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敵軍

簡單地吃過飯後,周屹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趁着月色再趕幾裏路,而是丢下包裹拎起槍,帶着一小隊士兵往山坳處走去。

“他們去幹什麽?”蘇雪倩撒一把土灰在柴松上,奇怪道。

“偵察兵說前方可能有日本人的潛伏部隊。”邱守明望着他們在視野裏消失的方向,神色凝重。習慣了平日裏的插科打诨,他難得的嚴肅令蘇雪倩不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在營地蔓延開來。蘇雪倩緊張道:“他們有多少人?”她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并不笨,正常的判斷力還是有的:需要一個團長親自去确認的敵軍部隊,不是“可能”存在,而是“必然”存在。與其說周屹去判斷敵人是不是莫須有,不如說是去就近觀察日軍以便做出應對之策。

“具體不清楚。”邱守明點上煙,給出了一個保守的數值,“大概預計,兩千人左右。”

蘇雪倩倒抽一口涼氣。

倘若是在後世的和平年代,一個團的編制大約也是兩千人,正好同日軍數量持平,可以勉力一戰。但現在是戰時,由于戰事不斷,周屹帶領的這支隊伍在各大戰場輾轉損失了許多士兵,一直沒能得到足夠的人員補充,以至于滿打滿算也不過九百人。這其中還包括了勤務兵、夥頭兵以及出發前在根據地新征的兩百名新戰士,他們同蘇雪倩一樣沒有任何作戰經驗,連槍把都還沒捂熱。而日軍,多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即使是像蘇雪倩這樣的外行,也知道己方前途堪憂。

但他們不能坐以待斃。“谷子地,你帶幾個弟兄找小道探探路,看有沒有辦法摸到小日本的屁股後頭去。”邱守明攬過因舊部隊被打光而整編入8團的谷子地,湊到他耳邊竊竊私語,“別打草驚蛇,注意隐蔽……”後面的話聲音太小,已經聽不清了,只見谷子地不住點頭,低聲回答了句什麽,然後幹脆地敬了個軍禮,随意點了幾個戰友,帶着他們壓低身子往草木繁盛處隐去。

他們的身後,剛下達了命令的邱守明仍然愁眉不展。無利不起早,這支兩千多人的日軍隊伍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如此偏僻的山區,他們肯定帶着我方不知道的秘密任務。從偵察兵打探到的情報來看,這夥日軍正往西北方向行進,具體目标不明。

“西北邊……”邱守明的目光同地圖一番厮磨,可惜一無所獲,“西南面是往石湖旮旯去,附近沒有軍事目标,而且是條死路,小日本去那能執行什麽大任務?”更何況那裏是紅色游擊隊的活動範圍。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這支日本軍隊人數雖多,但若是迎頭撞上擅長機動作戰的游擊隊,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與邱守明相同,周屹也是一頭霧水。東面的範莊旺村倒是隐藏着紅色實力,但也稱不上軍事要塞,應該吸引不了兩千多人的日軍精銳特意跑來圍攻,更何況它的方位與目前日軍的前進方向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可是作為最高指揮官,周屹必須當機立斷,盡快決定部隊下一步的行動方案:“他們人比我們多,裝備比我們好,一旦正面撞上我們吃不了兜着走。我們必須趁他們還沒發現之前出其不意,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兩支隊伍的路線相近,不被發現的概率為零,所以我軍應該盡最大可能掌握主動權。”

他同邱守明仔細地商讨了一番偷襲的可能性:“不如切斷他們的部隊,令其首位不能兼顧,然後……”

計劃很完善,可惜谷子地帶來的消息讓算盤全盤落空:“報告團長,我們發現只有一條小路可以繞到小日本後頭,可是道很窄,只能容一個人通過。”這意味着最多只能讓五十餘名戰士突襲日軍後方,倘若一擊不中,極有可能引來對方大部隊的反撲。

周屹皺眉,又向通訊兵詢問道:“去聯系地方游擊隊的同志回來沒有?”

“報告,已經歸隊!”一團髒兮兮的黑肉從人堆裏站了出來,軍禮倒行地十分标準,“游擊隊在三裏地外就有一個哨所,但只有兩個人,他們派了一個人來協助我們,另一位同志去範莊旺村尋求支援,可惜來回要走兩天的路。”

“日軍随時可能向我們撲過來,我們等不及救援了。”周屹遺憾道,“游擊隊的同志有什麽建議嗎?”

“周團長好!我叫英子,是兒童團團員!”游擊隊員大步出列,槍上的紅纓随風飛舞,語氣十分激動,“我建議把鬼子引去豎灘,那裏地形複雜,便于隐蔽,很适合打游擊戰,去年我們就在那裏斃了四十三個鬼子。”他挺了挺胸脯,引以為傲。

周屹忙仔細詢問了當時的情況,最後卻無奈地搖頭:“豎灘偏僻狹窄,适合消滅小股敵軍,但打不了2000多人的伏擊。”

英子争辯道:“為什麽打不了?只要把鬼子全引進裏面,光是從山頂上推石頭砸也能砸死他們。”

“怎麽引?”周屹不屑:“日本人又不是你家養的牛,你讓往東它不往西。”去年那次,是鬼子們自己迷路撞進了包圍圈,才被游擊隊守株待兔。

“不能引就用槍杆子逼他們進去!”英子是今年才當上的巡防隊員,去年豎灘那場仗他沒輪上,心裏一直憋着口氣,早就想找日本人的晦氣。可惜哨所位置太偏,平時別說鬼子,連鬼都不來。這回好容易逮到機會,他有些興奮過度,就怕周屹見鬼子人多不戰而逃,所以極力勸戰。

“你沒打過仗吧?我們要有這實力,就不用在這裏商量戰術了,直接沖過去一槍一個鬼子斃了多好。打仗不是兒戲,不能想當然。”周屹板着臉潑他冷水。他看人精準,英子的心思在他眼中一覽無遺。這樣的戰士他見地太多了,像一塊塊璞玉,芯子是純淨的,但尚缺歷練,只有打磨過後才能成器。可惜許多新兵初生牛犢不怕虎,以為光憑滿腔熱血就能幹成革命,沒等到成器就先玉碎了,令人扼腕嘆息。

英子昂着頭不肯服輸,仍舊還想再辯,邱守明見苗頭不對,果斷摟過英子的肩膀,捏斷兩人互掐的可能:“好了好了,豎灘不在鬼子的行進路線上,讓他們特意拐個彎去那裏送死,的确難了點兒。小同志對這附近的情況比較了解,你看我們在紅刀嶺送他們上路怎樣?”

“紅刀嶺?”英子聞言細想了下,印象中只是個很平常的陡坡,并未覺得它有什麽獨特之處,疑惑道,“為什麽選那裏?”

“因為那裏适合放火。紅刀嶺之所以叫做紅刀嶺,是因為它的土質裏含有磷成分,所以細看顯紅色,燃點很低。而且,它是附近最陡的一座山,像一把尖刀一般插在地上,坡度大所以水分不容易停留,偏偏草木茂密,木質幹燥,一點即燃。”也是日本人點子背,幾年前邱守明手藝不精,暗殺一個日軍小頭目不成反被追蹤,逃進紅刀嶺裏幾個月不敢露面。荒山野嶺又是一個人躲着當野人,他實在閑的蛋疼才随意拿了些泥土做實驗玩,卻意外發現原來讓土色變紅的不是鐵而是磷。當時他就想,要是日本人真把他逼到絕境上他就放火同他們同歸于盡,好在最終日軍搜尋了一番無果後怏怏離去,使他有機會把這招留到這回來用。否則要是幾年前就把嶺上的植被都燒光了,現在就只能留下個光禿禿的山,沒個數十年恢複不了元氣。

邱守明咧出一排白牙,笑地十分不懷好意,“我們可在陽坡阻擊日軍,埋些地雷,扔幾個手榴彈,運氣好能折掉他們一半的人。”

“這麽厲害?”英子并不是聽不進意見的人,之前只是渴戰心切才固執己見,現在見周屹和邱守明沒有灰溜溜逃走的意思,立馬舉雙手雙腳贊成,傻樂道,“嘿嘿,現在是秋天,秋幹物燥……”

“什麽?”周屹心底一顫,在邱守明的臉上看到了同自己一樣的震驚。他分明記得出發時是春天,才行了三十幾天的軍,居然變成深秋了。看看周遭的樹木,葉子可不都已經變黃了嗎?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一向敏銳的他居然對這樣顯着的變化熟視無睹,若不是英子叫破,他恐怕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我的日記本上寫着今天是1938年的4月16日。”邱守明将閑雜人等遣出門去,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道,“但其他的戰士們說,今天是1942年10月30日。我們一個月,過了人家的四年。”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xiatiandeyi、月下流殇、3337489的霸王票,同時祝大家新春快樂,龍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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