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比賽結束後我們班的分數已經排到了第一，緊跟在後面的就是一班。
大概是平時運動的成果體現出來了，一百米僥幸得了第一，标槍拿了個第三，這兩項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
取得了好成績，淩初一比我還開心，從早上開始一直到下午，笑就沒有停過。
八百米比賽開始時，她同樣是站在起點處的草坪上，用從未有過的響亮聲音沖着我喊：“驚蟄，加油！！！”
明明周圍的人比上一次還多，但我很奇妙地沒覺得羞恥，握拳對着她示意了一下。
之前一起上課的那個十五班女生也以小組第一出線，這個時候就排在我身邊。大概是因為上一次沒比出個結果，我發現她這次尤其注意我這邊，看過來好幾次。
雖然兩個班一直一起上課，但交流其實不多，我對這個女生大概就停留在體育不錯這個印象上。
發令槍響起來的時候她一馬當先地跑了出來，速度快得不像跑八百米，倒像是短跑似的。
很顯然，她想先拉開距離。
就我個人來說這樣的速度是不可能跑完全程的，雖然勉強跟着，距離還是很快拉出了不少。跑了大半圈之後，梯隊已經很明顯地分了出來。
十五班的女生領先了我十幾米跑在最前頭，第二梯隊三個人我跑在第一個，後面大概離得就遠了，我也沒辦法用餘光看到。
十五班的那個女生如果一直能以這樣的速度跑下去，那我肯定是追不上了。可從上次的情況來看，我覺得她很有可能後勁不足。
當然，就算後勁不足能不能追上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從這兩次看來，她應該是比較争強好勝的性格，如果沒必要其實我是不想和她太較勁的。況且十五班已經不可能威脅到我們班的第一了，從容拿個第二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第一圈已經跑完了，再次經過起點，我在衆多嘈雜的加油聲中聽到了淩初一的聲音。
印象中那個柔軟又羞怯的聲音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高分貝大叫着，即便是那樣大的呼喊聲都沒有将它淹沒。
我輕輕瞥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她。雖然很快就看不見了，但她的樣子卻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腦海中。
那個總是在盡量抹消自己存在感、總是佝偻着背走路慢吞吞、總是小聲說話自卑又內向的女孩子，正在拼盡全力的為我加油。
她的目光是那樣幹淨，充滿了信任與為朋友的驕傲。她在一步步勇敢的改變自己，而我卻仍舊在想着逃避——用自認為兩全其美的方式。
就算是為了認真比賽的對手，為了一起努力的同學，為了給我加油的淩初一，我也不該懷抱着這種龌龊的想法。
第二永遠不是不錯的選擇，而只會是因為被一個叫人敬佩的對手擊敗。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拼盡全力地狂奔，也從來不知道跑步會是這樣痛苦的事情。呼吸困難，腳步沉重，連手臂也沒辦法甩得起來。肚子越來越疼，汗水不停地流進眼中，身體渴望着立刻停下腳步。
驚蟄，加油！
但只要有這句話，我就覺得自己無法放棄努力。
前面的背影越來越近，終點也在前方不遠處。我知道，那個女生一定比我更痛苦，即便如此也沒有一刻放松下來過。
幾乎是同時沖過了終點線。在最後十米我總算是趕上了她，但也不清楚最後到底是誰先到的終點。
“驚蟄！”我雖然很想什麽都不管像那個女生一樣立即躺到地上，但也明白這樣之後肌肉會更難受，強撐着又慢慢跑了一段距離。
淩初一一邊喊我一邊開心地蹦跳着向我跑來。
“天哪天哪驚蟄你太厲害了！”她過來拉住我的手，滿臉的驚喜興奮。“你好厲害啊！那麽快！”
她的個子雖然小小的，但現在靠起來再合适不過了。
“初一，讓我挨一下。”我把手搭到她肩膀上，總算沒讓腿軟下去。
“诶！”淩初一晃了下身體，還好站住了。大概是感覺到我不太好受，臉上開心的表情早已變成了緊張。“你……你沒事吧，驚蟄。是不是哪裏難受啊……我，我們去保健室吧。”
她因為我快要急哭的樣子莫名讓我覺得很爽！
“沒事，你扶着我慢慢走一走，然後我們去看臺坐吧。”
“好好。”她半點也不敢放松的樣子，一邊支撐着我慢慢走一邊問道：“真的不用去保健室嗎？喝水呢？”
“不用的，走一走就沒事了。水待會兒喝……就是我現在全身都是汗，都擦你衣服上了。”我已經很久沒出過那麽多汗了，這個時候實在有點擔心會有味道。“是不是汗味很大啊，要不你還是別扶了？”
“才沒有呢！”她拉住我的手像是怕我松開一樣，非常堅持地靠在我身邊。“一點味道也沒有！”
她嘟着嘴，像是有點生氣的樣子。但因為表情太可愛，聲音太綿軟而沒有一點威懾力。
“是這樣哦，那謝謝你了。”
“不，不用謝啦……我是你的志願者嘛……”大概是我道謝的話很正式，淩初一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起來。“我們是朋友嘛……”
而且看來，很喜歡說這樣的話。感覺每說一次都在竊喜的樣子，實在是……可愛過頭了。
走了大概一百來米，我已經明顯覺得身體舒服多了。我放開她喝了點水，一起回到看臺的時候廣播正好開始播報八百米比賽成績。
“第二名，十六班許驚蟄。”廣播報了三次，然後是第一名，十五班的林小滿。
這還是我第一次知道那個女生的名字，我覺得她的第一實至名歸。
“不敢相信，我覺得起碼應該是并列啊！”韓露很為我抱不平，氣急敗壞地要跑去找裁判，被一幫同學勸下了。
“老師應該不會看錯的，我當時也覺得确實沒超過去，第一應該是她的。”我也幫着一塊兒勸了幾句，韓露雖然覺得不甘心，到底沒有再說什麽。她接下去有跳遠決賽，虎聲虎氣的安慰了幾句就走了。
因為剛才一幫同學圍着我，淩初一一直沒怎麽說話，這個時候見沒人了才輕輕喊了我一句。
“怎麽了？”
她眼眶紅紅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別難過……”
明明自己一副要哭的樣子卻叫我不要難過，有點太可愛了啊淩初一。
“嗯，我不難過呢。這是公正的比賽結果，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所以不難過……你也不要傷心了。”
淩初一嘟着嘴，微微低着頭帶了一點點倔強地道：“可我覺得你就是第一……”
“嗯？”我沒聽清她後面含糊的話語，低頭過去聽。
她卻突然擡起臉來，稚嫩的面容近在咫尺。濕潤黝黑的眼睛，紅通通的鼻頭，還有粉紅的唇瓣離我那麽近。
她說：“你在我心裏就是第一！”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比剛才跑步的時候還要快，甚至連耳朵都仿佛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想法——或者只是本能而已，伸手把已經哭了的淩初一攬到懷裏。
她趴在我的胸口上哭得特別傷心，但我的心情卻奇異的好的不得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她那麽直接那麽痛快的哭，不是因為自卑也沒有隐忍，就在我懷裏放肆地為我哭泣。她小小的嗚咽聲，瘦弱的肩膀，還有纖細的身體全部都在我的懷裏。
真是無比的令人高興！
我想她一定不是因為有過強的好勝心才哭的，而僅僅是因為她真的很看重也很在乎我這個朋友。為我的成功喜悅，也為我的失利真心實意的痛心。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覺得自己在她哭的時候笑實在很不厚道，但聲音不自覺的就帶上了笑意。“第二不也很好嘛，有五分呢。”
原本的我該說是沒有勝負心呢還是計算得過于清楚，對第一并不怎麽執着。但現在，我也感覺到了一點點不甘心。
淩初一抽噎着，小小的身體微微地顫抖。
“可、可是……”
“難道我沒得第一讓你很失望嗎？”
“才、才不是呢！”我的話立即就叫淩初一緊張了起來。她慌張的擡起頭，又長又卷的睫毛上還挂着晶瑩的淚珠，哭花了一張白皙的小臉，忐忑又焦急地解釋着，“驚蟄、驚蟄你在我心裏一直是最厲害了！第二也很厲害！超厲害！”
我當然知道不是啦，但如果我能得到第一的話她肯定不會哭了吧。我覺得自己已經準确掌握了該如何逗她，也能夠熟練地引開她的注意力了。雖然她為我哭的感覺還蠻不錯的，可我更希望看到她能因為我笑。
“嗯，第二也很厲害，所以不要哭了。你看，我三項比賽剛好一二三名，是不是很厲害？”紙巾在淩初一的包裏，我只好用手幫她擦掉臉上的淚痕——皮膚光滑得難以言喻。
“诶，真的诶！驚蟄你好厲害啊！”好像這是一件多值得驚喜的事似的，她剛才還哭得慘兮兮的小臉立馬就精神了起來。
“而且我們班是全校第一啊，大家都很厲害對不對？”
“嗯嗯嗯！”她很用力的點頭，終于想不起之前的傷心來了。
“你也是很厲害的一員，初一。”
我已經感覺到自己曾經的預感正在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實現。
以這一點不甘心為起點，我一定也能成長為健全向上的好孩子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的，許驚蟄你會成長為一個變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