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昏君當道
元豐帝駕崩, 餘之荊下令封鎖宮門,召文武百官諸侯王爺在宮中小斂, 在靈前哭拜。
是夜衛燎也進了宮, 跪在武官前列。衛寒則和陳舒跪在最後頭,衛寒擠啊擠愣是擠不出一滴眼淚。他看着前頭哭得要死要活的一幫大臣, 真心誠意的佩服他們的演技。
陳舒伏着頭小聲道:“快哭啊, 你不知道前朝的典故嗎?”
衛寒也伏下頭,道:“什麽典故?
“啧。””陳舒有些無奈道:“前朝孝武皇帝駕崩, 中郎将劉奔光哭不淚,被文武百官斥為不忠不孝,後被罷官了。”
“啊?”衛寒一臉震驚道:“那怎麽辦?我就是哭不出來啊。”
“我有辦法。”陳舒伸手在衛寒臉上摸了一把,衛寒怒道:“你占我便宜?”
“噗。”陳舒想笑不能笑, 憋得辛苦道:“你可拉到吧, 我手上有辣椒面。”
其實衛寒已經知道了, 因為他的眼睛已經止不住的嘩嘩流淚了。衛寒淚流滿面道:“你真聰明,這都準備好了。”
陳舒也淚流滿面道:“沒辦法, 因為我也哭不出來。”
“唉。”衛寒望着前天烏壓壓一片痛哭流涕的大臣道:“也不知道他們手上備了辣椒面否?”
陳舒面露向往之色道:“什麽時候我不需要辣椒面也能哭出來,那我就算是熬出頭了。”
衛寒道:“沒有辣椒面還有石灰嘛, 為了皇帝哭瞎, 也算是一片丹心了,說不定能載入史冊。”
“裏美。”陳舒異常認真的道:“你我何仇何怨?”
這時賈雍從後面把頭伸過來, “快快,給我也抹點,我也哭不出來。”
甭管別人哭得有多假, 總之餘之荊是哭得真傷心。他跪在靈山前嚎啕大哭,哭得文武百官滿意的不得了。本朝以孝治天下,皇帝哭得越大聲就說明他越孝順,十分符合儒家教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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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之荊哭了好久,一下子沒緩過來氣,往後一倒昏了過去。小太監們驚慌失措的沖上去喊:“皇上哭暈過去啦……”
“吾皇仁孝啊!”
有大臣已經開始拍馬屁了,餘之荊被小太監擡走,還不知道他身後呼啦啦一片對他歌功頌德。
衛寒瞧了片刻,然後借出恭悄悄去找餘之荊。守門的太監是張貴妃宮裏的人,他們得了貴妃的吩咐,所以不敢攔衛寒。衛寒一路往裏頭走,就找到了悠悠轉醒的餘之荊。
餘之荊一見到衛寒眼淚就簌簌的掉,衛寒走過去摸他狗頭道:“別哭了。”
餘之荊順勢倒在衛寒懷裏,“我父皇死了。”
“嗯嗯,我知道。”衛寒摟着他的頭道:“別哭了我心疼。”
餘之荊伸手給衛寒抹眼淚道:“你不也在哭嘛?”
辣椒面的功效一時半會過不去,衛寒道:“你別哭了,我再哭會兒。”
餘之荊:“……哦。”
衛寒流着淚道:“明天一早你就要登基了,緊張不?”
“緊張。”餘之荊抱着他的腰道:“你在我就不緊張了。”
“傻小子。”衛寒道:“六品小官不上早朝。”
“啊?”餘之荊一轱辘做起來道:“這不行,明天你必須來,我要給你升官,給你升大官,衛寒你想做什麽官?”
衛寒:“我想做刑部尚書。”
“好。”餘之荊道:“明天我就封你做刑部尚書。”
“啧。”衛寒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罵道:“你是不是傻?你見過有人十幾歲剛入仕就升做一品大員的嗎?你是想要朝中百官拿唾沫星子淹死你嗎?”
“……”
餘之荊沉默片刻,後知後覺道:“朝堂上的事,不是皇帝說了算的嗎?”
衛寒:“……”
衛寒被他打敗了,他仿佛看見又一個昏君在冉冉升起。最讓人無語的是,這個昏君是自己一手推上去的,唉,真是造孽啊。
文武百官哭到半夜,都紛紛回去了。明天早上還有登基大典,他們可不能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的去上朝。
到了夜裏,整個靈堂就只剩下餘之荊一個人在。餘之荊跪在靈前,往火盆裏放了一疊紙錢。燃燒着的灰燼晃晃悠悠升起,照得餘之荊的臉乎明乎暗。餘之荊道:“父皇,兒臣騙了您,兒臣無才無德根本就不是您以為的那樣能幹。”
“兒臣不孝,兒臣是真的喜歡衛寒,這輩子不會喜歡別人了。不過您放心,兒臣一定會讓您的子孫繼位的,兒臣保證。”
餘之荊慢慢站起來,傅采蓮作為準皇後自然也入了宮。餘之荊找到她的時候,她以為哭久了睡着了。餘之荊輕輕搖了搖她的肩膀,傅采蓮睜開眼睛道:“王爺?”
“噓。”餘之荊指着一個方向道:“跟我來。”
兩人走到一出僻靜所在,傅采蓮道:“王爺累了就去休息吧,為何将妾身叫到此處?”
“不要在自稱妾身了。”餘之荊認真的道:“我想清楚了,今夜你就走吧。”
“什麽?”傅采蓮不可置信道:“你什麽意思?”
“明天我就要登基了,登基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冊封後宮,若你不走就是皇後了。”餘之荊道:“如今能是王妃尚且走得,我會編個理由說你突然暴斃,然後送你走。你在外頭生活無憂若是看上誰家兒郎盡管告訴我,我給你做主。”
“我……”傅采蓮道:“我不走了。”
“傅采蓮。”餘之荊目光深沉的看着她道:“等你成了皇後就走不了了,一朝國母哪有說不見就不見的?”
傅采蓮突然掉淚道:“我說了不走就是不走。”
她轉過身背對着餘之荊道:“我……我今生是沒辦法嫁給喜歡的人了,既然如此嫁給誰不是一樣?況且,況且我不做皇後,以後還是要有皇後的。”
餘之荊:“王妃?”
“王爺,你和衛公子的事情我都知道。”傅采蓮捂着臉,眼淚從指縫流出,“若是你有了新皇後,你讓衛公子如何自處?你能保證皇後不會嫉恨衛公子嗎?你能保證衛公子不會受到傷害嗎?”
餘之荊懵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傅采蓮突然笑起來,道:“我做皇後,我還可以保護衛公子。若衛公子以後受到滿朝文武的壓力,至少後宮不會讓他分心。”
餘之荊突然感覺無地自容,他心裏好像被什麽哽住了一樣。喘息半晌才道:“若沒有我……你和衛寒當是良配。”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陛下啊,就封我為皇後吧,世上最尊貴的女人,不是誰想當就可以當的。”
衛燎一回到家就開始揉腿,衛寒坐在他邊上用茶水洗眼睛。衛燎看着衛寒紅腫的雙眼,驚奇道:“沒想到你竟然哭成這樣?”
衛寒抿着嘴含蓄一笑,反問道:“你揉腿幹嘛?跪麻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衛燎邊揉邊道:“剛剛哭不出來,後來想到了前朝中郎将的典故,于是就使勁掐自己大腿這才哭出來。”
衛寒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心說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自殘的人了。
“哎呦,我這眼睛……”衛寒倒了一壺茶水還不夠,去後院井裏打水了。
第二天一早,宮門大開全城素缟,舉國皆悲。文武百官上朝,皇極殿外鳴鞭三肖,新帝繼位受群臣朝儀。
四頭大象,六只虎豹開道,身上金甲閃閃發光的禦林軍緊随其後。巨大屏翅交叉而行,金镗,香爐,節杖等儀仗次第而過。到最後才是皇帝禦辇,餘之荊紅腫這雙眼走在旁邊。
大臣們看見禦辇又哭了一通,一路暢通無阻直到走到龍椅前。
值日太監江德一甩拂塵,大喝道:“肅靜!”
頓時皇極殿內鴉雀無聲。
丞相蕭然走出行列,展開手中卷軸道:“宣,大榮元豐皇帝傳位遺照,諸臣跪聆。”
所有文武皆跪,無人敢發一語。
衛寒低着頭聽着蕭然羅裏吧嗦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皇帝死前并未留下傳位诏書。但是大榮的傳統就是,先帝若是來不及寫傳位诏書,就由六部尚書和丞相商議共同拟诏,這就是這诏書的出處。
蕭然念完诏書,大臣們向餘之荊行參拜大禮。餘之荊端坐與龍椅之上,神經蹦得緊緊的。
事情這樣還不算完,接下來就是三請三辭。就是文武百官跪請餘之荊登基三次,餘之荊再推辭三次,說什麽自己不行啊不能勝任什麽的。雖說是套虛假的令人作嘔的儀式,但是還必須得做啊。
群臣一拜,恭請越王餘之荊登基,然後餘之荊推辭。
群臣二拜,再恭請越王餘之荊登基,然後餘之荊再推辭。
群臣三拜,餘之荊又辭。
衛寒跟着拜得頭昏腦漲,餘之荊終于帶上了冕旒。群臣開始三拜九叩,衛寒感覺自己要磕頭磕出腦震蕩了。
餘之荊端坐龍椅之上,底下是朝臣烏壓壓的腦袋。他有點坐立不安,又有點不可置信。一年前自己還是個混吃等死的廢物王爺,一年後自己竟然坐在了龍椅之上受群臣朝拜。
這些大臣明明昨天還說他不好想扶燕王上位,今天就換了副嘴臉跪在自己面前。餘之荊在人群裏尋找,正好與腰酸悄悄擡頭的衛寒對上了眼。衛寒對着他擠眉弄眼一笑,餘之荊立刻就繃不住也笑了起來。
“噗嗤。”
“……”
朝臣們紛紛渾身一抖,如此莊嚴安靜的時刻,是誰發出這種輕挑的聲音的?悄悄擡頭一看,就見新帝高高在上的抿着嘴笑。
天哪皇上,您就算當了皇帝開心,也不用表現的那麽明顯吧?您就不能忍忍下朝再笑?
餘之荊突然就感覺一陣陰風刮過,瞬間就看見了群臣的眼神,他立刻收住了笑,一動不動的坐着穩如泰山……
然後丞相打開黃絹,準備下一道程序大赦天下,新帝封賞群臣。蕭然念完長長的一大段話,餘之荊聽了半晌插嘴道:“咦?怎麽沒有衛寒?”
“啊?”蕭然張大嘴巴道:“哪個衛寒?”
“我……朕要封賞衛寒,那個……”餘之荊對着衛寒道:“衛寒何在?”
衛寒菊花一緊,頂着衆人的目光走到中間,跪下道:“臣在,臣在這裏。”
餘之荊對蕭然道:“丞相你看看衛寒他能生個什麽官?”
丞相蕭然老臉抽搐了一下,半晌擠出一句:“臣不知。”
“你不知?那還是我……朕來吧。”餘之荊興致勃勃道:“衛寒是刑部官員,那就還是刑部官員吧,刑部有什麽高官?”
蕭然木着臉道:“刑部尚書。”
“尚書?尚書不行。”餘之荊想起昨天晚上和衛寒說的話,就道:“那就刑部侍郎吧,升衛寒為刑部侍郎。”
“皇上!”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沖到中間,痛哭流涕道:“臣做錯了什麽?”
“你哭什麽?”餘之荊奇怪道:“朕又沒罰你。”
衛寒小心翼翼擡起頭道:“皇上,此乃刑部侍郎劉超。”
餘之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