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次日午餐時未離才帶了雅出現,毫不顧忌地讓他坐到自己懷裏。蘭蕤不動聲色安排多一名侍女在他身畔随時伺候。未澈坐在女侯爵下手,狀若無幹,未離似也鐵了心不理他,只有雅并不懂事,時而對父親咕咕傻笑,幾次沒有回應只換來淡淡一瞥,終究也安靜下來,乖乖偎着未離,任未離給他喂飯擦嘴。滿座人都看未離侍弄孩子,那份小心謹慎真教人開了眼界,難得的是他滿不在乎,就算小雅舞手舞腳撒了他一身食物,照舊不動聲色。蘭蕤都有些沉不住氣,待要開口,女侯爵看着他淡淡道:“未央,你三叔公傍晚到,你去接。”
我結結實實吓了一跳。蘭蕤也怔了一怔,當即應承。
回到房間蘭蕤對我懶懶地笑,我卻不奇怪他從未提起,生在豪門,親戚最是難認。蘭蕤兄妹都随母姓,更多一重麻煩。他緊緊抱我一下,也不解釋,“回頭陪我去吧。”
我倒不記得幾時拒絕過他。
飛機自希臘來。蘭蕤叫我陪他恭迎長輩,我怎好意思,只是在車裏等也一樣尴尬。自有人寸步不離地伺候,蘭蕤攜我上前給迎面那兩位老人行禮,我随着他,不敢多看,然而一瞥便知道他這位叔公是蕭家人,無他,眉目神情氣度太相似,只是比起蘭蕤多了一段不怒而威的氣勢,五十餘歲光景,黑發已飛霜,黑檀瞳孔卻半點不夾餘色,既深又冷,年輕時必是個俊朗無雙的男子,身畔攜着的人與他年紀相仿,容态祥和得多,金棕色濃發泛了淡淡的灰,一雙紫豔豔的眼睛溫柔如笑。
蘭蕤淡淡介紹我給他們,“林未憂。”他笑一笑,目光閃爍,“我的優。”
我噗地紅了臉,控制不住,擡頭見那二位老人對視一眼,紫眸的那位本就含笑,笑意輕盈淺淨,一絲絲露滴漣漪地掠進身邊人眼裏,蘭蕤那位冷着一張臉的三叔公竟也笑了。
服侍二老登車後蘭蕤方安下心來,帶我回到自己車上,按下隔音玻璃,順勢歪進我懷裏,一雙手纏上來,癢得我禁不住笑,半晌才記起問他,“那一位,莫不是紫菀家的……”
蘭蕤微微一笑,“叫表叔公就好。”
他将食指點住我的唇,“難道你沒看見戒指?”
“他們……”
“結婚四十周年,我母親早訂下對紅寶石燭臺作賀禮。”他停一停,“若不是趕上了,還真見不着這二老。”
那兩位老人,一是女侯爵嫡親的三叔,殊字輩中獨樹一幟的人物,伊格爾·蕭,Porcelain名喚蕭殊南;一是來自希臘紫菀氏的法埃爾·埃斯特爾。
“法埃爾·埃斯特爾·蕭。”蘭蕤意味深長地笑。
我擡起眼睛看他,他慢慢垂下眼睫,笑着抱緊我一點。
女侯爵早帶了剩下的人在正廳迎候,親親熱熱地叫,“三叔,表叔。”一霎時又帶出那股極媚人的少女風韻。她既開了口,大家便好叫了,簇擁二老到客廳,再依着她稱呼拜見一番,倒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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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在蘭蕤身邊,這時方有膽量夾在人群裏細細打量那二位,身高相仿,都清癯修長得很,蕭殊南一派不茍言笑,只同女侯爵問答幾句,再把小輩挨個看上一遍,在座的給他目光一掃,不由得渾身繃緊,這般年紀,依舊鋒銳如鷹隼,可想而知風華正茂時凜冽如何。法埃爾氣色略弱些,雖然照舊言笑溫存,神情間多少顯出幾分慵倦。蕭殊南看也不看,只探手搭在法埃爾腕上,指尖撫了撫,女侯爵早伶俐笑道:“一路飛機坐得人乏,不如稍作休息,回頭再叫小孩子們來請安。”說着親自陪二老上樓,蘭蕤忙跟上去,我還在猶豫,他狠狠一把拖過去,強我随在他身邊,聽女侯爵輕輕笑着同法埃爾寒暄,一面瞥一眼蕭殊南,“三叔還是老樣子,同表叔都不消說什麽。”
法埃爾但笑不語。蕭殊南倒難得地淡淡答她一句,“這麽多年了。”
我聽着那一句,只覺蕩氣回腸。跟在他們身後,看法埃爾左手給蕭殊南攜着,扶了樓梯扶手的右手略有些不對。
到了房間女侯爵只說:“都按老樣子。”眼裏掩不住頑皮神色如孩子那一點小聰明小驕傲爍爍生光。
法埃爾笑道:“你也還是老樣子。”
女侯爵眨眨眼,“我只當表叔是在贊我。”
蕭殊南咳了一聲,“夠好了。”
女侯爵只是笑,輕輕說:“未央也下了功夫。”
蕭殊南注視蘭蕤一刻,又看向我,點點頭,女侯爵便帶我們退出去,邊走邊打趣蘭蕤,“這回見了你三叔公,倒沒吓哭?”
蘭蕤微微尴尬,“媽。”随即笑答,“您寧願我永遠只有十八個月大?”
女侯爵咕哝,“就算十八個月也夠丢人了。居然被自家人吓哭了。”
蘭蕤不理她,回頭找我,“優,想象一下三叔公倒退二十年的樣子。”
我搖搖頭,不敢想象。
那股冷冽逼人,怕是更勝如今的蕭未澈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