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別看他挺容易得罪人的,但其實,左斟從來不會故意那麽做。相反,不管別人信不信,至少他自己相信了,他相信自己做人很小心,總是盡量在避免讓別人不快。
所以,他缺乏這種經驗——明确告訴別人我恨你之後,如何以平常心來面對對方?
尤其是,當對方用“既然你恨我,那一定會希望親眼看着我得到報應吧?所以,我會負責纏着你,而你負責不斷傷我的心就好”來回應他的時候。
船上的兩小時在左斟也說不上是過得快還是過得慢的情況下總而言之的過去了。第六期《來戰四》的游戲環節正式啓動。
并沒有被透露太多據說本就應該一無所知游戲規則的左斟被工作人員帶到指定位置。
工作就是工作,私事不應該影響到公事,左斟很快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來戰》的拍攝工作。
……當然,不幹淨不衛生是不能容忍的。左斟就那麽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地在荒島上尋找所謂線索。期間,他不小心遇到了任眠北,之後找了個理由迅速和對方分開。
左斟真心希望不管這次的游戲是怎麽回事,只要能夠避免與任眠北有交集就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施時玩起游戲來那麽厲害,騙起人來的時候卻是一臉心虛。左斟特別要臉的,為了表示自己不傻,第一時間他就揭穿了對方的騙局,沒想到,對方轉眼就拉着他一起去騙任眠北。
公私分明的左斟只能交出自己左腳的鞋。他穿着襪子直接踩在泥地上,心裏想着回頭第一件事就是要換雙幹淨的襪子。他沒想到,自己一個沒留神,任眠北就跳下了海去。
所有人都震驚了。
包括左斟。
他們這是在玩真人秀,即便施時不是騙人,那左斟也不過就是被設定成墜海,實際人被節目帶到了小黑屋,又不是說他真的掉到海裏,任眠北居然一言不合就跳下海想救人。
左斟最受不了這種犯蠢的行為。
他簡直覺得難過。
水性不好的任眠北又是從挺高的地勢跳下海,擔心出事的節目組手忙腳亂把人從海裏救上來。最近才開始學游泳的左斟從頭到尾只能眼睜睜看着,直到任眠北被暫時安排到車上休息。
這不關他的事。左斟的确是那麽想的,至少想了有五、六回,可是,最終他還是跟着上了車。
已經換好衣服正在擦頭發的任眠北看到左斟時有些高興。這讓本來打算罵對方的人一時愣是沒好意思破壞氣氛。
“別擔心,我沒事。”任眠北首先開口。
左斟終于回過神來。“你真的沒事?我覺得你腦子有事。你是不是傻?”
任眠北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承認:“我的确不聰明。當時只想着你不會游泳,萬一真掉到海裏怎麽辦,也就沒空想別的了。”
那年暑假,左斟認識任眠北後後者第一次過生日,去隔壁省外婆家過暑假的左斟被任眠北纏了很久不得不答應當天坐大巴趕回來參加他的生日派對。因為買票晚了的關系,左斟只買到當晚10點多才抵達的大巴。最後,還因為外婆家臨時有事,不得不發消息告訴任眠北自己趕不回去。等左斟過完暑假回來,一次無意遇見任眠北的朋友,他才知道,任眠北生日那晚,生日派對9點多便結束,因為壽星要趕去接左斟。左斟不可思議地求證了任眠北。“我不是說有事不會回來了嗎?”面對他的提問,任眠北只輕描淡寫笑了笑:“當時只想着萬一你是給我驚喜呢,那麽晚了你一個人從客運站出來很危險,也就沒空想別的了。”
左斟那麽好面子的人,在依稀能夠察覺到任眠北并不希望被自己告白的情況下,依舊鼓足勇氣去拼了命争取,就是因為只要他在內心稍稍打退堂鼓,就會因為想起任眠北那句“也就沒空想別的”而怎麽都沒有辦法輕易放棄渴求。
——只是,時至今日,同樣這句話,當初他有多感動,如今便有多厭惡。
“如果我真的掉下海,我寧願淹死,也不願被你救。”左斟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面對他的說辭,任眠北沉默良久。再次開口時,他的表情看起來還算平靜,卻不知道為何,讓左斟又莫名擔憂不安。
“如果我告訴你,”任眠北輕聲緩緩說,“聽到你這麽說我覺得心頭像是被刀割那樣疼,你是不是會稍稍高興些?”
事實上左斟一點也不高興。
他還是很生氣,甚至更加生氣。可是,他沒能再說什麽。
任眠北在兩人僵持般的沉默後忽然神情放松些許,他輕輕笑了一下:“其實這樣也好。重逢後,你一直都表現得很冷漠很平淡。我倒寧願你像這樣發洩出來。或許,等發洩得多了,你就不會再那麽耿耿于懷,也能少恨我一些。”
左斟認為任眠北的判斷是錯誤的。事實上,兩人再次相遇後發生的這一切,只讓左斟更加怨憤對方。特別是跳下海救他,對他說“沒空想別的”,這些事讓左斟更加恨這個人,恨這個人讓自己陷入困境,甚至不知道在為什麽苦苦掙紮。
節目組的一個導演在這時過來查看任眠北的情況。看得出來,節目組認為既然任眠北沒事,休息之後最好能繼續拍攝,就更不用說明顯在渾水摸魚的左斟。
面對導演小心翼翼的征詢,任眠北很快若無其事笑應了一聲,随即摟着左斟的肩膀一起下車。
“我們趕緊回去吧。”任眠北對左斟說,“別趁着我不在,施時又借機把我陷害成那個逃犯了。”
左斟下意識看了一眼那個來通知導演。他對這個節目組很了解,只怕剛才任眠北跳海的劇情會被用到節目中博人眼球,這種當着全國人民犯傻的情況光是想想左斟就替任眠北尴尬,他心想要不要提醒任眠北,畢竟當事人去和節目組要求剪掉這段內容還是可行的,尤其是任眠北這種家裏随便哪個親戚都能因為天涼讓人破産的人物。不過,再轉念想想,即便任眠北自己不在意形象,他的團隊肯定會幫他安排周到,這種事不需要左斟提醒,任眠北的團隊應該也會确保這一變故不會出現在正式的節目中。
一番思索後,左斟決定置身事外。
重新返回游戲的任眠北再次盯住左斟。原本左斟準備獨自去找另一半飛機殘骸,可他實在不方便趕走任眠北。畢竟,萬一這個腦子有事的人又被騙得跳海怎麽辦?左斟不得不擔心。
……呸!他才不擔心。
“對了,我特地搜了一下,六年前就有‘電影戰青春’這個微博賬號了?”任眠北突如其來問。
左斟有一會兒沒想明白這個問題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甚至懷疑對方的腦子進水了。
“這沒什麽可說的。”
可是任眠北自說自話說下去:“我真遲鈍,看到那個微博才忽然意識到,那個五個游泳少年就是你們十三團五個人吧。”
左斟沒法反駁,索性不吭聲。
任眠北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很羨慕他們。如果他們和你聊天,你一定不會不理他們。”
左斟終于忍不住轉頭望向自稱話不多此刻卻喋喋不休的人……可是,這個人也說過,只有在他面前的時候,才會有那麽多話……
心中的怨恨讓他的胸口酸脹不已。
左斟再一次在內心向自己重申:雖然這不是在演偶像劇,但是,他的确恨任眠北,現實生活裏也是會有“恨”這種強烈情緒的,而他的恨強烈到永遠都沒有辦法原諒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