔,她在別人面前也都是擺着高高在上的女神樣,可是怎麽在自己這兒就這麽患得患失呢?
因為知道楚念容易多想,所以阮悠然才提前跟倆媽打招呼。
一家人誰都不再提一句孩子。
可是楚念還是四處去“看病”,她甚至做了兩次輸卵管疏通的手術。
那手術有多疼……
阮悠然親眼看着一個五大三粗特別開朗的大姐笑着進去,做完手術被推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扶還跟她老公哭着罵人:“我他媽的可不再受這個罪了,你要是想要孩子,你就去找別人生去吧,老娘不幹了!”
阮悠然聽了心直哆嗦,後來楚念出來了,她的臉色蒼白的跟紙一樣,躺在床上,看着阮悠然微微一笑。
那一笑,簡直是在賤賤心上撒鹽。
她在第二次做完手術之後,阮悠然爆發了,她在醫院的病床前就受不了了,“你能別折騰自己嗎?楚念?不要孩子怎麽了?你是不是瘋魔了?就我們兩個不好嗎???你這是折騰你還是折騰我呢???”
楚念咬着唇一言不發。
她就是這個樣子,認定的事兒,別人說破了天也沒用。
阮悠然發脾氣,自己跑醫院樓下的花壇邊繞着暴走了三圈,她到底是不放心,又折回了病房。
到了病房門口。
她聽見楚念和她的姐姐劉心柔對話。
心柔:“念念,她也是擔心你,你不要傷心,對身體不好。”
楚念的聲音輕輕的:“我知道。”
心柔:“其實,只要兩個人好好在一起就比什麽都重要。”
楚念的聲音有些低落,“姐,我都知道的……可是……也許是我悲觀了,我們楚家的人,壽命都不長,我總是怕我不能陪她到最後,總是怕她孤單。”
楚家的人的确壽命都不長,就好像是某種詛咒,她們楚家這一脈,壽命沒有超過五十的。
楚念曾經有一次跟阮悠然談過的時候,吓得賤賤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允許你瞎說,你要是沒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病房裏,是姐姐的嘆息聲。
病房外,阮悠然靠着冰涼的牆壁,流了一臉的淚水。
她再進病房的時候,姐姐已經走了。
楚念還不能動,她眼巴巴的看着阮悠然,賤賤最怕她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了,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再一次妥協:“前幾次,我取了三次卵,我再取三次,如果我們再要不上。”她一手撐在床邊,俯身吻了吻楚念的額頭:“我們就信命吧。”
信命……
也許,老天爺真的是這樣的殘忍。
阮悠然看着楚念又來來回回在醫院折騰了一陣子,人瘦不了不少,卻還是無所收獲。
到最後,楚念仿佛真的信命了,她一個人默默的坐在床上,望天望了很久。
一直望到眼淚都出來了。
一直望到身體都麻木了。
楚念才低下頭。
是啊,她該認命的。
老天爺也許真的不愛她。
可後來,老天爺短暫的愛了她一下,又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那時候,楚念越來越火,當時在娛樂圈一姐的地位已經穩固到任誰也無法動搖了,她陪着阮悠然的時間太少了,賤賤抱怨過幾次就也随她去了,如果她從劇組拍戲出不來,賤賤就去看她,如果上綜藝,賤賤就搞好後勤。
阮悠然想的很清楚。
她既然深愛楚念,就不應該計較太多。
計較是愛情路上最毒的砒/霜不是麽?
楚念當時心裏有了念想,她已經跟經紀人粟米說好了,拍完這最後一步《緣》就逐漸走高端路線了,一年就保持一部片的曝光度就可以,不再這麽拼了,她虧欠阮悠然太多,想多留一些時間給她。
《緣》是七十六集大型宮鬥戲,拍攝強度大,檔期緊,全劇組吃住在一起,環境惡劣,特別辛苦。
楚念在拍戲的過程中就感覺胸口總像是悶着東西,可是她根本出不去,也沒有時間出去。
以前她心髒有問題的事兒,醫生已經警告過她了,盡量不要做劇烈運動,她有一些心髒病的趨勢。
楚念沒有敢告訴阮悠然,她想着就只是趨勢,只要她在意一些就好了。
《緣》之前的劇本,她看了,也沒有多劇烈的戲,不過是一群宮廷裏的女人圍着皇上一個人鬥來鬥去的故事。
可是後來在拍攝的過程中,導演有了些許的改動,為了凸出她的慘,她需要泡在冷水裏,需要被追殺……需要拍攝連續騎馬逃跑的戲份。
這麽整整連軸轉了三個月,楚念的戲份殺青了,她當時還挺開心,給阮悠然發了個信息。
——寶貝,還有一件小事兒要辦,等我回家。
阮悠然收了信息也開心的跟吃了蜂蜜似的。
楚念說的小事兒是她在美國的一位恩師,在娛樂圈為她保駕護航的師父生病住院了,她着急去看。當天就折騰着做了國航過去了,在飛機上,粟米非常嚴肅的跟楚念說:“念念,你別總覺得自己年輕什麽都不在意,我看你最近嘴唇的顏色都不好了,你自己照鏡子看看,臉色也不好。等回國後,你一定要好好全面的檢查一遍身體。”
楚念笑呵呵的沒當回事兒,她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早點看見阮悠然,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她就開心。
可是,當天晚上就出事兒了。
也許是拍攝完畢,放松下來的原因,楚念躺在床上,心跳的厲害,翻來覆去怎麽都難以入睡。
甚至……她有一種可怕的感覺,再這麽跳下去,她就要死了。
楚念撐着自己的身體,拿起手機,拼了命給隔壁的粟米打了電話。
粟米和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楚念已經失去自主呼吸了,她躺在地上,手裏還握着手機,心跳都沒有了。
粟米吓得腿都軟了,好在醫生們反應迅速,就救護車上就開始心髒複蘇各種搶救。
楚念也許是有什麽重要的人還要聯系,她就是昏迷了,手機也一直在手裏握着,一直到被搬上救護車,插上陽,做了無數組心髒按壓有了呼吸之後,她的手才松了一下,手機順着滑落在了地上。
可那時候,還有誰能去管這麽多。
這一次是救回來了。
可是醫生告訴楚念一個讓她又痛又喜的消息。
“楚女士,你的心髒情況非常不好,要立即做手術,但是我們在檢查中發現,你已經懷孕了,并且有三個多月了。”
她懷孕了。
她有了和賤賤的孩子。
她的經期一直不準,吃了很多中藥調理也沒有辦法,別說是三個月了,有的時候,她半年都不來一次大姨媽,她并沒有察覺。
楚念感覺腦袋嗡嗡的,她雖然還不能說話,但是心裏的喜悅幾乎要溢出。
可是醫生接下來的話簡直是宣判了她的死刑。
“你的心髒,我們需要會診,手術是跑不了了,還要繼續檢查看具體情況是否需要換心……嗯……”醫生看着她,比較直接:“如果要做手術,這個孩子是留不了了。”
楚念呆呆的看着醫生,一行眼淚順着眼角落下。
一個星期後,她稍微好了一些,可以坐起來了,但是一動,胸口還是撕的難受。
又是一系列的檢查。
楚念的恩師劉紅也過來了,造化弄人,本來是她的徒弟來看她,後來反而她出院了來看徒弟,“念念,你不要怕,我已經找了最好的專家會診商量你這個事兒了。”
楚念努力的想要去笑,可是卻笑不出來,她低頭,輕輕的撫摸自己的肚子。
也許這就是命。
老天爺總喜歡這樣的捉弄她。
三天之後,心髒方面最權威的專家會診出了結果,她們沒有敢直接告訴楚念,而是告訴劉紅:“情況不是很好,她的心髒……修複的可能不大,但是這孩子也快四個月了,如果打下去,這個時候對她的身體損傷很大不說,對患者的精神勢必造成沉重的打擊。”
劉紅眉頭緊蹙:“如果,換心的話,能夠存活多久?”
她旁邊一個翻譯回答。
“在中國,換心手術第一年的存活率是百分之八十五,目前,國際上最長的活了30年,而國內——”連翻譯都唏噓,“只有十二年,這還是最幸運的,一般都是五年的生存期。而且手術移植難度巨大,先不說心源的事兒,就是術後也要終生服藥。”
幾個醫生交流了一番,又說:“她們讨論過,如果一定要生下胎兒,先不說在患者生産那一天就會有極大的風險,就是在孕期,随着胎兒的月份增長,孕婦的壓力就會增大,心髒很有可能無法承受。如果打掉孩子,病人不僅需要身體上的療傷,她的心裏……”
大家都不在說話。
這樣重大的事兒。
劉紅就是楚念的恩師,她也不敢含糊,她看着醫生:“lucas,我想聽一句實話。”
主治大夫摘下口罩,他的眼鏡之後有着惋惜,“患者本身的身體素質就不是很好,如果手術的話,說實話,我們只有兩分的勝算,風險極高,如果生子的話,很多激素類的藥物務必就要停了,那……”
眼看着劉紅的表情嚴峻,醫生嘆了口氣:“這個時候,只能寄希望于患者強大的精神力量了,畢竟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奇跡存在的。”
在醫學方面,只要一提到“奇跡”兩個字,那基本就扣上了死亡的标簽。
世上哪兒有那麽多奇跡?
許多所謂的奇跡,不過是對将死之人的心裏安慰。
這樣的生死大事兒。
劉紅不敢隐瞞,把所有的事兒都告訴了楚念。
一般人聽到這樣的消息之後都要抓狂的,劉紅也做好了這個準備,可是沒有。
她甚至都沒有看到楚念有什麽變化,她聽了之後只是若有所思的輕輕的問:“是麽?”
原來是這樣。
原來……不,也許這就是她的命。
之後選擇的一個星期,楚念做了很多掙紮,醫生也經過幾輪檢查她的身體都不是很樂觀,相視無語。
她有一種感覺。
她也許要不行了。
可是……
她不能死。
她死了,賤賤怎麽辦?
楚念摸着肚子,懷孕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兒,這幾天,她竟然隐隐的感覺到了胎動,隐隐的感覺到了小生命的頑強。
每天夜裏,她都會做夢。
夢的內容基本相同,都是阮悠然跪在一個黑色的墓碑前,哭的撕心裂肺。
不能這樣……
她要活下去,無論幾年,她要走回到她的身邊。
做決定那一天,楚念一晚上沒睡,躺在冰涼的手術床上,她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她的主治醫生loli站在旁邊也跟着默默的流淚,她也是女人,也是一個母親,最能體會到這樣的痛。
從接手楚念以後,各種檢查,她基本都跟着,她一直認為這是一個無比強大的中國女人,她做了很多項檢查,經歷了很多痛苦與煎熬,聽了很多消極的消息,她都沒有哭泣,而如今,她哭了,哭的那樣傷心。
醫生看着她,安慰:“沒事兒的,打一針就好了,你不會很痛苦。”
楚念看着那針頭,那一刻,她真的聽見了心底的聲音。
——媽媽,不要殺我。
楚念一直是一個無神主義者,可是那一刻,她一下子掀開被子,掙脫了床鋪。
不……
她不能這樣。
按照醫生的推斷,她可能活的超不過五年……
她還要親手殺死她們的孩子,什麽都不留給賤賤麽?
她是賤命一條。
從出生開始,就不被父母家人喜歡。
可是她的孩子不一樣,她的身體裏有悠然的血,她一定會像是她的母親那樣,被上天眷顧。
女人,為母則剛。
到現在,楚念都不知道她怎麽走過的那些晦澀時光。
她沒有補辦手機。
她怕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