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卞靈捷緊迫盯人,但宗師級的頂尖刺客, 就算身上有傷又哪是他看得住的, 眼錯不見,林玉聲人就沒了。
卞靈捷又氣又急, 想要去追, 就聽見樓下軍隊的嘈雜在往這裏逼近。
孔铮催促:“別磨蹭了,趕緊走, 靈捷你不用擔心林前輩, 一會兒我去幫你找他。”
“你之前也是這麽說的!”即使明白不是孔铮的錯,對沒能阻止林玉聲帶傷戰鬥這件事,卞靈捷仍然不講道理的遷怒了。
孔铮咳嗽一聲,尴尬的摸摸鼻子。
這事自己的确有部分責任, 如果不是他在找到林玉聲之後, 将和軍隊合作的始末如實相告,也不會将對方卷進戰鬥中來。
時語替孔铮解了圍, 說:“走吧。”
卞靈捷還想說什麽, 肖寧走過來,擡手按住他的肩。
卞靈捷眼中充滿了糾結。
想想自己也确實很難在軍隊趕到之前找到林玉聲, 而且就算追上了,對方還指不定願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幫助,于是他無可奈何的放棄,乖乖讓肖寧按着肩膀把他的面向掉了個個兒, 跟着老大乖乖離開。
約十分鐘後, 米舒歌親自帶了一隊人, 腳步匆匆的往上趕來。
發現樓梯間有人,軍隊迅速戒備起來,孔铮及時走到亮出,說:“是我。”
“孔警官。”米舒歌放下槍,上下打量孔铮,見他精神還算不錯,也沒受什麽傷,懸着的心稍微放下來。
他問:“薩耶至今沒有出現,想來是孔先生和林先生的功勞,怎麽不見林先生?”
孔铮回了句“他有事”一筆帶過,然後,将薩耶最後逃到這裏,結果樓上奇怪的房間突然變得兇險,薩耶也死在裏面的事告訴米舒歌。
軍部的少将堅毅的臉上露出和當初聽到協會遭到襲擊時相似的複雜神情,長久的沉默着,擡手撫摸着軍帽的帽檐,目光帶着所有情緒深深的藏進帽檐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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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其他人在樓梯間待命,他越過孔铮,邁步往樓上走去。
孔铮攔住他:“米少将,樓上太危險了,您……”
帝國的軍人腰背筆挺,端端正正的站在那裏,整個人便是力量的代名詞,姿态表達出鋼鐵般的意志,正如一座絕不動搖的鐵塔。
他望着樓上,緊緊關閉的安全門在雙眼中投下濃重的陰影。
忽然,孔铮看見那雙深不見底瞳中泛起一絲細微的波動。
舞臺上厚重的幕布稍稍揭開一角,驚鴻一瞥般,臺下的觀衆得以窺見一點真實。
這一瞬間,帝國的鐵塔只是一位略顯疲憊的普通中年男人。
米舒歌說:“我必須上去……那是我的女兒。”
孔铮并不明白狀況,卻能體會到米舒歌平靜下壓抑的情緒,體貼的沒有追問,轉身走在了米舒歌前面。
“少将,樓上真的很危險,您跟着我,情況不對還請立刻撤離。”
米舒歌點點頭,跟在孔铮身後,來到緊閉的安全門前。
孔铮右手拿着長劍,左手放在門把手上,回頭看向米舒歌。
帝國的少将用槍托頂了下帽檐,微微颔首。
孔铮轉過頭,壓下把手推開門。
第一次進入時,快到走廊盡頭才開始出現異狀。而眼下剛打開門,一截尖端長滿利齒的樹枝猛地伸出來,孔铮立刻閃到一旁,拔劍将其削斷。
樹枝如被砍下的半截蛇身一般瘋狂扭動,發出無法形容的尖嘯,落地之後如同融化的巧克力,散發出焦甜的氣味和地板融為一體,沒過多久,變了顏色的地面開始冒出五顏六色的蘑菇。
蘑菇小巧玲珑,成群結隊的蹦蹦跳跳。孔铮揮劍削向一片蘑菇,卻沒能将它們全部消滅,蘑菇們的防禦力十分驚人,而且彈性十足,劍砍上去的力度幾乎被全部反彈,他及時以巧勁化解才沒讓兵刃脫手。
蘑菇蹦跳進人群,發出小女孩一樣可愛的笑聲,嘭地炸裂開來。
沒能及時躲開的軍人被爆炸産生的雪白色粉末粘了一身,開始散發出香甜的氣味,仔細一看,雪□□末是霜糖,霜糖衣的包裹下,是柔軟的人形蛋糕。
爆炸蘑菇的同伴蘑菇群蹦蹦跳跳,一擁而上,将大蛋糕分食殆盡。
一槍打爆一個蘑菇,避開飄散的粉團,米舒歌大聲喊:“攻擊,注意避開粉末!”
軍人們訓練有素的退至較為開闊的地帶,分開隊列,一隊展開盾牌頂在前面,限制蘑菇們的行動,另一隊在後面開槍射擊。
米舒歌舉槍打爆樓梯間的消防按鈕,自動噴頭開始工作,小型人造降雨之下,蘑菇爆炸的威脅被将至最低。
孔铮守住安全門,暫時阻止了更多的怪物湧進來,卻無法阻止詭異的世界的緩慢滲透。短短數分鐘,兩人腳下的地板已經完全變成了黑巧克力。
只是邊緣地帶就如此麻煩,更深處的情況可想而知,孔铮自己也不敢保證能全身而退,更沒有能護住米舒歌的信心。
然而人總是容易被感情蒙蔽理智,米舒歌少将的女兒好像在裏面,平心而論,就孔铮自己而言,如果親人身陷險境,他很難保證自己能做出冷靜的判斷。
“米少将?”他詢問對方的決定,并且想如果對方真的決意去找女兒,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好在,米舒歌是一位合格的軍人。
見識過能量的侵蝕速度和這些古怪造物的危險性之後,他沒有任何遲疑,在孔铮的掩護下率領軍隊撤離。
黎明時分,陽光沒有如約而至,積攢了一夜濃雲的天空,終于開始在寒風中飄落雨絲。
城市是有生命的,建築物是組織,街道是血管,川流不息的人類是奔騰的血液,給整座城市提供無限的生機和活力。
一場秋雨一場涼,眼下失去血液而逐漸冰冷的鋼筋水泥軀殼,在這場秋日寒雨的沖刷下,散發出比一望無際的荒原更為寥落的蕭瑟寒意。
肖寧跟着時語,兩個人身在離市府大樓兩條街外的寫字樓,因為下雨,從天臺轉移到了大樓內部。
卞靈捷得回去補充彈藥,嚴書和一門心思惦記着研究,兩個人連夜趕回去了,留下肖寧陪時語度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光,迎來這個沒有日出的清晨。
鉛灰色的天空,雨霧蒙蒙的灰和灰白的城市,遠處的市府大樓變成了一根頂天立地的草莓味棒棒糖,高聳的大樓頂端,大約五分之一的位置,膨脹着一團草莓糖漿般鼓脹的粉紅色。
半時空力量的暴走正在吞噬現實世界,根據棉花糖的檢測,米絮激發出的異能,如果放任發展下去足以吞噬整個明珠市。
然而這種吞噬并不意味着米絮的力量會增強,這樣的暴走只是無法自控的異能者對外界進行的狂亂破壞,就像一個身負重傷還在瘋狂屠戮的殺人狂,等到力量消耗完畢,異能者自身也将迎來死亡的結局。
異能暴走并不是多麽陌生的詞,每個異能者都有可能遇到,異能的過度使用,情緒上的猛烈刺激,都有可能讓異能者對自身的力量失去控制。
肖寧的異能還不成熟時,也曾體會過異能暴走的痛苦,個人的意志和力量被分隔成兩部分,就像靈魂眼睜睜看着肉體一步步邁向懸崖,卻無論如何掙紮,都無法阻止邁向死亡的腳步。
不過最終肖寧在系統的幫助下,以強烈的求生欲望激發意志力,自己平息了暴走的異能。
而除了這種方法,想要平息暴動的異能,就只有靠同類型的異能者,用更強大的力量強行鎮壓。
必須是同類型的異能者,如果異能屬性不對,對暴走異能進行的就只是單純的抵抗,除了加速暴走中的異能者的死亡之外,沒有其它任何作用。
想要平息米絮的異能暴走,同樣也只有這兩個方法。
然而打從一開始米絮就陷入了昏迷,甚至讓半空間在異能中具現化出實體,狂暴徹底取代了理性,她能清醒過來自主奪回異能控制權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第二種方法……
聖徒計劃是對解放異能者體內被壓制的時空力量的嘗試,作為成功樣本的米絮,即便所擁有的僅僅是不成熟的半空間,但能鎮壓她的同類異能者,也只有和她同為聖徒計劃試驗品的同伴。
肖寧身邊現在就有個疑似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那個人一直眺望着市政府,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目光一絲一毫也沒有移開。
沒有試探,沒有鋪墊,肖寧單刀直入的問:“你尋找米絮不是為了利用時空異能,我看得出來你很想救她,你能救她嗎?”
并不意外肖寧能看出來,本來也沒打算瞞着,時語回答:“能。”
“但我救了她,誰來救我?”時語說。
鎮壓米絮的異能,時語可以做到,但過程絕不輕松,毫無疑問他的異能會因為過度消耗而暴走,而且不可能這麽巧,會有第三個實驗品出現幫助他。
“……沒辦法了嗎?”肖寧問。
肖寧問的不僅是米絮,他更關心同樣境遇的時語,如果有一天,時語也陷入異能暴走的境地,他該怎麽做。
“記得我說過嗎,聖徒計劃的真實目的是為了解開異能者體內可能存在的時空之力……然而深入血脈幾百年的束縛,一旦被解開,瞬間爆發的能量往往會将異能者本人瞬間吞噬。
所謂‘成功的樣品’,不過是釋放能量後,僥幸存活下來的異能者。封存米絮的白箱就是為內在封印解開的異能者從外界加上的鎖,從薩耶用錯誤的方法破壞封印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無法挽回了。”
時語回答:“眼下唯一解決辦法,就是找幾個高手進入領域,不斷從內部破壞,加快異能消耗的速度,好歹能讓‘大小姐’少受幾天罪,早死早解脫。”
肖寧抱住時語,對方的長發冰涼的滑過他的掌心,肖寧的心也是冰冷的。
低頭親了親他,時語說:“我對米絮,也沒你想得那麽單純,或許是有同病相憐的感情,不過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我的父親曾經是聖徒計劃的主要參與者之一,書和是他的學生,繼承了他生前大部分研究,現在也一直在幫我……我想救米絮,只是想增加一個研究樣本。”
他轉頭望向市府大樓,說:“不過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阻止這個暴走之後的數據體落入帝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