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Q大分屬華北賽區,華北賽區的賽事承辦學校在國科大。Q大到科大起碼得乘四小時高鐵,比賽在早上八點鐘開始,學校便把食宿酒店安排在了科大附近。也就是說,為了參賽,秋來得在外地住一晚。

這兩年無論什麽情況,她都堅持不外宿,忽然出遠門,也不知道秋甜一個小孩子在家裏怎麽辦。

想來想去只能把孩子托付給樓下王奶奶,好在王奶奶人心善,兒子兒媳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家裏空蕩,她心疼兩姐妹,很歡迎秋甜去家裏住,也能順便帶着王川晨寫寫作業。

饒是安排妥當了,秋來下午臨上高鐵前,還是又給秋甜打電話叮囑,“……晚上睡覺要蓋好被子,早上不能賴床,要聽王奶奶的話,別給人家添麻煩,知道了嗎?”

“嗯。”秋甜捧着座機話筒,兩根小辮子耷拉着,聲音悶悶不樂。

其實秋甜記憶力很好,該講的早都講完了,但就是覺得搜腸刮肚還能再補充點什麽,聽着話筒那邊秋甜低落的聲音,她自己也不好受。

很快高鐵進站,這下再來不及再多說,秋來收起手機,随着人流上了車廂。

學校經費給買的是一等座,待遇算不錯,四個人一排連座,中間隔着走道。秋來的位置靠窗,可以看到外面風景,挨着的就是陸離。

除了韓延和徐師兄坐隔壁,其餘人都坐前面。

陸神似是又熬夜了,坐下來戴上耳機就開始補眠。

只留給秋來一個弧線漂亮的後腦勺。

許秋來:“……”

她準備半天,剛想好要說點什麽,只能又縮回肚子裏。也掏出自己的耳機,看着窗外開始聽錄音。

自從在程峰電腦開了後門之後,某次他用PC端與手機端口互傳資料,秋來剛好在電腦前,一舉設法監聽了他的手機。這大抵是個工作號碼,上下往來不斷,她時間太少,只能啓用自動保存,過後再仔細聽錄音。但設備開啓錄音需要更多的電量,怕被發現,她也不能時時開,限制頗多。

商場上很多事情其實非常枯燥,程峰這些人都是老狐貍,真正重要的事情不會在電子設備上留下痕跡,能聽到的大多是些繁雜的商務信息,秋來又是個外行,有的地方一知半解,只能花更多的時間去整理,試圖從蛛絲馬跡中發現端倪。

她知道自己必須耐心,那麽長時間都等過來了,沒有理由現在等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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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快落山了,窗外黃昏的餘晖裏,地平線上浮光掠影般的風景飛逝,叫人無法直視。

但秋來沒有閉目回避,她安靜拄下巴看着,仔細思考,直到最後一抹光線消失在天際,車廂走廊燈光亮起來,再然後——

陸離上車時刻意轉朝走廊的漂亮的腦袋,現在一頭栽倒在她肩膀上。

在叫醒和不叫醒他之間猶豫了兩秒,她抱着手胡亂換了幾次坐姿,但陸離并沒有随着她的動作醒來。秋來撇一眼走廊對面的兩個師兄也在睡覺,幹脆選擇了放棄。

晚上的車廂裏十分安靜,也許是真困了,陸離的呼吸聲很香甜。

他黑色的碎發垂落額前,眼睫毛投下的陰影有點長,很像小孩,但昳麗的淚痣卻很好地中和了那點純真的孩子氣,讓他睡着的樣子也有種疏離感,但又不至于像清醒時候那麽寡淡冷漠、漫不經心。

放到眼前細看,這可真是一張得天獨厚讓人窒息的臉。但凡他多花點時間在學校,或者別這麽酷,好好和人相處,可能又是一代校園男神、大衆情人。

許秋來看半晌,鬼使神差想伸手摸摸那鼻梁,才動,陸離的頭忽然扭了扭,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這次,他的呼吸就快撲打在她脖頸上了。

癢意來襲,許秋來身上一激靈,心肝俱是一顫,飛快縮回手別開眼睛。

開玩笑,是她自己不夠漂亮嗎?照鏡子就好了,幹嘛要看別人的臉入神?

她敲打了有自己想法的左手兩下,這才重新擡手,把陸離腦袋推開,對他道:“陸神,我想去洗手間。”

座位其實還算寬敞,但陸離大個長腿的,就顯窄很多,如果沒有跨過去的把握,只能把人叫醒。

陸離掀了掀惺忪的睡眼,大概還沒清醒,遲疑了兩秒,朦胧間懵懂問她:“是要我陪你去?”

“不是,”秋來指了指過道,“出不去,給我讓讓就成了。”

“哦。”

他又反應了兩秒,把腿移開讓出通道,秋來摘下耳機,起來小心側身往外移,一直平穩的高鐵不知怎麽回事,忽然在這時候颠簸震動了一下。

陸離腿一動,剛好絆到秋來腳踝,她一時重心不穩,直直就往他身上摔下來。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饒是秋來眼疾手快也沒抓穩,面頰擦過他的面頰,直接把臉埋進了陸離肩膀上。

胸抵着胸,手壓着手,像對交頸的野鴛鴦。

乘務員正路過,隔着幾排座位看見白天檢票時那對高顏值小情侶此刻的姿勢,大姑娘頓時羞紅臉,轉身折返。

盡管秋來馬上就起身,但感官上,那麽湊近的一瞬間,時間好似被無限拉長了。

兩人的氣息無距離貼近交融在一起,貼面的觸感猶存,那溫潤的皮膚溫度像是有什麽生物附着,一旦接觸過就開始輕輕舔咬啃噬,耳朵發酥發麻。

秋來看上去仍然十分鎮定,實則內裏已經手忙腳亂,心如擂鼓。她自小就是這樣,越緊張的時候越不顯露,許父還曾誇她有大将風範。

進了洗手間後,秋來連潑了好幾把冷水臉冷靜,擡眸看鏡面,被自己眼角發紅、面帶桃花的鬼樣子吓一跳。

什麽嘛!

她捶了兩下胸口,用最怒其不争的聲音責怪道:“別跳了別跳了,你有點出息!”

脈搏加快、心跳加速、瞳孔放大這都是受到驚吓的生理方應,是大腦沒經過同意自己釋放了激素物質。

像陸離這樣天生直男高高在上慣了的人能指望他懂什麽呢?許秋來才不是戀愛腦,不想自讨苦吃。

回到車廂時,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這次陸離直接站起來讓她進去。

秋來撐着扶手坐下,餘光瞥一眼車廂盡頭,“時速330了,難怪剛颠一下感覺像飛起來,對不起啊陸神,壓疼你了。”

“沒有。”

陸離肢體僵硬回到自己椅子上坐好,從剛剛事情發生到現在,他整個人都保持着一種石化神游的狀态。

經歷了大腦空白、恍若電擊、身上發麻、小鹿亂撞的過程之後,他一點也不困了,而且正襟危坐,異常清醒。

非要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就是有人在腦子裏放了一火包幾十萬塊的禮花,七十二響那種。

他偷偷看了一眼許秋來,瞧她眼神十分清明真摯,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別開頭又別扭起來。

整個車廂仿佛只有她們兩個清醒的人,氣氛異常安靜。

許秋來想說點什麽顯得自己沒那麽在意,視線瞥見他座位後面的平板,饒有興致問道:“陸神,你每天玩那個坦克游戲,很好玩嗎?”

“打發時間。”

“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我自己寫的。”

陸離低頭把平板拿起來開機,漆黑的眸光遞過來,“你要玩?”

許秋來有點躍躍欲試,她小時候玩壞的游戲機不知凡幾了,因為過人的記憶速度和計算能力,在同齡人中基本沒遇過敵手,像季時安之流更是只有被虐的份。

陸離直接把平板扔給她。

游戲文件的界面簡潔直觀,就是輛坦克,他大概連命名都懶得,顯示游戲名那欄直接标了個小寫字母a,從前看他命名其他文件好像也是這樣,不是1234,就是abcd。要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世界上真的有如此随便的人。

游戲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在障礙物中間游走,消滅敵方坦克,保護自己,積累獎勵闖關。

但許秋來是用陸離的號來玩的,他每每通關到頂,就自己再把游戲往後寫寫,升升級,增加後面的關卡難度。

許秋來貿然接着他的進度往下,才進游戲還不到十五秒鐘就被敵方坦克打得灰飛煙滅。

她又開第二把,還是又在第十五秒鐘死掉。

她還就不信了!

許秋來認真起來,脫了外套,挽起手袖,身體前傾,全身心撲在游戲裏,指尖飛快操作,誓要把對方打得片甲不留,然後這次堅持了20秒。

有時候就是這種再簡單不過的搏鬥樂趣,能激起人的鬥志,容易成瘾。

秋來自诩是個游戲高手,信了這個邪,她平時看陸離覺得他玩的挺輕松,自己估計也馬上能通關。

但願景總是美好的,不知不覺十幾把過去,她手指都快在操控鍵盤上飛起來,最後關頭還是在屈辱的圍堵下被打死了。

擡頭一看陸離正看她,秋來惱羞成怒把平板扔回去,“你這關卡設置太變态了,真有人打得過去嗎?”

陸離沒說話,他接過平板操作了一陣。秋來只聽着那打擊樂的殲滅提示音一遍又一遍響起,忍住不看他,盯着窗外瞧。

大抵過了三分鐘,這個人重新把平板遞回她面前,“通關了。”

“……”

幹嘛?要她說恭喜嗎?還是真厲害?

秋來沒接,他幹脆直接把平板收回去,秋來頓時覺得心中更堵了。

誰知沒等十幾秒,他又重新遞回來。

“給你建了個新賬號,可以從頭玩起,前面簡單很多。這游戲我玩兩年了,通關是正常的。”

許秋來有點想笑,她忽然覺得陸離這個人真的很執着,吃東西堅持一種口味,喝奶也是,游戲也是,仿佛永遠都不會膩、不會變。

她看他一眼,接過平板,恍惚發現游戲開始的界面裏,她的ID號是00002,之前陸離自己的是00001。

也就是說,她是這個游戲第二個注冊用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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