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阮悠然盯着正直看,看她小小的臉,看她好看的眼,看她那一點點讓人憐惜的紅唇,邊看她的眼淚邊往下流,她的喉嚨裏發出那種類似于悲鳴的哭聲,渾身顫抖。

正直也呆呆的看着阮悠然,那種血濃于水的親情讓她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從小到大媽媽說的非常非常愛她的媽咪了。

而且……這樣子……

她曾經在照鏡子的時候無數次看見。

她們真的好像。

正直扭頭看了看楚念,楚念也是一臉的淚,她摸了摸正直的頭發,“去吧。”

正直緩緩的走向阮悠然,阮悠然看着她,眼裏的淚已經模糊了視線,她感覺有一個軟軟的小手抱住了她的腿,小小聲又堅定的叫着:“媽咪。”

楚青和阮秋這時候也從門外進來了。

她們看到這一幕全都跟着落淚。

阮悠然緩緩地……緩緩的蹲下身子,她想要抱一抱正直,可就在那一刻,眼前一黑,她暈了過去。

……

再次醒來,天已經黑了,醫生過來家裏看過,說阮悠然有嚴重的營養不良,她的精神狀态非常不好,已經不能受太多刺激了,她一直在昏睡,就好像要把這些年沒有睡的覺都補過來。

楚念站在門邊遠遠的看着阮悠然,她不敢進去,她不知道現在的她是否還能讓自己靠近。

楚青摸着阮悠然的額頭:“有點發燒了。”

她看阮秋:“我得給她輸液了,再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阮秋點了點頭,輕輕的嘆氣,旁邊,正直扒着床頭歪着頭看着阮悠然,阮秋看的心酸,摸了摸她的頭發:“正直,你該睡覺了,明天再來看媽咪好不好?”

正直盯着阮悠然蒼白的臉,小小聲的問:“媽咪也生病了麽?跟媽媽一樣的病嗎?我害怕……”

一句話,割裂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楚念再也忍不住了,她走上前抱住正直,用力的抱着:“不是的,媽咪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嗯?”

這三年,正直跟着楚念相依為命,她看過無數次媽媽從生死線上死了又活過來,雖然她不善于表達,但是小小的心還是總會被恐懼籠罩。

她雖然聽話去睡覺了,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到阮悠然那屋了。

正直害怕大人攆她,就在旁邊跟陪着楚念那會一樣,不聲不響的搭玩具。

阮秋和楚青過來看了幾次,叫了她幾次,正直都置若罔聞,倆人知道這孩子人小有主意,除了幽幽的嘆息,不忍心再去說什麽。

正直偷偷看過好幾次阮悠然,她吃飯的時候,還小聲跟媽媽說:“媽媽,媽咪長得好漂亮。”

楚念笑了,笑得有點心酸。

阮秋不想要讓氣氛搞得太僵硬,她逗着正直:“她跟奶奶像不像?”

正直平時不是特別愛理除了楚念之外的人,這時候,她倒是反應的極快:“不像,媽咪年輕,皮膚好!”

阮秋:………………

敢往阮總這種老年人心口上插刀的,現在也就只有她的寶貝孫女了。

阮悠然是後半夜醒來的,她的精神清醒了,能聽見身邊的人說話,可是身體還像是被什麽捆住了一樣動不了,她也不想動。

她太累了。

現在的她什麽都不想聽,什麽都不想想。

大家知道她需要時間都不強迫,除了正直和每天送飯進去之外,基本不會去打擾。

阮悠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睡着,她甚至不去看正直,有時候正直扒着床腳過來墊着腳尖想要看一看她是否醒着,她都會閉上眼睛把頭蒙進被子裏,任眼淚打濕床單。

中途,阮秋親自跟牛導溝通了一下,說了一下家裏的基本情況,并且非常霸道的讓牛導随便開彌補條件,她都可以答應。

雖然索亞什麽都沒有和牛導說,但是牛導也感覺出來有些不對勁兒了,她笑了笑:“不急于這一時,我還可以等一等。”

等一等……

是啊,所有人都在等一等。

等阮悠然,等她走出來。

楚念有些失眠,她晚上睡不着覺,心裏翻來覆去的總是有很多種念頭。

後來阮秋找她深談了一次。

阮秋平日裏雖然頑皮,楚念嫁進去的時候,她天天和賤賤鬥嘴,現在又天天鬧正直,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才是這個家的一家之主,有着不可忤逆的權威和力量。

“你和賤賤的事兒,我和你媽不會怪你,感情的事兒,說不清。只是念念,你舍得賤賤麽?舍得正直麽?你要是再這麽下去……連一個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對于現在的你來說,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

——活着就是最大的希望。

是啊。

那些年,離開阮悠然的時候,楚念能夠創造奇跡産子活了下來,能夠看着正直一次又一次的接受治療,能夠一次又一次的從鬼門關回來,不都是因為有希望麽?她要自己振作,不管怎麽說,現在已經比之前好多了不是麽?有生之年,楚念終究是看到她們母女在一起了。

第四天早上。

阮悠然起來了,她起的很早,天還沒有亮,在所有人還沉睡的時候一個人起來了。

她安靜的穿好衣服,在床上躺了這麽多天,她的四肢都像是退化了一樣,沒有什麽力氣。

洗漱完畢,在離開前,阮悠然低頭看着地上正直搭的玩具沉默了片刻,逼回眼中的淚,她出門了。

這樣早的出門,就只有在以前忙着拍戲的時候或者是送楚念去機場才會有,那時候,阮悠然和楚念聚少離多,雖然楚念說過很多次,讓她好好睡覺自己去就行,但是阮悠然就是不管。

她想要粘着楚念,珍惜她們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哪怕是不說話,哪怕是在車上短暫的擁抱,她也知足。

如今……

阮悠然有些茫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如何,又該要什麽。

她一路往山上走,到了靈光寺的門口,慧果師父雙手合十在那站着,看着她微微一笑:“阿彌陀佛。”

阮悠然也想笑,可是還沒有來得及,滾熱的淚先落了下來。

慧果師父看了看她,沒有多說,帶着她去寺廟裏禮拜。

小的時候,阮悠然就跟着媽媽來過寺廟,慧果師父曾經說過她與佛有緣。後來大了一些,她自己有煩惱無法開解的時候也會過來。站在寺廟的正中,她看着浩瀚的願望,看着來來往往無比虔誠的信徒,那一刻,她的心是安靜的。

信仰的力量,有時候會讓一個人堅強。

站在煙霧飄渺的山頂,阮悠然緩緩的跟慧果師父說着這些年的經歷,慧果師父默默的聽着,沒有打算,手裏的佛珠一顆一顆的撥動。

等阮悠然說完,慧果師父擡頭看着她,就問了一句話。

“悠然,你還愛她麽?”

也僅僅是這一句話,讓阮悠然愣住了,她以為……慧果師父會像是別人一樣,問許許多多關于她的心情的問題,或者是直接的開導。

可是,都沒有。

她卻問了這一句阮悠然無法回答的話。

慧果師父等待了片刻,她看着阮悠然微微一笑:“世人總是糾結于愛恨情仇之間,殊不知一切最終都會歸于浮雲,人生數十載,不過是如白駒過隙,最終化為白骨塵土。這一世,再親近的愛人到了下一世也可能只是陌路。”

阮悠然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她和楚念曾經跪在佛前發誓,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生生世世相愛無疑。

慧果師父看着她的眼睛:“這世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你既能與她生死相許,為何又無法原諒?你想要的答案,我不能給你,卻都在你心中。”

……

離開的時候,阮悠然不知道什麽心情,她回家的時候,家裏只有楚念醒了,她在做飯,聽到聲音,快步走到門前。

雙目對視。

阮悠然看着楚念,楚念同樣看着她。

那一刻,時光是靜止的。

倆人就這麽望着彼此,誰都沒有說話。

曾經,少年的意氣風發不在,倆人的眼中已經滿是疲憊,痛苦,糾結……滄海桑田,阮悠然多想回到過去,她想要問問楚念,如果時光從來,讓她重新做決定,她還會離開麽?

“媽媽……喝水……”

隔壁房間,正直奶聲奶氣的聲音打斷了對視。

阮悠然偏了偏頭走進了房間,楚念深吸一口氣,克制住情緒:“來了。”

今天阮秋和楚青那邊有工作來不了,楚念陪着正直吃飯,正直很乖,不像是同齡孩子需要人喂,她一勺一勺吃的認真。

楚念心不在焉的收拾碗筷的時候,正直捧着那一碗粥:“媽媽,我昨天做夢夢到媽咪醒來了,夢到她抱着我親我了,可香的吻了,我好開心。”

楚念的身子一僵。

正直笑了笑,仿佛還沉浸在那個夢裏,她不再多說,捧着碗邁着小腿往阮悠然的房間走。

她習慣了每天端着吃的進去。

也習慣了這樣無聲的陪伴。

今天的天氣很好,正直坐在挨着阮悠然床的地上,她低頭搭了一會兒玩具,感受到陽光從窗戶射/入,她擡起頭看了看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人陪……”

這是以前正直接受治療疼的晚上睡不着哭泣的時候,楚念總是把她抱在懷裏反複吟唱的歌,如今,正直雖然是自己唱,但是想起昨天的夢,想起她終于有兩個媽媽了,心裏開心。

越唱越開心。

正直起身,她挪到床頭,努力墊着小腳爬了上去。

掀開阮悠然的被子,正直鑽進了阮悠然的懷裏,對着緊閉雙眼的阮悠然看了看,嘟着粉色的櫻桃小嘴親了親她的額頭。

阮悠然沒有動。

正直也不以為意,她早就習慣了,她仍舊唱着歌曲,只是這一次,她用小小的手臂摟着阮悠然,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

這三年,她和楚念就是這樣相依為命的走下來的。

有很多時候,媽媽疼的太難受了,拿着她和媽咪的合影一個人默默的垂淚。

正直就跑過去這樣哄着她。

剛開始,正直雖然有心跟阮悠然親近,但畢竟小孩怯生,她不敢,這幾天,她陪着阮悠然,越來越熟悉就也越來越放松了。

正直笑眯眯的一邊拍着一邊反複唱。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

不知過了多久。

窗外,那一縷帶着溫度的陽光落在了被子上,而阮悠然的眼角有一行淚緩緩落下,從被子口裏伸出了一個手臂。

正直愣了一下,她呆呆的看着那只手,很快的,她被抱進了懷裏。

緊接着,正直夢裏那甜甜的吻,終于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突然就……夢想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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