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要嫁
樓凰譽心被提到半空,幾乎是用跑的速度沖回院子。
還沒到屋內,就聽到裏面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仿佛是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小姐。”丫鬟急忙朝她行禮,見主子來了頓時松了一口氣。
床邊拍景姝的脊背的丫頭立刻站起來将位置讓給了凰譽。
攬過景姝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胸前,蒼白的唇上還有一抹豔紅,尤為刺眼。“去請大夫了沒?”
“請了,馬上就到了。”丫鬟急忙回答。
“咳咳咳……咳咳咳……”白景姝無力地抓着身下的床單,只覺得胸口悶疼,讓她喘不過氣來,好像咳嗽就能緩解一般。
樓凰譽拍了拍她的背,将棉被裹到她身上,“景姝?”
“咳咳咳……”
“啊……”丫鬟吓得叫出聲來。
樓凰譽來不及責怪她什麽,溫熱的血濺在她手上,讓她身子一僵。
“景姝……景姝……景姝?”
本來還有些點意識的人一下子倒在她懷中昏了過去。樓凰譽心頭一驚,對着還處于呆愣的婢女冷冷道:“快去催大夫!快去!”
也許是她的臉色陰寒得不行,侍女們吓得半死,立刻跑了出去。
凰譽将景姝放到床上,用被子将人捂得嚴嚴實實,伸手擦去她唇角的血。
昨晚一回來,景姝就開始發高燒,昏迷不醒,今晨醒過一次,溫度是退了,喝藥了卻又昏睡,沒想到現在還咳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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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凰譽淡漠的表情終于被打破,眼裏隐隐有血絲,手藏在寬大的袖袍裏,神色擔憂。
白景姝并不知道另一個人的憂心,她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好像擺脫了身體的沉重負累,身心輕盈,蒙蒙霧色裏青山隐隐,綠竹修長挺拔,芳草萋萋,飛過高山,踏過急流,越過平原,自由自在。
碧海長空,空氣裏似乎跳動着喜色,遠遠地,她好像聽到鼓瑟之聲,忽遠忽近,忽高忽低,飄忽難覓。
驀地畫面鬥轉,雪白雲朵,金色陽光,湛藍天壁倏爾消失,一陣電閃雷鳴,,瓢潑大雨滾落下來,漆黑的幕布遮住白日裏的景色,烏雲沉沉,泥漿迸裂,輕盈的身子被什麽濕冷的東西死死拉住,還沒明白過來人就一下子掉入一個房間。
昏黃的燭光中,映出一個女子朦胧的影子。
外面一道锃亮的閃電劈下來,光影裏看清女子的臉。
白景姝疑惑地瞧着另一個她伏案,她走過去,身子穿過橫在面前的桌椅……
她好奇地瞧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正在燭光裏的女子,饒有興趣地站到她背後光明正大地看她在幹什麽。
雪白的宣紙上,清秀的小楷躍然而出,“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
沒了?
怎麽不寫了?
她有些疑惑,想要傾身去看被那人左手捂住的左下方的畫像。
白景姝早就不記得當初自己寫過什麽畫過什麽,不過一看到那未盡的句子就頓時明白,一寸相思一寸灰。畫中人肯定是凰譽!
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掉入到這個空間裏來,她四處張望,房中的擺設就是前世她住了幾十年的房間,白景姝歪過頭去看自己那個時候的臉,外面轟隆一聲雷鳴在耳邊炸開。
紅色的液體落到清秀小楷的下方,一大片雪白的紙張中。
一滴,兩滴……
白景姝皺眉,忽然覺得心情無比的沉重壓抑,然後她就看到“她”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抹去唇邊的血,手中的筆被随意扔在桌上,濃黑的墨汁在紙上劃出沉沉的一道痕跡。
又緊接着聽到吱地一聲,抽屜打開,凝神望去,抽屜裏正正方方地擺着一張映着大紅色的“喜”字請柬……
那紅色,和宣紙上的紅色一樣刺眼。
白景姝驀地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腦袋昏昏沉沉。
景姝,我和楚然要成親了。
你先在我們家住着,等我成親後再回雲州吧。
他對我很好。
耳邊有瓢潑大雨的聲音,也有“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凰譽……不要嫁……
白景姝沒有任何意識地往後退,穿過桌椅,穿過屏風,凰譽沒有成親,她還沒有成親……還來得及,還來得及,來得及……
風停雨住,陽光明媚。
又是一片大紅,滿堂的豔紅。
景姝,你怎麽了?
凰譽,不要嫁!不要嫁好不好?
白景姝想要逃離,她經歷過的絕望,一次就夠了,不用一而再再而三重複……快走!快走!
光影錯亂,面前的倒影重重,轉眼她卻身不由己地站在那兩個人的身後。
閨房裏布置得很喜慶,窗戶上貼着紅色雙喜剪紙,一向清雅的帷幔珠簾桌布統統都換成了一樣的豔紅,就連那個人纖細修長的身上也是着大紅喜袍,美豔不可方物。
視線裏看到“她”淚如雨下,抓着對面人的手,唇色慘白,眼裏的哀求若深夜裏凄苦飄落的埙,低沉嗚咽,一時間竟然不敢與之對視。
但聽“她”嗓音顫抖卻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凰譽,別嫁!求你了,不要嫁。
看不到那個人的表情,但一定是疑惑不解的,清冷的聲音裹挾着微微的無措。
為什麽?你……你別哭啊。楚然對我很好的,你別擔心……
我……不……我不是擔心……
嗯?
珠淚滾下,“她”如同三月柳枝,不停搖曳,長睫掩蓋下的墨黑閃過一絲堅定和豁出去的決絕,随即就聽到一個聲音從遙遙的水子湄傳過來。
我不想你嫁,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所以我不想你嫁!
身為當初時間的旁觀者,白景姝此刻茫然無比,緊接着她腦袋裏轟鳴一片,像是要炸了一樣,疼得她幾乎站不住腳。怎麽回事?當初她并沒有告訴凰譽自己感情,現在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要有別人,我們像之前一樣不挺好的嗎?
我也想過騙自己,看到你幸福我就也很快樂,可是凰譽,我騙了自己這麽多年,不能再自欺欺人,眼睜睜地看着你和別人成親,和別人雙宿雙飛……我分明痛得厲害……
白景姝的腳步重如千斤巨石,絲毫無法挪動半分,她移開目光,不願瞧“她”豁出去的堅定和等着那個人裁決的絕望。
樓凰譽沒有說一句話,她也看不到那個人的表情,不知道是驚詫還是厭惡或者兩者都有,自然她也沒有勇氣去看。
……
樓凰譽送走大夫,聽到好友身子沒很大的問題才放心許多,将藥方遞給跟上來的丫鬟,“去抓藥吧,對了,不要告訴夫人景姝小姐今日下去又昏迷了,不然她又要擔心了。”
事情安排妥當,她轉身進入房間,瞧着躺在床上的人雙眸緊閉,眉頭緊蹙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
“不要嫁……”
輕微的呢喃響起,凰譽一開始沒準備根本沒聽清楚,不由疑惑地傾身靠過去,“景姝?你說什麽?”
“……不要。”
“求你。”
這幾個字符清晰地落下來,樓凰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雖然不明白什麽意思,但那輕呢裏的惶恐和顫抖她還是能夠感覺到,便知道好友定是做惡夢了,輕聲安慰:“沒事,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陪着你的。”
言罷手突然被人死死拉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手腕捏碎,樓凰譽忍痛地準備抽回手,但觸及到那張臉上的冷汗,頓時便心軟了,微微彎下腰伸出另一只手擦去她額上的汗水,任由她拽着,反正也不是疼到難以忍受。
景姝,這個玩笑有點過頭了。
白景姝一直都知道凰譽的嗓音帶着一股天生的寒意,但從來沒有想過她也會用這麽冰冷的聲音對“她”說話。
凄豔的紅色裏,撇去了平日的寵溺和縱容,便格外令人心驚。
一聲輕嗤,還帶有哭腔。玩笑?你當真認為我會在這種時候和你開玩笑?
腕上的力道一下子加大,樓凰譽被人猛地一扯,直接跌到在床上。
昏迷的人瞬間睜開眼……
“景姝?你醒了?”她眉眼間掩飾不住喜氣,眸中的光亮也添了幾分。
可是當望進好友的那雙眼裏,偏偏空洞茫然,沒有任何的焦距,僵硬沉沉,感覺不到任何的靈氣,使得整個人如同一具精致的失去了生命力的瓷器娃娃。
樓凰譽有點擔心,撐起身來準備看看情況。
就是在這一瞬間,本來躺着的人出乎意料地坐了起來,目光呆滞,“不要穿這件衣服……不要穿……”
樓凰譽這下聽得很清楚,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并沒什麽異樣不妥,但還是選擇聽病人的,無奈道:“好,我去換,不穿這件衣服。”
話音剛落,她還沒立起身,突然就被強勁的力道撲到在床上,一具溫熱的身體壓過來。“我叫你不要穿啊…不準穿!不準!脫了它!脫了啊!”
本來還溫順的人忽然歇斯底裏變得冷厲,眼睛裏有少見的兇狠和瘋狂,眼眶甚至都微微發紅。仿若一只發怒的兇猛野獸,一不留神就會被其怒火灼傷,被尖銳的牙齒撕碎吞入腹中。
樓凰譽剎那僵硬。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是親媽啊,小虐怡情啰(正經臉,求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