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醒來時,她已回到了孤鴻境。
睜眼時正是清晨,聽得窗外鳥鳴啾啾,晨光熹微,燕妙妙估摸着應當是剛過了卯時,師兄和阿弋此時該在準備修煉術法。
可身子剛一能動,便感覺榻邊有一人倚靠,睡得正熟。
燕妙妙緩緩起身。
一襲白衣落在榻上。男子右手撐着床榻,腦袋輕輕靠着在手上。
他閉眼的時候,眉目較之平常要柔和許多,濃密的眼睫在臉上落下陰影。眉心微蹙,似乎在做着不大好的夢。
溫斂他……怎麽睡在這裏?
燕妙妙心跳得飛快。
她從榻上下來。一面小心翼翼,一面火急火燎。
下榻的時候,急得鞋都沒穿,踮着腳尖就跑到了窗邊四處張望。
确定了自己房裏和院裏都沒有其他人之後,她的心才定了一定,舒了口氣。
“為什麽不穿鞋?”
聲音從身後傳來,驚得燕妙妙的心差點從天靈蓋蹦出來。
“師兄!”她有些嗔怪地瞪他,伸手拍拍自己胸口,安撫着心跳。
見她精神不錯,溫斂的臉色變好不少。他彎下腰,将燕妙妙的鞋拎起,又走到她面前,将鞋放到她的赤足之前。
“以後不要赤足下地。”他神态自然,似乎這樣的事情已做了許多次一樣。
燕妙妙沒多想,伸腳趿拉進鞋裏,轉身就立刻将房門打開。
“你才剛醒,勿要受涼了。”說着溫斂就要上前,将房門關上。
“別,”燕妙妙趕緊阻止他,手摁住門,“門開着就行,我挺熱的。”
要是讓阿弋見到他們倆孤男寡女在一個屋裏還關着門,那還得了。
“師兄怎麽在這?”燕妙妙道,“阿弋呢?”
溫斂轉過身,從榻邊的屏風上拿下一件袍子來,遞給燕妙妙之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應當還在昏睡。”
“那他知道師兄在我這裏嗎?”她急切問道。
卻見溫斂的眉尖輕輕一蹙。
“為什麽問這個?”
——當然是怕他誤會啊。
燕妙妙覺得自己真是太監操着皇上的心。
“因為……”燕妙妙腦子一轉,飛快開口,“因為阿弋受傷很重,所以肯定希望一睜眼就看見師兄在他身邊——”
再來刷一波好感度。
“——畢竟阿弋最喜歡的人就是師兄了。”
溫斂掀眸,“你說他最喜歡我?”
“當然了。”燕妙妙毫不猶豫。
他悠悠開口,“既然最喜歡師兄——”
“——那為什麽他現在嘴裏喊着師姐?”一抹白揚起,半空之中出現實時轉播。
南葛弋躺在榻上,臉色蒼白,額上綁着繃帶,鼻尖還沁着薄汗。他睡得有些不安穩,似乎還瘦了些。
“……師姐救我……”
“……師姐……”
聲音雖小,可在小屋裏也清晰可聞。
燕妙妙頗為鎮定:“我同阿弋自小一起長大,他将我當作親姐姐。昏迷之中叫了幾聲家人,也可以理解的。”
——跪求、真的跪求溫斂這個莽山第一醋王不要誤會。
溫斂定定看了她半晌,終于慢悠悠地開口。
“你這麽說倒也有幾分道理。”這才收回法力,讓影像消失。
呼。某人長舒一口氣。
“阿弋傷的重嗎?”
溫斂輕搖了搖頭:“不過皮外傷。”
“那他怎麽現在還未醒?”燕妙妙皺起眉,将身上裙衫系好,又尋了水盆洗漱梳頭,準備去南葛弋房間看看他。
“他額上觸着了靈根。”
燕妙妙一驚,轉頭看向溫斂,手上洗臉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嚴重嗎?”水珠順着皮膚的紋理緩緩滑落,沿着頸線滑入衣襟。
這匿于眉心中間的靈根是修道之人靈力根基,若是靈根被毀,則再無修煉可能——無異于将修道之人置于死地。
溫斂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不重。”
“只是額上被剖了傷口。魔修席爻曾試圖将阿弋的靈根拔除,可不知為何沒有繼續。”
燕妙妙蹙眉,尋了塊帕子擦臉:“是席爻綁了他?”
燕妙妙當然知道魔修席爻是誰。
魔修席爻,乃是魔界前任魔尊戍離憂義子,自幼資質驚人,在魔界鼎鼎有名。自五百年前戍離憂陷入沉眠之後,只待席爻歷劫成魔,便可登上魔界尊主之位。
在她看過的原書劇情裏,身為未來魔尊的席爻偶有提及,但卻從來沒有正面出現——或許在她沒看過的後半段劇情當中,他出場了。可是在燕妙妙的記憶中,南葛弋在年紀這麽小的時候被席爻綁架,書中劇情是沒有的。
她神情凝重起來。
是什麽改變了原書劇情?
“我先去看看阿弋。”她随意用發帶将頭發紮起,走出了房門。
在用仙術将南葛弋渾身上下都探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沒有別的損傷之後,燕妙妙終于放下了心。
溫斂同她講起當日發生的事情來。
三日前在魔界,燕妙妙突然昏迷後,席爻不知為何似乎并不想和他們糾纏,同溫斂鬥了幾個回合便離開了。而據南葛弋昏倒之前的描述,他在去靈翠峰的路上,被席爻半路劫走後就一直被關在那黑塔裏。除了一開始想要試圖拔除他的靈根,并沒有傷害過他。
燕妙妙心中疑惑漸濃。
——會不會是因為她做了什麽,所以原劇情被改變了?
她仔細回想了自己穿書之後這幾十年間做的事情。由于燕妙妙這個角色在原書裏實在着墨過少,前期劇情中關于她的事情,只提到過她資質普通卻心性狹隘、一直在背地裏跟南葛弋過不去……簡單來說就是個前期的小絆腳石作用,着實沒有什麽重要劇情。
而且重點在于——
她明明在孤鴻境內待了幾十年、那次才是她第一次出山,席爻為什麽會認得她是燕妙妙?
她沉默了半晌,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壓了下來。
到了下午,她将在床邊守了三天的溫斂打發去休息之後,便獨自待在練功房內練功。
這三日昏睡之時,溫斂一直能感覺到燕妙妙體內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魔氣游蕩,驅逐不淨、卻又同她本身仙力并不排斥。
溫斂生怕是在魔界留下的後遺症,便一直守在他身邊。
此時燕妙妙将靈力運轉周天,也發覺自己體內清濁兩氣交融混合,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并且——
這何止是一絲魔氣。
她一催動靈力,便發覺從自己身體內部,正源源不斷地釋放出魔氣來!
半個時辰之後。
燕妙妙仍維持着半個時辰之前的姿勢,盤坐在原地,只是後背已被汗水浸濕。
她望着這練功房半空中那一大團翻滾掙紮的黑氣,臉色越發難看。那黑氣顏色如濃墨般純正,在孤鴻境這樣靈氣充沛的仙山福地之內,黑氣不多時便被撕扯消散。
可這不過是她傾盡全力才從身體內剝離的一部分魔氣而已。
她壓根不知道這魔氣從何而來,更不知道這魔氣在自己這樣仙門修道者的體內為何能同她本身的仙靈之力融合。
燕妙妙咬了咬唇,再次運轉靈力,将身體裏的魔氣封存。
片刻之後,她身體內的靈力乍一看,似乎又恢複了純粹。
正想休息片刻,孤鴻境的封山大陣卻有了一絲震動。
有人進來了。
她施了法術,将自己身上的汗水清潔幹淨,立刻提步去了浮黎殿中。
浮黎殿中,此時正站着兩人。
都不用看臉,光看那兩片水青色,燕妙妙的臉就拉了下來。
都什麽時代了,怎麽還有人這麽熱衷于穿校服。
正對她一人,是個小姑娘,容貌清麗,十七八歲模樣,名叫練雲青。
背對她一人……是個女的。
殿中靈力湧動,燕妙妙剛靠近浮黎殿門口,便覺出一股壓迫來。
呵。這是小崽子回家告了狀,帶着老子上門來找麻煩了。
她轉身就走。
“燕妙妙!”練雲青遠遠便見到燕妙妙熟悉的身影靠近,只等她進殿之後朝她興師問罪。
自己的眼淚憋了三天,還帶來了師父為自己撐腰,只為了讓這燕妙妙給她道歉服軟、讓她不好過,若是能惹得臨光道君不滿幹脆将她逐出山門那就更好了。可誰知就在這一切近在眼前之時,燕妙妙這厮……竟然轉身跑了!?
“燕妙妙!”
聽見身後傳來的怒喊,燕妙妙十分幹脆地在自己身後位置扔了道銀光,立起一道隔海陣,将她的聲音徹底阻絕在陣法之外。
隔海陣,顧名思義,可闌山隔海。
嗯,她如今可以睡一場好覺了。
誰知剛回到後山,便見到溫斂衣着齊整緩步朝她走來。
“師兄,”她快步上前,“不是說好了你好好休息一日麽?怎麽起來了?”
“你覺得我睡着了便感應不到封山大陣的震動?”溫斂看她一眼,雖無責備,可燕妙妙就是覺得心虛。
她拉住他:“……那個練雲青臉皮好厚,居然去告狀——我不願意搭理她。”
溫斂覺得好笑,面上卻不顯:“你不願理她,将我叫去便是了,何必還架上了隔海陣?”
她扁了嘴,垂了眸:“我怕她們吵到你和阿弋休息。”
溫斂唇角微微翹起,伸出手來想拍拍她的頭,可伸到一半,卻又放下。
廣袖之內,他的大拇指輕輕摩挲着食指的指肚。
“不怕,師兄同你一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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