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廣元真人最終同意了溫斂的話,強行帶着不情不願的頌咛回了莽山。

臨走之前,溫斂将歸荑劍喚出,準備在劍上附上書信給南葛弋,讓他先一步前來接應廣元真人,将頌咛暫且帶回靈翠峰去好生照看着。

燕妙妙在一邊拖拖拉拉寫着要帶給南葛弋的書信,嘴裏還念念叨叨的。

靠的近了,能聽得很清楚。

“阿弋。展信佳。我同師兄正在妖界門口,此處草木繁盛葳蕤、梨花開得正當時,春風和煦氣候溫暖,極好。”

“若你在此處,定會很高興。前幾日同師兄一齊看了一場煙火,燦爛盛大,應當是你喜歡的模樣。我還記得你曾說過……”

溫斂抿了抿唇。

“時間不多,寫得簡短些。”

燕妙妙應了一聲,執着筆,在半空中漂浮的宣紙上飛速寫着。

“……自下山以來,無時不惦念你。尤其師兄,時常提起你的名字,擔心你在靈翠峰過的不習慣……”

溫斂:我……有嗎?

“……如今師兄的乾坤袋中,已裝滿了準備給你帶回的點心零嘴,全是師兄親自挑選,應當最合你的口味……”

溫斂:這是真的。

“……盛着滿心的愛意與疼惜,只希望能盡快回山與你相聚,以訴相思——啊呸,以訴、訴——啊,以訴衷情……”

溫斂:總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

“再簡短些。”

燕妙妙偏過頭,有些不滿地瞪了一眼溫斂。

她這辛辛苦苦給某些人刷着好感度,怎麽某些人還特麽自拖後腿?

“……我同師兄不日內便會回到莽山,你勿要擔心,師姐會好好照顧師兄……”

“……廣元真人很快便會帶回莽山一只玉靈,名喚頌咛,你先好好照看她……”

“……信紙不夠,便不說了。記得要勤勉練功,日日想念師兄。落筆,你親師姐。”

歸荑劍帶着書信朝莽山方向飛去,眨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溫斂這邊,在身後殘破的洞窟之中引出了幾分辛闵從殘留的魔氣,再撚了個尋蹤咒,半空之中,便突然出現了一條淡紅色的絲線,從洞窟之中,延伸到南邊的遠處。

離開此處的時間越長,尋蹤咒的效力便會越弱。這也是溫斂為何提出要即可追蹤辛闵從的原因。

若是錯失了時機,下次再想尋到辛闵從的蹤跡便難了。

兩人循着那絲線,騰雲而去。

直到了入夜,也不見那絲線的盡頭。

不過随着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絲線的顏色也越來越深。

到了夜半,絲線已然成了绛紅色,估摸着再有一個時辰的路程,便能追上辛闵從。

可顧及着溫斂身上的傷勢,燕妙妙決定先休息一晚,等天亮了之後再繼續追。

他們停在一處山嶺,尋了個泉溪邊的山洞暫時休整。

燕妙妙知道溫斂喜潔、身上又有傷,剛落地便忙着清理這山洞。

召喚來的小型龍卷風被當成了清理塵土的掃帚,再從天邊撕下一片流雲作榻。

完美。

溫斂這邊,眼神略過洞邊的泉溪,眼神微動。

燕妙妙收拾完山洞之後,出來一看,卻發覺自家師兄沒了蹤影。

她在山洞周邊轉了一圈,差點就要也施展一個尋蹤咒找他的時候,終于在離山洞不遠處的一泓清泉邊上見到了他。

來得不巧,溫斂出現在她視線裏的時候,正在脫衣服。

還特麽脫的是最裏邊一件。

她愣在原地片刻,反應過來之後,立即十分自覺地轉過了頭。

燕妙妙本想偷偷摸摸地離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但是某些人顯然不這麽想。

“妙妙。”

清淩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就像荒涼長夜中挂在天幕上的孤冷月光。

有細微的水聲傳來。

“我洗不到傷處,你來幫幫師兄。”

她臉色扭曲一瞬,默念幾句“師弟妻不可欺”後,便面無表情地走到溫斂邊上,保持心無雜念的狀态用帕子給溫斂擦傷處。

溫斂外表看着瘦,但是實際上肩背寬闊結實,薄薄的皮膚下裹着清晰的肌肉,後背的骨骼線條勻停,恰到好處。

至于正面……燕妙妙沒看。

觀看師弟妻的身子,燕妙妙覺得這事有違義氣。

對了——溫斂和南葛弋是誰攻誰受來着?

雖然她一直內心稱呼溫斂為莽山第一強攻,但是原書裏的醬醬釀釀……她還沒看到。

站反攻受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從外表看,個子高性子冷的溫斂似乎更強一點。

不過……南葛弋那樣外表嬌柔內心狂野的哭包攻也很有市場哎。

以後得找機會問問崽崽。

燕妙妙暗自下定決心。

此時她正半跪在岸邊,将手上的帕子蘸了水,輕柔地擦在溫斂的傷患處。

白日裏見到的焦黑部分在緩慢地縮小愈合,但看着也足夠驚心。

被魔氣直接傷到的傷口,不僅愈合緩慢,以後也一定會留下疤痕。

說到疤痕——燕妙妙不禁注意到溫斂脊背上橫亘着的數不清的傷痕。

上次在她強逼南葛弋去冷泉“關愛”溫斂的時候,她藏在遠處偷偷瞧了。

如今距離這麽近,眼見這些斑駁交錯的傷痕,如同一條條猙獰的蜈蚣,攀附在他原本應當光潔的脊背之上。

她不自覺地伸手碰了碰他肩上的三道爪痕。

燕妙妙的腦子裏突然出現南葛弋的聲音。

【“師姐入門第二十五年,修煉翻山訣時誤将師尊圈的妖獸窫窳放了出來,我在旁邊幫不上忙,可是親眼見到師兄替師姐擋了妖獸好幾爪,現如今肩上還有傷疤。”】

在她的手觸到那傷疤的一瞬間,燕妙妙神思飛到了天外,沒注意到溫斂瞬間緊繃起來的皮膚。

林中清靜,耳邊只餘山泉潺潺之聲。

“師兄,是不是很疼?”

溫斂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她指的是自己肩上的傷。

他偏了偏頭,看向那道爪痕,也伸出手去摸了摸。

卻不經意地觸到了姑娘的指尖。

兩只同樣冰涼的手指相觸片刻,燕妙妙下意識将手指往回收,可還未來得及,溫斂冰涼的手卻抓住了她的。

時間頓住須臾。

指肚不經意間摩挲着指節,拇指抵到她的手心。

“手怎麽這麽涼?”

修長的手還又緊捏了捏。

燕妙妙用力抽出手來,忽略掉一瞬間歪曲的心緒。

“師兄,我這浸着冷水呢,能不涼嗎?”她半抱怨半玩笑,掩飾住方才異常的氛圍,“你摸摸自己看涼不涼。”

說完話之後,聽見溫斂輕笑了一聲。

她繼續老老實實地給溫斂擦拭着傷口處的髒污。

然後又聽見溫斂來了一句。

“沒有想象中的疼。”

敢情還記着答話。

燕妙妙“嗯”了一聲,表明自己知道了。

溫斂的傷口幾乎跨過了整個後背,從右邊肩胛,劃破了蝴蝶骨,直撕裂到了左後腰處才停下。

擦到後來的時候,燕妙妙的身子越伏越低,腦袋恨不能與水面平行。

到最後一點時,不知溫斂是有意還是無意,突然朝前挪了一挪。

有個名詞叫做“蝴蝶效應”。燕妙妙知道這個詞的時候,還知道這詞搭配的一句話。

南美洲的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便帶來了太平洋上的一場飓風。

如今這個世界有沒有南美洲她不知道。

但燕妙妙知道的是,溫斂這一動,效應着她身體又往前伸了好幾寸。

也效應着她直接給摔進了泉水裏。

冰冷的液體驟然侵入她的五官和裙衫。

身體比意識反應快,她剛落下水,身體掙紮的動作就已經到了位。

可還沒來得及發揮上一成功力,腰上卻忽然多出來一雙手,将她穩穩當當地托出了水面。

她低着頭閉着眼,身體因為驟然受涼而蜷成一團,被溫斂撈上來的時候,雙腿還在水裏狗爬式亂蹬。

感覺到口鼻能正常呼吸的第一刻,她猛地大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了眼。

正對着她臉的位置,一個淺褐色的圓點。

淺褐色。

圓點。

圓點中還有個圓點。

燕妙妙:……媽媽,好像有一只眼睛在盯着我。

她頗為鎮定地別過了眼。

接着冷漠地撂下了一句“師兄你好好洗我先去生個火烤烤幹”之後便從水中爬回了岸上去。

由于慌張導致腳滑,還差點又栽進水裏一次。

仍在水中的溫斂盯着她急火火消失的位置。

半晌之後,略帶疑惑地歪了歪頭。

這和在人間戲臺上看的可不一樣。

師妹為何不嬌羞?

回到山洞之後,燕妙妙已經生好了火。

洞中暖意融融,烤的邊上的流雲床榻也熱乎乎的。

“師兄,你先睡吧,”燕妙妙道,“我守夜。”

荒山野嶺之中,誰知道夜半能闖進什麽玩意來。

然後溫斂瞬間就甩了一個陣法堵住了山洞口。

“無需守夜。”

燕妙妙:抱歉我忘了我們道修無所不能。

“那我再撕一片雲下來。”說着她走向洞口,便欲施法。

——然後就被門口的陣法堵住了。

燕妙妙回過身,示意溫斂将陣法撤掉。

溫斂一本正經:“我受傷了,方才強行施了法,現下心有餘而力不足,恐怕難有氣力收回陣法。”

燕妙妙皺了皺眉,內心懷疑片刻又釋然。

雖然覺得溫斂好像在騙人。

——可是溫斂明明從不騙人。

溫斂的修為比她高上不少,又是個精通陣法的。燕妙妙要破他的陣法得費上不少力氣。

何況也沒必要。

她無所謂地走回火堆邊上。

“那我睡地上好了。”為了避免溫斂讓出床位,她又加了一句,“師兄你背上有傷,不能磕着,就睡雲上。”

誰知溫斂直接來了一句:“雲很大。”

燕妙妙瞥他一眼。

這不是“男女七歲不同席”的時候了?

崽崽不能和異性待在一間房裏睡覺,換成她就能直接和異性躺床上?

燕妙妙自顧自嘟囔。

“好端端的穿進BL幹嘛……還遇見個不把姑娘當姑娘看的雙标狗醋精……”

“你說什麽?”疑惑的聲音傳來。

燕妙妙立即假笑。

“……我在背《清靜經》。”

最終她還是和溫斂睡了一張雲。

他在東頭,她在西頭。

兩人中間的距離恨不能睡下三個南葛弋。

夜色沉沉,洞中的火堆此時已經半熄,剩餘些許炭粒茍延殘喘,火星子明明滅滅,應和着洞外的漫天星辰。

姑娘和緩的呼吸聲從另一頭傳來。

溫斂悄然起身,手上撚了個法訣。

姑娘漂浮而起,在洞中無聲無息地掉了個頭。

作者有話要說:  (摩拳擦掌)師兄開始慢慢變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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