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風使大地寂靜
飛機穿過雲層劃破藍天，落在了大洋的彼岸。鐘裴的背後是巨大的落地窗，和換日線重合一線，不像上次一樣莽撞，他光明正大等着人來接。
他已經大半年沒和陶然好好說過話了，閉上眼還是對方離開前的早上，那一天他們分了手。
“你不要再來找我了，”陶然坐在餐桌前喝咖啡，神色平靜沒有波瀾，“我這個年紀在一起要考慮的事情非常多，你還小……”
“你可以教我，我可以學！”
陶然正視他，接着被打斷的話繼續往下說，“……擔不起我的感情。”
鐘裴覺得委屈，他憑什麽擔不起，他這麽喜歡陶然！
陶然大概看透了他的不忿和那點小心思，幽幽地開口：“我早就說過，要是沒有家裏的庇蔭，你連戀愛都談不起。”
“我……”
“你和我連共同話題都沒有，在一起如果是為了睡覺，那你沒有權利幹涉我的任何事情，現在我失去新鮮感了，想要分手。”
他像失了寵的小狗被掃地出門，回到家的時候覺得陶然特別狠心，自己把一顆心捧到人家面前，結果一句一句都紮在他的心口！
——你什麽都不會，一樣一樣教也很累，我的條件擺在那裏，為什麽不直接找個完美情人呢。
——我和你在一起很簡單，但是你和我在一起，你父親未必會同意，你母親未必會同意，還有你哥哥……
——你和我差得太遠了，鐘裴。
不止是年齡，還有那一大段無法感同身受的苦難和掙紮，這些陶然不會告訴他，他也永遠不會明白。
鐘裴不用明白，因為晚上他就被父親禁足，情人也見不到了。
他的父親鐵青着臉，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因為逃課被脫光衣服關在房間裏打的事情，鐘鳴也是這樣的表情，恨不得讓他回爐重造。
Advertisement
“爸！”這一聲理直氣壯，他沒覺得自己這次做錯了什麽。陶然和他是兩情相悅的，不存在他仗勢欺人的情況，何況現在是他單方面被甩，他需要安慰和鼓勵。
鐘鳴的臉色更難看了，他随手抄起一本書往小兒子身上砸去，“……我沒臉聽你叫我爸！”
額頭很快青了，鐘夫人聽到聲響進來阻止暴力行動，鐘裴心疼他的《資本論》，磕壞一個角難看了。
“你幹嘛，打壞了找人再生一個是嗎？我的兒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他搞誰不好搞到陶然身上！”鐘鳴氣得面目猙獰，五官都有些扭曲，“人家孩子我看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什麽性子我一清二楚，肯定是這小兔崽子去招惹的！”
鐘夫人也動了氣，“一個巴掌哪裏拍得響，怎麽就都是貝貝的錯了！”
鐘鳴恨鐵不成鋼，“陶然他自己跟我認錯還提出解決方案了，打拼到現在本來就不容易……比你兒子讓人心疼！”
“我也心疼他！”
鐘裴站起來對上自己父親的眼神，像一個男人一樣，想把心上人的一切都扛下來。也許以前他做得不夠……但以後他一定會做好。
·
心上人離開的消息是他哥哥告訴他的，還用上了欣賞的語氣：“你男朋友做事真讓人挑不出毛病，分手還給公司開疆拓土去了，要我也偏心他啊。”
“……哥！！！”
鐘嶼雙手交叉，“他看上你什麽了，江氏那位是他的前任，風流多金……這麽一比完全被比下去了啊。”
鐘裴握着拳頭，像只被惹毛的小獸。
“還有特別喜歡和我們公司合作的寰宇，老總示好多次都被婉拒……”
“我要去考他上的學校，”鐘裴盯着他早早功成名就的天才哥哥，“……你忍心讓你弟弟輸給情敵嗎！”
這些家長當然是不知情的。
鐘鳴眼裏他的小兒子不喊不鬧了，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不說話，鐘夫人更是擔心，因為她的貝貝不和朋友們玩了，安安靜靜像丢了魂兒一樣。
這樣的負面影響一直持續到期末，再有一個學期鐘裴就要上大學了，雖然對小兒子沒什麽要求，但是這樣狀态萎靡着實不對勁。鐘鳴也沒辦法，他也想讓貝貝開心，這小崽子來了一句“陶然就是我高興的樣子”，把他氣得不行。
鐘夫人看着他削瘦而褪去少年感的側臉，心裏一陣難受，“貝貝，放假了出去玩好不好？悶在家裏都要悶壞了。”
“媽，我已經是個男人了，”鐘裴挺直了背，“……不要叫我貝貝，好像長不大的小孩一樣。”
“你多大都是我的貝貝啊。”緩和的氣氛讓她舒心了不少，“媽以前不該不讓你出去玩的，小孩子無憂無慮的多好。”
鐘裴垂眸看着自己盤子裏的牛排，特別想念陶然給他做的雞丁。
平安夜他揣着攢下來的零花錢買了張機票，沒出去厮混省下一大筆資金，陶然跑多遠他都可以去見他。誰知在落腳酒店的門口，看見陶然倒在別的男人懷裏不省人事，對方正打算開一間房享用美麗的獵物。
他設想了很多個見面的場景，比如是不是應該先說一句“節日快樂”，或者說我只是來看看你和你一起過聖誕節而已。結果陶然軟軟地靠着他，好像所有的不甘、憤怒和感情都能夠承受住。
鐘裴的臉上留了塊烏青，不小心被那個男人打到的。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他忍下滔天的怒氣，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的聖誕節禮物，明明已經動了情，臉上的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成熟冷靜。
……甚至有幾句哀哀求饒，他知道是自己做得狠了，用力咬上對方的嘴唇最後出了血，終于放過了陶然。
他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看過安靜的陶然，沒有僞裝的神情，眉眼之間都是他深深喜歡過的痕跡。他想要在他的額上印上一個吻，仿佛這樣，便可以封存那些與初衷無關的難堪，從歲月間略去不可丈量的孤獨。
破碎的愛情和殘缺的魂靈，在融合的那一刻完整而豔麗。他們之間不需要時間來作度量衡，只要陶然願意等他，他一定會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