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5

蕭小小雖然見多了怪事, 但看到了如此的場景。還是有些內心發寒,實在是青天白日的, 這些都沒道理出現, 而在通常的情況下,靈異現象也只有在黑夜裏才發生。

又或者說,這小石獅子已經修煉到了一定的境界,所以不怕白天出來活動?

心裏七上八下的, 她下意識就轉頭去看衛炤,這才發現男人的目光也看向那邊,神情卻非常平靜。

“你…能看到嗎?”她就試探的問,不确定在沒有完全覺醒的情況下,他到底能不能看到這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要知道, 在一般人看來,這裏恐怕只是個平凡角落而已,實在是因為白天陽氣太強, 這類東西都不太顯形。

“為什麽不能?”衛炤瞥了她一眼,就好像是她問了個弱智問題似的。

“哦, 那個…”蕭小小一時無語, 于是又開始默默看起影子來。

背景裏漸漸響起一首童謠歌曲,随着那歌曲的播放, 圍在外緣的人類影子緩緩動了起來, 手拉手跳起了舞蹈,動作逐漸變得歡快而又呆板,而就在這裏面, 有一個個頭稍高的黑影忽然站了出來,雙手叉腰教訓起其他的黑影來,指指點點要求她們改進步伐。

這一切的互動都是在無聲的情況下進行的,并沒有任何說話聲傳過來,只是背景的童謠聲越來越響亮,像是在演一部默劇。

蕭小小一眼就認了初出來,那個指揮別人的影子正是屬于周初的,所以她嗜睡的症狀才會比別人嚴重些,原來是靈魂被吸到這裏來了。

那長此以往下去,早晚有一天這些影子就會像正常人一樣說話走動,代價就是失去影子的那個身體,會如同植物人一般,終日躺在床上沉睡。

玩球的石獅子黑影停了下來,轉着頭像這邊張望了一下,似乎發現了蕭小小和衛炤兩人的存在,它便機警的将石球重新踩回前足之下,發出類似于獅吼的低鳴。

周初的影子立刻得令,組織起其餘三個黑影,排成整齊的一縱列,把那小石獅擋在身前,像是保镖在保護主人似的,訓練有素的樣子。

“我認得你,你昨天晚盆子扣過我,還封印了我的軀殼,害我四處流浪。”小石獅的腦袋沖着這邊,嗓音像小孩子般細細的。

“那是你先做了錯事,所以我才出手對付你。”知道它是在同自己說話,蕭小小就回答道。

不過這石獅不像上次的靈童似的,還是可以用語言交流,這一點就蠻好的,起碼能互相理解對方的意思啊,省的一上來就往死裏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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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委托我這樣做,她們是讨厭的人。”小石獅的腦袋歪了下,似乎有些困惑。

而随着它的話語的進行中,說到‘我的朋友’時,周初向前一步站了出來,而說到‘讨厭的人’時其他三個黑影則站了出來。

這些影子完全可以随它的心意而動,像是在操縱的傀儡。

蕭小小就有些頭疼,從這些話看來,這小石獅完全不通善惡啊,這下怎麽辦?你跟它說‘做了錯事’,它跟你講‘朋友委托’,思維方式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你欺負我,也是‘讨厭的人’,所以,拿你的影子賠給我。”小石獅這時又開了口,只不過語氣忽然兇悍了許多。

這麽說着,它的身子就猛地向前一撲,想要像之前做過的那樣,吞噬掉蕭小小在陽光下的影子,結果中途卻忽然畏縮的停下,并不敢從那背陰地出去。

蕭小小立刻就看了出來,它的能力确實是減弱了,起碼是很懼怕陽光的,活動區域非常的小,這下抓捕就方便多了。

這下她就可以大膽的進行談判:“小石獅,你現在只要把這些影子都還回來,就可以重新回到軀殼裏去,但前提是你不能再傷人。”

這也是一種談判手法,至于這石獅子真的回到那本體中之後,那解決的辦法就多種多樣了,最直接的就是将它封印起來。

但小石獅的心智明顯并不成熟,聽了她這話後,就猶豫了起來:“真的嗎?我在外面很熱,想要趕快回去。”

“是的,是的,只要你把那些影子放了。”蕭小小循循善誘。

小石獅猶豫了半天,伸出爪子在前面的影子上扒拉了兩下,最終推出了最中間的一個:“給你。”

終于要出了一個影子,蕭小小就十分驚喜,從包裏拿了一本厚厚的書籍出來,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所以她這一次就提前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走過去蹲在地上,她就讓小石獅指揮那影子站在合适的角度上,通過那一縷細碎的陽光,正好投射在了書籍上一個小小的影子,一翻開書頁就完整的夾進去了。

“不行,這太少了,你還要再給我影子。”站直之後,蕭小小又說。

嗓子裏發出幾聲低吼,小石獅不耐煩的又扒拉出一個影子。

如此反複幾次,于青青她們的影子就都被蕭小小夾在書頁裏面,只剩下周初的那個,她的影子最高,最瘦,也最具有‘靈性’,可以根據指令做出一些複雜的動作,所以也最被那小石獅喜歡。

爪子向前扒拉了一下,它索性将周初的影子縮到最小,然後像叼起幼崽一般,将她叼在嘴巴裏面。

“不行,你要把最後一個影子給我。”蕭小小還在跟它磨。

“她是我的朋友,我不會把朋友給你。”小石獅的聲音開始暴怒,像是被冒犯了一樣,煩躁的走來走去。

忽然它猛地吼叫一聲,緊接着身型暴漲,變成了現實中成年獅子的大小,威風凜凜的甩着鬓毛,張開大口就向着蕭小小咬了過去,離她的右臂也只有幾厘米的距離了。

這個其實也怪蕭小小,是她因為急于要回影子,所以疏忽了防範,直接就站在了那背陰地的最邊緣位置,被那石獅鑽了空子,只要微微一探頭,就可以趁着太陽被雲層遮住的瞬間咬她。

下意識就想往後躲了一下,結果她的身子卻忽然動不了,毫無疑問是被這石獅子施了定身的法術,蕭小小吓死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胳膊被那獅子尖利的牙齒給挨到了,甚至還能感覺到皮膚被剮蹭到的痛感。

她被咬了倒是無所謂,但她的本體是人參啊,真要給這家夥碰了,估計它的能力立刻就會猛增,到時候就更不好控制了!

“媽呀,哥哥救命!”不知不覺間,她就張嘴嚎了一句。

也就在同一時間,就只見那石獅子的後頸猛地被人掐住,而後輕輕松松的提了起來,在男人的大手裏,它的身形瞬間就縮了回去,甚至變得比以前還袖珍了幾分,像個小貓小狗似的晃蕩着,顯得弱小無助極了。

順手捏開獅嘴,衛炤伸出兩根手指将裏面的影子取了出來,而後向後就是一甩,蕭小小吓了一跳,幸虧她反應也是很快,敏捷的取出書籍快速的翻開一頁,這才将那身影好好的夾在了裏面。

眼看着男人捏着石獅後頸的大手已然收攏,像是要将它徹底捏碎一般,她又趕緊大叫一聲:“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倒不是她聖母玻璃心,而是這石獅屬于吉祥鎮宅類的東西,而且還能屏蔽天道的審查,萬一将它弄死了,有損衛炤功德怎麽辦?畢竟是不同于泰國靈童的種類,需要謹慎處理才好。

“你還有什麽事兒?”衛炤皺了半天眉頭,似乎很嫌棄手裏這個東西,晃悠了半天,吧唧一下給扔地上了。

小石獅嘴裏發出狗叫一般的哀鳴,終于不再嚣張跋扈了,而是像小孩子似的啼哭了一會兒,嗓音細細的問道:“你…你是什麽,為什麽這麽厲害?”

他這話當然是在問衛炤,如果這一團黑影有眼睛的話,想必現在眼神一定是很驚懼的吧?

剛剛衛炤站立的位置,一直都是陽光在大的地方,很容易将他外洩的神力和熱辣的太陽光混淆,估計也是這小石獅沒見過世面,所以一直以為他是個凡人吧。

眼下被修理了,它才變得服服帖帖。

這麽一來,問話就順利了很多,蕭小小心有餘悸的揉了下右臂,語氣中帶着明顯的威脅:“告訴我,你的來歷是什麽?你是怎麽生出靈智的,不然就讓我男神把你重新捏死喽。”

“我…我忘記了。”小石獅子趴在地上,怯生生的回答。

“好了,你死了。”蕭小小遺憾的搖搖頭,看向衛炤。

“我是因為一個人的願望而生出來的。”小石獅子快吓死了,立刻回答。

這麽說着,前院的方向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着就有一個大約五六十歲的中年女人走了過來,她的身材微胖,手上還拿着一個鋤地的小鏟子。

“你們…有事嗎?”女人驚訝的問道。

“對不起啊,阿姨,我們進來找一個東西,剛剛我的寵物鵝好像跑進來了。”蕭小小靈機一動回答道,想着大不了一會兒就把鵝精掏出來頂罪。

這女人她也認得,就是住在這傳達室的那個看大門阿姨。

“是嗎?我一直都在前院,沒有看見什麽大鵝,你們還是盡快離開吧。”那女人就抿了下嘴,直接下了逐客令。

現在即便是要離開,也得帶着這石獅子一起啊,蕭小小就尋思着,要不要幹脆轉移陣地好了,去那個石獅子的老巢天臺上。

結果這會兒她偶然一轉頭,就發現這石獅子的腦袋一直在跟着女人的步伐扭動,好像有些眷念似的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心念一動,她就忽然問那女人:“阿姨,你有沒有見過,一只半米高的石獅子雕像,那獅子腳底下踩着一只圓球,年代應該停久遠了。”

“你在說什麽?”女人的神情忽然有些警惕,猛地轉過頭來。

“沒什麽,只是想問問你,說起來你可能不信。”蕭小小就笑笑:“我之前忽然做夢,夢到有一只石獅子過來跟我說,它特別想你,想托我給你帶個信兒。”

“你…怎麽會?”明明是個很可笑的謊言,這女人卻信了,抖着嘴唇坐倒在地上,整個人有些精神恍惚,緊接着就從領口出拽出一枚玉佩,拿在手裏念念有詞。

這應該是個廟裏求來的玉佩,看起來戴了好些年頭了,紅繩都已經褪色,作用就是一般的消災除難,能夠增加人的陽氣,減少看到不幹淨東西的頻率。

蕭小小眼睛盯在上面研究了一會兒,就大致看出了這些門道來,估計是這女人早年身體不太好。

“你現在看不那些東西了吧?其實那石獅子一直在你家裏,剛剛還在那邊玩球呢。”她就又補充道。

女人緩緩擡起頭來,不自覺向那邊看了過去:“真的,真的嗎?它一直都在,難怪我…”

随着她這句話,背陰地裏的小石獅子就猛然掙紮着爬了起來,有些着急的開始跑圈,想要撲到這女人身邊去,卻又不敢見陽光。

兩方面的态度就天差地別,這女人一直都在懼怕,還特佩戴玉佩來抵禦,而小石獅子對她的态度就十分依戀,像是寵物對待主人的态度似的。

這麽看來,石獅子就的确是因為這女人而生了靈智吧?

正在這時,坐在地上的中年女人也開了口,語氣急切的看向蕭小小:“我告訴你原因,全部都告訴你,但是你要保證,替我把這東西除掉,我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小石獅子聽了她這話,瞬間就蔫巴了下來,身體的輪廓都好像消失了,只剩下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像是房檐投射下的倒影。

蕭小小看了它一眼,心中多少就生出些憐憫來。

說到底,這石獅子也并沒有傷害過人命,只是因為不分善惡,喜歡偷人的影子而已,如今影子已經找回,她也就沒辦法再對它像剛才一樣的嫌惡。

這麽想着,她就點點頭說道:“好啊,你都告訴我,我雖然沒辦法幫你除掉,但可以讓它不再來找你。”

中年女人這才開始敘述,這裏說起來,她竟然就是這所學校以前的學生,而且還是剛建校時的第一批生源,當時這裏還叫做‘女子技術學院’,是專門培養技術類中專生的一個地方。

女人當年只有十六歲,因為身體不好,常常因為各種小毛病而缺課,被同學們起外號叫‘病痨鬼’,一直都備受歧視,一個朋友都沒有,因為太寂寞的原因,她常常對着宿舍大門處的一個小石獅子自言自語。

訴說自己的苦惱,訴說自己暗戀的人,說未來的理想,說最愛的食物,天南海北的話題都會提起,就像對待一個真正的朋手那樣,把自己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

漸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就覺得這石獅子好像是活了一樣,真的是在傾聽着她的話語。

有一次她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為什麽每次都是我來找你呢,外面這麽冷,我的身體又不好,如果是朋友的話,你應該主動來找我聊天啊。”

結果那天的晚上,她忽然就在耳邊聽到了一個嗓音細細的,如同孩童般的聲音在低語:“朋手,我來找你了,我們聊天吧。”

她坐起身來看,宿舍的地板上,在月光映照的地方,有一團小小的黑色影子,四蹄着地,前足踩着一只圓溜溜的球,正是那個石獅子的模樣。

雖然有些許的害怕,但是因為太寂寞的原因,女人的內心瞬間被驚喜充盈。

因為生病的原因,學生們都不願意和她一起住,怕被傳染到,所以她一直都是一個人住一間,這就大大方便了她和石獅子的交流,每晚都要陪着它玩一會兒滾石球的游戲,然後坐下來暢聊一番。

就這麽時間漸漸過去,石獅子的能力好像漸漸增強,白天也能顯形了,只不過只能在背陰的地方,它還在有一天口吐人言,告訴女人會幫助她回複健康。

一個月後,在沒有任何醫療的幫助下,女人的身體完全恢複,變得和常人一樣的健康起來,她開始不再受到欺負,和別的學生玩到了一起。

但小石獅仍舊會來找她,用細細的嗓音一遍遍重複:“我們是朋友啊,陪我一起玩耍好嗎。”

女人覺得厭煩起來,又因為害怕被同學發現自己的不同之處,再次受到歧視,她就惡狠狠的警告了這石獅子:“我們不是朋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

于是之後的每個夜晚,在她耳邊的低語聲就變成了傷心的啼哭,無止無休,那是小石獅內心的不解和哀傷。

女人這才覺得害怕,于是她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家人,一起來到寺廟求了最老的道士,這才得了這枚玉佩,佩戴在身上後,這些聲音才完全消失,她再也沒有看過那形狀像是石獅子般的黑影,只不過每次經過宿舍門時,都會加快步伐離開。

再後來,學校倒閉重修,小石獅被取下來丢棄,又被拾荒的人放進雜物間,許多年後兜兜轉轉,女人因為離異的原因重新來到了這裏應聘門衛。

卻沒有想到,這小石獅子居然一直還記得她,偶爾也會把她的菜地當成玩耍的場所,來到這沒有太陽的背陰地默默趴着,就像好多年之前那樣陪伴在她的身邊。

聽完這個故事之後,蕭小小就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嘆息了一聲,再次确認:“你真的不想再見見它嗎?畢竟這石獅子是因你才有了靈智,而且它還幫過你,讓你恢複了健康,只要取下玉佩就可以的,你試一下,哪怕相互道個別呢。”

“不用,你們快點兒把它弄走,最好消滅掉!”女人搖頭,爬起身來果斷的離開了,像是再逃避着什麽可怕的怪獸似的。

“那你看,人家都不想見你,你也就不要再這麽執着了,跟我回去吧,我把軀殼還給你,只要你以後別再傷人就可以了。”蕭小小無奈的說着,轉頭就想找那石獅子。

小小的背陰地裏,卻沒有了那團黑色都身影,她就吓了一跳,再仔細看時,才發現那小石獅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步伐堅定的一步步邁向了外面的陽光裏。

“诶,你不能這樣啊!”蕭小小下意識大喊了一聲。

但是已經晚了,石獅形狀的黑影外側,忽然就冒起了紅色的火苗,像是一張薄薄的紙在燃燒一般,頃刻間成了一片灰燼,輕飄飄被風吹散了。

心中不自覺升起一種悲涼的情緒來,蕭小小捂了下眼睛,有些不忍看到眼前的場景,心中對這小石獅之前的種種行為,也有了一些的理解。

不管是偷影子也好,蠱惑周初也好,它也許只是想要有一些朋友來陪着它吧?來滿足這麽多年來的遺憾。

一旁的衛炤忽然擡手,輕輕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安撫的意味非常明顯。

緊接着他就淡淡的說道:“石鑿的獅子雕像,因為一個女孩的心願而生了靈智,同樣也會因為不再被她需要而自行消散,這件事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你不必過于傷心。”

“嗯嗯,我知道的。”蕭小小悶悶的點頭,心裏又不自覺的在想,不愧是我男神啊,真的真的太體貼了,連安慰人的話語都這麽體貼…

但是…不對啊,為什麽他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呆呆地轉過頭來,她的臉都綠了:“那那那,這類鬼神的事情,衛老師你是不是全都知道啊?上次的謝嫣然的事情也是?”

“嗯。”衛炤淡定的點點頭,英俊的臉上沒有什麽過多的表情。

蕭小小卻快羞死了,那她還當初裝模作樣的騙人家幹嘛,什麽謝嫣然忽然發瘋了,還說靈童消散後在衛炤手上留下黑灰,是因為謝嫣然沒有洗澡什麽的。

現在想起來,簡直就是在專家面前說胡話呢,也怪不得男人當初用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在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衛炤:我只是沒完全覺醒而已,又不是傻?

蕭小小…對不起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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