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皇帝又不在氣頭上,當然不至于對有孕在身的皇後口不擇言滿嘴粗鄙之詞, “太後總是有她自己想法和規矩。”
他難得內涵太後一回。
皇後亦是名門出身, 才學見識都不缺,聽明白後用帕子捂嘴微微笑了。
話說太後的父親能送兩個女兒到先帝身邊, 靠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大哥也就是太後的大伯:太後的大伯戰功赫赫, 又沒有嫡女,才讓太後的父親撿了這麽個便宜。
可惜太後他爹開始不那麽看好先帝, 只給當時還是皇子的先帝一個庶女……這個庶女正是陛下的生母。
不過太後他爹這種人本事有限于是總想着左右逢源從中謀利的主兒實在是太多了, 不管是先帝還是皇帝, 若是每個都要計較,這輩子不用幹別的了。
皇帝很不喜歡封家, 但也得捏着鼻子認了:因為太後大伯那一系堪稱能人輩出。
好消息是,最近那一支的當家換成了太後的侄孫——太後大伯比太後親爹年紀大好多, 太後的侄孫接連幾次上折子, 都委婉地表示:我們和太後這一系不是一路人, 陛下不必顧忌我們,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算上陛下新近得到的一手人證物證,天時地利人和都齊了, 皇後琢磨着陛下怎麽也能給太後宣王母子個教訓,讓她們消停好一陣子。太後消停了,貴妃自然也得跟着安生些。
于是她就誠心向丈夫道喜,“落個耳根清淨也好。”
皇帝伸手,輕輕覆在皇後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你也能安心些。”
皇後知道丈夫想要個什麽樣的妻子,“要我說這陣子封家……也與以往不同。”
皇帝也看在眼裏,尤其是太後毫不猶豫把小侄子坑了,于是封北亭的父親和伯父心思不說大變,但明顯在向他示好。
這話不能說出來,但擋不住皇帝默默琢磨:先帝和太後可真是一路人。
他必須引以為戒!
數天後,季澤的腿徹底痊愈,他當即帶着小舅子蘇懷沁秘密進宮見了皇帝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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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宮面君之前,蘇懷沁已經把他所知道的都寫了下來,夾在姐夫給陛下的密折裏一起送到了皇帝的書案上。
所以皇帝見到他,只是溫言問了幾句,在宮裏前後待了一個時辰,他就和姐夫一起告退了。
回到楚王府,他就和姐姐一起收拾行禮,又過了三天,楚王一家三口加上季汐和他一起啓程前往西北大營。
坐在馬車上,蘇懷沁還有恍惚:這就……過去了?皇帝沒有再追究?即使有姐姐姐夫護身,未免過關得太輕易……他可是接觸過燕回的人!
季汐這會兒和任微聊天,言語表情間滿是遠離是非之地的快樂,根本顧不上他。而季澤則看着媳婦和妹子聊天,同時享受着媳婦時不時撩他一下,也不想搭理小舅子。
小傲天發現他有心事,從而湊了過來,“小舅舅,娘親說你要想報答的話,就幫她開醫館教學生。”
蘇懷沁眨了眨眼睛,“嗯。”
小傲天又道:“小舅舅,娘親很在意你的……”頓了頓放低了聲音,“小舅舅你想哭就哭嘛。”
蘇懷沁氣笑了,“你都能笑話我了。”話雖如此,他只在小傲天臉上揪了一下。
小傲天也只能任由他小舅舅捏臉,雖然比起捏臉他更願意做小姑姑給他的算學題。
楚王一家子前腳離京,皇帝立即發難:當着太後和宣王的面兒,換掉了這對母子身邊大約三分之二的人手。
人證物證擺在眼前,無法辯駁,太後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哀家竟不知道他們的心這樣大了。”別看老太太行事下作,但她挺愛面子的,皇帝給了臺階,她并不會頭鐵死活不認。
不同于無情又無恥的母親,宣王還是要掙紮一下,畢竟這些人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然而為這些人大聲喊冤不行,尤其是這些人裏有好幾個燕回或者鎮國公的手下,他并不願意為這倆人沾上一身腥,所以他便從他的心腹也是受人蒙蔽這裏下手。
為此他甚至跟他的皇帝哥哥說:“我這就要大婚,他們……也是在為我開府建牙準備,總該有些得用的人手。”甩鍋給親媽背後的鎮國公他全然不在乎,“讓那位抓了空子,塞人進來,臣弟始料未及。”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皇帝莫名想起他弟媳婦這句話,笑了。他這個弟弟……讓他說什麽好,有野心沒錯,但也的确對鎮國公和燕回都保持着防備之心。
宣王卻誤會了。
他以為他皇兄默認他的“好意”,他就在琢磨向皇兄投誠他需要說點什麽做點什麽。
皇帝看起來又一次對太後宣王母子輕拿輕放,但對別人就不能這麽“溫柔念舊情”了。
首先一心跟着太後混的封家二爺因為收受賄賂,讓禦史參了,目前在家閉門思過。而跟封二爺往來頗多的幾個官員——好幾個都暗中投靠了鎮國公,也一并被牽連,只不過這些人直接丢了烏紗帽。
因為蘇媽媽有問必答,所以她和伏老太太幾次往來都落在了供詞上,于是伏老太太縱然是诰命也被帶到了刑部……她助纣為虐,謀劃兒媳婦且和燕回那批人有聯絡都是板上釘釘,沒得反駁。
老太太不等诰命被剝奪的旨意到來,便已然病重,而伏家三兄弟之中的兩個因為此事降職,估計京察過後都得去冷衙門坐冷板凳,而忠勇伯伏大則是受母親和妻子牽連不得不早早辭官——這還是沒有明确證據顯示哥仨參與其中……
即使有了那麽點心理準備,伏家三兄弟依舊輾轉難安沮喪不已。
伏老太太做下的事,伏家三兄弟打一開始也沒覺得能随便糊弄過去,因為皇帝明顯要重用衛家為衛家翻案。
但哥幾個在伏老太太進刑部衙門之前都不心慌,自然是因為楚王妃和蘇懷沁都是伏三爺的親生,陛下罰過伏家,再過陣子該沾上的好處也少不了他們的。
然而得知老太太真和燕回那邊有來往,而且是多年裏一直有往來,不是純粹的見財忘義,哥仨不約而同地心生不詳。
伏三道:“王妃走的時候什麽都沒說。”
都到了這個時候,忠勇伯伏大爺也不隐瞞了,“王妃她把嫁妝藥鋪和藥園裏咱家的人大多趕了出來。其中許多都是老太太的陪房心腹……的子侄”
此言一出,伏二爺和伏三爺猛地扭頭,就差怒目而視,“大哥!”
伏大爺自己都非常頭疼,“你們大嫂也是剛剛告訴我的,當然,你們大嫂其中也摻了幾手。”
那哥倆也明白為什麽老太太會一條路走到黑了,因為她本就打定主意吞下三兒媳婦的嫁妝;大嫂會幫着老太太隐瞞,這些年也是從中賺了不少銀子。
說起來忠勇伯府仕途上的确不太得意,但不同于不少勳貴世家,伏家家底一直很豐厚。
伏家三兄弟于庶務上都挺有才幹,每人手裏都有份産業,經營得都很不錯,總之哥仨誰都不差銀子,也從來沒把主意打到過媳婦的嫁妝身上。
正是因為哥仨“門兒清”,所以不管是伏老太太還是忠勇伯夫人都很難從公中産業上做什麽文章。
這婆媳倆想撈錢就得打“歪主意”。
伏三爺捏着眉心,告訴兩個哥哥自己在趙王府如何認回衛氏當年偷偷送出去的兒子,而且這個兒子若不是老太太插手,也不至于被送到燕回那邊,同時也沒忘了說當時他就表示自此徹底倒向女兒女婿……
伏二爺有氣無力道:“親兒子讓燕回差點毀了,還是老太太做下的,三弟若還能和鎮國公那邊往來親近,三弟成什麽了,咱家又成什麽了!”
伏三爺嘆道:“我是不知道老太太竟是不肯放過沁沁。”
伏大爺和伏二爺齊齊看了眼三弟,沒再說話:當時衛家敗落,默許外人害死你家“沁沁”的正是你。
當真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誰也別說誰了。
如今鎮國公和宣王那邊的路已經斷了,伏家三兄弟也只能選擇皇帝和楚王這邊了。
所以要怎麽扳回一城呢?鎮國公那邊有什麽人或事可以做點文章?哥仨得好生合計合計。
然而娘家那邊的打算,任微一概不知……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以為然。她把那些人趕出去純是不想她不在京城的時候,這些人借着她和傲天他爹的名頭搞事。
任微也是有些事業心的,只不過她想要建立的醫護學校、戰地醫院以及平價藥房這“老三樣”絕對不适合最先在京城搞試點。
所以她決定不再讓自己名下四個藥園和兩個大藥房對外營業,而是根據她的要求種植炮制相應藥材以及配制出成藥來。
用不上那麽多人,任微自然順便清理掉那些亂七八糟的手下,剩下的若是不聽話,任微就會請留在京城的趙王幫忙“清理門戶”。
伏家這邊也是以己度人,以為任微隐隐不滿,透露出“若是再不識相就要翻臉”的意思,不過他們自知理虧,被趕出來的那批人怎麽叫屈喊冤搬弄是非,伏家三位老爺幹脆讓家丁把帶頭挑事兒且不肯罷休的那幾個丢進了順天府,這群人立時就安靜了。
當伏三爺那“飽含父愛”的家信,與自家留守管事以及趙王那邊的定期“消息彙總”一起到來的時候,任微掃了一眼便都丢給了便宜弟弟。
蘇懷沁居然看都不看,“我管他們死活呢。”說完低頭盯着他姐姐親自編纂的《衛氏醫學》,再擡頭時漆眸閃爍,“姐姐你知道咱們衛氏醫術正源自前朝燕氏的宮廷醫術嗎?”
任微笑道:“所以燕回連自家祖傳的獨門絕招都研究不透,需要咱家人幫他答疑解惑并發揚光大嗎?”
蘇懷沁應道:“感覺就是野路子要取代正統,所以他才要除咱們而後快。母親如此,我……也是呢。”
作者:補更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