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壽

現在人家這般挑釁,要是忍下去被小姐發現了,恐怕自己真的得卷鋪蓋走人了。在得罪表小姐和得罪小姐間,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一條寬闊大路。

于是她立刻站出來,大聲道:“表小姐您說得太過分了,小姐今日還說景姝小姐就是她的親妹妹,景姝小姐也是府中的主人,不可輕慢。”

劉湄被她突如其來的大嗓門給震住了,反應過來氣得臉色發青,指了指義正言辭的冬梅,又瞧了瞧一臉平靜景姝,眼眶發紅,“你們給我等着!”

說完擡起腳就跑。

冬梅讓路。

誰知那人卻是跑到了窗戶邊,将書桌上的綠色盆栽舉起來就往窗邊砸。

“啊……”

哐當一聲巨響,窗柩斷裂,一下子掉到了外邊,冷風猛地刮進來直直地吹到景姝身上,凍得她臉色發白。

劉湄回過頭,輕蔑地笑道:“哼,病秧子,讓你吹吹冷風,你明天就爬不起來,看你還敢不敢惹我。”

說完她就在書桌上看到放了一摞書,随手一拂全部都拂落在地,沖着坐在床上面色不動的人冷哼,“你能奈我何?”

“啊……這些都是景姝小姐最愛的書……表小姐你……”

“哪輪得到你對我大呼小叫……還……”

門被推開。

室內猛地陷入死寂。

從門口處步子慢慢地靠近,一步,一步,一步……不輕不重,然後又是緩慢沉重的步伐,接着珠簾處一抹青色衣袂出現。

其次就是冰冷銳利的容顏,薄唇緊抿,眉目含霜。

最後出現一個半老的右肩挂着箱子的老人,老人兩鬓的頭發已經花白,跟在來的女子身後,微微馱着腰,臉上的皺紋像是幹枯的樹皮一樣貼在骨頭上,唯有那朝天的鼻孔分外吸引人注目。

白景姝被劉湄的無理取鬧鬧得煩不勝煩的心驀地靜了下來,不自覺勾起嘴角,全部的注意力都移到了來人身上,看向青衣人,柔聲問:“怎麽回來了?”

“有些事,我找來……”後背突然一冷,凰譽往後面一看,就看到被砸壞的窗戶,還有滿地的書,地上還有少量的泥土,再瞧了瞧自己表妹心虛地往後靠的樣子和冬梅滿臉的憤怒,再結合她在外面聽到的些,大致就猜到發生了什麽。

只是這屋子太冷了,外面的風灌進來實在是受不住。

樓凰譽皺眉,扭過頭對大夫說了兩句話,那大夫就立刻點點頭往外走,這時劉湄見表姐并未責怪自己,心放了一大半,跑了過去。

“表姐,剛剛那個老頭是誰啊?”

樓凰譽瞧了她一眼,沒回答,只将一件厚外袍遞給景姝,“先穿上衣服,這屋子暫時不能住人了,你……去我房間。”

白景姝受寵若驚。

“表姐,你怎麽不理我啊?”劉湄嘟起嘴伸出手去拉自己表姐的衣袖。動作停在了半空中,樓凰譽什麽都沒說,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似冰劍,落到身上仿佛要将對面的人戳出個血窟窿來,明明依舊那副清寒的模樣,偏偏令人膽戰心驚。

劉湄後背微冷,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心髒似乎被什麽高高吊起來,随時随地擔心滾下來摔得自己血肉模糊,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表姐這是生氣了?

白景姝穿好衣服,順勢就站起來,驀地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身體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幾乎是本能地去撐床沿,可随即一想到凰譽,她的手瞬間轉了方向,往旁邊抓去。

樓凰譽立刻扶住她,眼裏的擔憂怎麽也掩飾不住。“還好嗎?”

白景姝閉了閉眼,好一會才緩過來,聽聞凰譽的問話,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袖子,将頭靠在她的肩上,弱聲回答:“凰譽,頭好暈。”

低低的類似于撒嬌的話令樓凰譽心裏一軟,也顧不得這兩天的隔閡,一個彎腰将人抱起來往外走,臨走時吩咐冬梅收拾好房間并去找人将窗戶修好,最後再深深看了眼想要跟上來的劉湄。

白景姝被放到凰譽的床上,她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包圍過來,隐隐中還有寒梅的清香。不一會剛剛跟在凰譽身後的老人又進來了。

“景姝,這是城中有名的齊大夫,你且讓他為你把把脈。”

白景姝朝大夫一笑,伸出皓腕,“麻煩大夫了了。”

“不敢不敢。”他急忙擺手,這大雪天的本不願意出診,奈何人家出的診金高,而且彬彬有禮,他實在是不好拒絕,現在看到床上的人唇色蒼白,這麽多年行醫問診的望聞問切頓時就占據了上風,也說不出來什麽客氣的話。

白景姝任由他把脈,事實上她也很希望能把自己的身子給調理好,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一覺醒來便動彈不得,虛弱得連下床都需要緩一會。

前世她的身子卻不是由藥物治療的,反而是師父張易每日以內功為她疏通經絡調養的,堅持了幾年才有所成效,當年是在得知白渠再娶時心神不定,也沒有回京城,在桐城身子弱得不像話,師父才會給她療養,但是如今她回來了,也自然是得不到師父的幫助的。

樓凰譽安靜地瞧着,也不出聲打擾,只是大夫快要鎖在一起的眉頭讓她感覺到些不安,齊大夫時不時地問上景姝兩句話,景姝也很認真地答了。

“姑娘這幾個月來睡眠如何?”

白景姝飛快地掃了眼凰譽,然後才回答:“不大好,總是做噩夢,半夜驚醒後就再難入睡。”

齊大夫點點頭。

樓凰譽神色凝重起來。

“近來可是食欲不振,還有嘔吐之感?”

“嗯,确實吃不下任何東西,有些時候還會反胃。”

隔了良久,齊大夫才收回手站起來,想要去拿桌子上的箱子,見狀凰譽立刻将醫藥箱提過來,齊大夫打開醫藥箱,從裏面取出一塊布,在床頭展開,上面全是銀針。

他讓景姝伸出手,取出銀針在她的內關穴,合谷穴和曲池穴都紮了一針。然後囑咐:“姑娘莫要思慮過多,憂則肝郁氣滞,擾動心神難以入眠,食欲不振,思慮傷脾,脾血虧損,經年不寐……”

收起銀針,齊大夫走到一邊的桌上去,“我先開個藥方,姑娘且調理着,聽這位小姐提起您有嘔血昏厥的狀況,是肝氣橫逆,情緒莫要大起大落,……這幼時留下的病根兒,莫要慌亂,正氣精血不足,是急不來的,只能慢慢來,飲食上一定要清淡,多素。”

他放下筆,将藥方遞給了凰譽,走到景姝面前囑咐,“萬病由心生,姑娘心思太重,郁結于心,氣多消耗邪氣易入,切要謹記開朗些,年輕人路還長,別把自己往死胡同裏逼。”

白景姝含笑點頭。

凰譽送大夫出去時,又問了很多相關的問題。他一一答了,然後聲音低下來:“我看小姐甚是關心那房中的姑娘,老夫就不免提醒一句,那姑娘的身子打小就氣血兩虛陰陽不交,且您也說她落水留下了病根,經絡不通,已經不能再折騰了,須得平心靜氣地調理,可是老夫觀她神色黯然,定有心結憂慮,倘使她長期這般眉目傷感,恐怕……恐怕是不壽的。”

樓凰譽心頭如遭重擊,腦袋猛地一片空白,臉頰霎時褪去了血色,蒼白如紙。

不壽?

見此齊大夫也覺不忍,出聲安慰:“小姐也不要太擔心,多陪陪她,開導她,也許會有幫助的。”

“倘若……倘若她一直是這個狀态,她……”樓凰譽忽然不敢問下去,她當做親妹妹一樣的人,現在有人告訴她那人恐怕會早逝,無論如何她都難以接受。

齊大夫渾濁的眼裏露出幾分同情來,“她的身子就像一扇破了很多洞的窗戶,只能慢慢修補,可……倘使她長期以往一直保持着這般狀态,恐只有七八年之壽。”

樓凰譽手猛然蜷縮。

“不過幸好她有學習內功心法,對她也是大大的有裨益的。”

“我……知道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