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牆上的挂鐘已經到了淩晨兩點。

越是緊張危險緊張的時刻,許秋來反而越發清醒冷靜。

現代網絡發展到今天,但凡稍大的互聯網企業都不惜重金打造自己的流量監測和态勢感知系統,多微小的動靜都能很快被察覺。像許秋來這樣敢在別人系統裏晃悠這麽久,還打開保險櫃偷東西的家夥,還是少有的。

但做黑客,最終要的就是沉住氣,考慮周到、操作謹慎,把握時機。如果換在平時,她會從來時的地方一級一級擦除自己留下的痕跡,再悄無聲息溜走,但是眼下既然已經被系統察覺,就來不及慢慢清理了,只能盡量加快速度跑,在對方一層層包圍攔截落下來之前逃脫,跑得越遠,對方也就越難以追蹤。

從理論上講,比賽從一百米變成馬拉松,幾秒鐘的差距好像也就不那麽明顯了。

作為一個常在學校長跑和馬拉松領域奪牌的半專業人士,許秋來對自己跑步能力有點信心。

她跑時便順手篡改了一批JSP文件、抹掉下載記錄以模糊入侵目的,之後便甩開顧忌,同時不再躲避TSOC的監控,指尖在鍵盤上快成一道殘影敲打命令,馬力全開在多重跳板間進行跳轉。

小時候許父讓許秋來栽的那次跟頭一直影響着她,秋來從不盲目信任自己的實力,也不會信任SSL、tor等別人看來已經很安全的加密技術和任何逃跑通道,用過一次的vpn代理、跳板以及肉雞,她寧願忍痛放棄,也決不用第二次。

身後的追逐一直如影随形,秋來知道這是對方已經開啓緊急預案,開始反向追蹤了。

但她也清楚,在對方還沒發現她今晚在自己系統裏做了什麽事的情況下,應該還不會如臨大敵對付拼命自己,從本質上講,越厲害的黑客,反向追查越需要付出更大的成本和代價。

如果把頂級黑客比作一個不記名包裹的發件人,那不同的跳板大抵就相當于不同的快遞小哥。

每轉換一次跳板,就是換一位快遞小哥接力傳遞,這些小哥分屬不同國家,追查起來非常費力,就算找到了人,但小哥并不知道包裹來源,更沒有權限調取客戶資料。或再換種辦法,找到相當于快遞公司的運營商去,他們也并沒有權限查看跳板內的資料,而且就算運營商願意冒着風險違法配合,也很難從海一般的數據中,區分出黑客和真正的用戶。

因此,如果不是罪惡滔天竊取國家機密的大黑客頭目,官方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查,其他鮮少有企業或個人具備這樣的能量查探到底。

等她再切換兩次跳板就絕對安全了,到時候泥牛入海,想要找到她無異于大海撈針。

許秋來心想着,速度越快漸漸和背後拉開距離,追兵落得原來越遠,眼看就快成功脫身,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突生了。不知道是停電還是跳閘,随着一聲驟然停止的CPU風扇運轉聲,房間和電腦屏幕忽然一暗。

她心中重重一跳,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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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快的速度翻出筆記本開機應急,起身将窗簾一掀,發現整座小區都暗下來。

停電了。

房間裏全是那種機房電腦剛剛關機,熱度尚未驅散的空氣。她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浸濕,窗外的風一吹,又濕又冷,像是發了一場燒。

秋來回到座位,将筆記本快捷開機啓動,腦海中千回百轉。

命運真是弄人,有時就算一個人能力再強、準備再萬全,老天爺好像也能弄出點岔子,讓人嘗盡苦頭。

啓辰會發現嗎?

許秋來不知道,有時高手過招就是一瞬間的事,她只能寄希望于對方水平遠不如自己,被前面她屢屢留下的障眼法攔住,放棄逐級追蹤。

也就是十幾秒鐘時間,她甚至想了一遍如果警察找上門來,秋甜該托付給誰。

秋來重新聯網,結果卻是意料之外的風平浪靜,沒有人追來,她把自己剩下的操作完成,又加了許多道保險,不大放心,甚至更換了加密通道和代理悄悄溜回去來時的運營商日志裏轉了一圈,發現對方的追蹤卻在第一道鏈時候就戛然而止。

她白緊張這麽半天了?

還是啓辰的追蹤技術真的就那麽不堪一擊?

秋來百思不得其解,猛地想起來在她之前進去的那個家夥,難不成他幹了什麽大事?對方的火力被他引走了?

她猜來猜去,只能想出這種可能,反正總不會是對方故意幫她引開視線、隐匿蹤跡吧。

秋來再拉開窗簾時,停電已經恢複,但外面天也亮了。

她關掉書房的燈光,把盜來的文件仔細看了一遍,複制在硬盤中,說不清楚心中是拿到文件的喜悅更多些,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更多些。

陸離會進入啓辰系統,是啓辰技術部自己花了重金外聘,他簽了合同才去做滲透測試的,和許秋來性質完全不一樣。

這人當天一覺睡到下午,又在網吧玩了兩個小時游戲,才懶洋洋回家給電腦開機,進行夜間突襲式滲透。

他很輕松就進入了DMZ區,在結果文檔中記錄了幾個大的漏洞後便覺得無聊起來,原因無他,陸離實在很煩寫這些文字性的報告,他有些後悔沒在工作室搞這個,讓別人來做記錄了。

啓辰自己有江哲這樣的技術首席,還要聘請陸離做滲透測試,是有原因的。他們最近正在組建安全響應中心,需要一個強大的外援給出中肯的意見,重新梳理安全防線。

在互聯網界,陸離這個名字或許并不那麽響亮,他低調得過分,除了為一些大型互聯網企業和當局重要的保密單位提供服務外,邊緣一些的人物可能都不認識這人。但說到Ares,全國上下恐怕連完全不懂計算機的人,都能講出這個英文代號如雷貫耳的事跡。

作為年少揚名的少年天才、攻防游戲界不折不扣的遠古之神,Ares年僅十三歲時就寫出了軍工級別的木馬病毒,因為源碼洩露擴散,那病毒在極短的時間內蔓延到大江南北,導致無數電腦、企業局域網和服務器癱瘓,制造了國內安全史上名噪一時的病毒慘案。

在專殺軟件出現之前,造成了至少數千萬美元損失。直到今天,那木馬衍生出的變種,還在合法的情況下被許多人作為遠程控制軟件使用。

那一年,大小媒體蜂擁報道熱度整持續了好幾個月,Ares成為國內第一個因黑客行為而被捕的未成年人,但也因為他未成年人身份,案件并沒有公開審理,幾個月後,公訴結果以Ares未滿十三周歲無罪釋放為終結,Ares的家庭也表示願意承擔病毒造成的數千萬美元損失。

但媒體的挖掘卻并沒有就此停下來,網民們對這天才少年好奇得要命,有人不忿他為什麽能逃脫法律制裁,畢竟能承擔那麽大筆賠償金額的家庭,肯定不是普通人,也許這孩子正享受着某種階級特權……

任外界衆說紛纭,因未成年人信息保護條例,Ares的所有真實信息和家庭情況始終被藏得嚴嚴實實,直至今天也沒有曝光。

當然,這是對信息滞塞的普通人而言,圈子就這麽大,對于某些見證互聯網發展的行業大佬,那年的內情如何,他們絕對是清楚的。

當年結案後,檢察院定期檢查Ares的電腦和監控他的行蹤加以管教,并派心理老師定期矯治和輔導,不留餘力想把他引上正途,鼓勵他加入當局打擊虛拟世界的犯罪活動。

引導過程整整持續了兩年多,Ares上大學才漸漸打住。

也如官方所願,Ares改邪歸正,從此致力于研究安全系統,恪守法律,為網絡安防和社會進步做貢獻,不再游走在法律邊緣。

做黑客時候他是最厲害的黑客,換到對立防禦視角,Ares也依然是最強大的守護者。

遠古之神的隐匿工作非常到位,陸離瞎晃悠完幾圈之後,一邊獲取啓辰內部的機器權限,一邊分神看吃點什麽外賣,在幾個高評分和圖片誘人的店之間由于半晌,他剛下訂單,就看見了尾随在後面闖進系統的小老鼠。

盡管對方非常謹慎缜密,每走一步又是疊加隐身效果,又是擦腳印的,但由于他已經取得先機,率先拿到了大半權限,所以在服務器自動拷貝的日志裏将對方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人能力很不錯,但陸離确定,他不是自己的同事,行事手法也非常陌生。

他在找什麽東西?

等外賣的時候,陸離饒有興趣觀察了一會兒,然後就見對方摸進了OA系統,甚至下載了對方高層文件,陸離畢竟收了啓辰的重金,眼見別人到主人家裏偷東西,不好視若無睹,稍微動了些手腳,監控系統果然察覺。

真可惜,陸離喝了一口水,如果不是這個人跟着他溜進來,這本該是一次悄無聲息進行完畢、完美的滲透測試。

陸離本想睜只眼閉只眼,沒有逮人的打算,他确定以這個人的能力是能夠逃脫的,但沒料到人家寧願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也要把文件下載。

他一時好奇,人逃走後浏覽了一遍對方打開過的文件記錄,在看完那幾封郵件之後,便重新改變了主意。

他親自動手篡改了服務器自動拷貝的日志文件,消除了對方的入侵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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