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管家先生。”
顫栗的聲音喚回了蘭斯洛特一線理智，他退開些，看着自家殿下微微喘息，唇角通紅，忽然笑了一聲，“殿下這副模樣……”
西爾擡起眼，眼裏還氤氲着迷蒙的水汽，眼底那片星湖仿佛蕩開了漣漪，柔軟得令人心折。
蘭斯洛特沉默片刻，擡手替他揩去唇角清淺的水痕。
“我這幅模樣怎麽了？”
讓人格外想欺負呢。
但蘭斯洛特沒有說出口，只低頭仔細地把西爾剩下幾顆紐扣解開。
昨晚他整理行李時，西爾在床上看着看着就睡過去，所以衣服也沒有換，仍是白日裏那件襯衫。
西爾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羊毛卷任由蘭斯洛特擺布，一邊輕聲嘀咕，“蘭斯洛特先生，你怎麽捂不熱呢？”
簡直就像是原本世界古代傳說裏那些吸人陽氣的妖精，把西爾身上的熱量都汲取殆盡。
西爾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遲早要感冒的。
“這确實是個問題。”蘭斯洛特牽起西爾的手塞進袖管“不如我抽空學習一點火系魔法？”
“……”西爾默默咽了咽口水。
“怎麽了？”蘭斯洛特替他撫平禮服上細微的褶皺，擡起頭。
“在我原來那個世界，有一個詞叫……”西爾的臉色可疑地變紅“冰火兩重天。”
蘭斯洛特并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只耐心等着西爾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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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家殿下卻不再說了。
“我記住了。”蘭斯洛特也不追問，拿來一條黑色的緞帶繞過頸側，在西爾胸前打上領結“晚點我會去找哈迪斯請教的。”
“哈？”西爾兀地睜大眼。
“不懂就問，是一個管家的基本修養。”蘭斯洛特整理好領結，掀開被子，拿來床頭的馬丁靴“持續提升自己，才能滿足殿下的各方面需求。”
“需求”二字此時在西爾聽來格外刺耳。
“你別去問他。”西爾蹙起眉頭，俯身湊近蘭斯洛特耳邊，小小聲地說了幾句。
管家先生似乎沒有料到自家殿下會說這種東西，難得地怔了片刻，繼而反應過來，五指用力握住西爾細直的小腿，“殿下，懂得很多。”
“啊？”西爾懵了。
他一慌，連解釋的話都卡了殼，“我我我——”
“你你你——”蘭斯洛特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連敬稱都消失了“你試過？”
“……沒有。”西爾算是明白管家先生在介意什麽了“從來沒有，我就是稍微了解一點。”
“殿下了解這些做什麽？”
西爾覺得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就是，身邊的朋友都在說這個詞，我好奇問了一下，就知道了。”
管家先生也許不能理解，在他原本那個世界，信息傳播太過發達，有些東西簡直可以說是被迫接收的——時常讓人分不清自己是在浏覽綠色軟件，還是逛窯子。
“那殿下想試試嗎？”蘭斯洛特把自家殿下收拾妥帖了，一手牽起他，一手拎上那只黑木行李箱“我對火元素親和力雖然不高，但修習一點入門的火系魔法難度不大。”
“……”西爾看着蘭斯洛特一臉認真的表情，甚至生出了管家先生是在為更好地服務主人而學習一門新技能的錯覺。
雖然有點難為情，但西爾從來是個誠實的孩子，所以他沒有拒絕，“那那那等你學會了再說。”
倒是蘭斯洛特挑了挑眉，“殿下這是同意了？”
“嗯。”西爾下定決心似地點了點頭“就當是對管家先生學會新魔法的一點小小獎勵。”
“小小獎勵。”蘭斯洛特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低聲笑起來“可是對我來說，這是做夢都想要的東西。”
“在你們那兒，都流行這樣獎勵別人嗎？”
西爾仿佛從管家先生的語氣裏，讀出了一點他對那個遙遠的，自己曾經生活過的未知世界的不安。
“不是的。”西爾正色說“獎勵對象是蘭斯洛特先生，才可以。”
“确實我們那兒，在這方面比洛斯拉開放，但是——”
西爾想了想，找到一個算不上貼切的形容詞，“但是我既然到了這裏，就該入鄉随俗。”
“洛斯拉車馬很慢，所以我只能愛一個人。”
雖然搞不懂這前後有什麽因果關系，而且他們的幽靈馬車一點兒也不慢，但蘭斯洛特還是被西爾的話取悅了，幽深的眼裏浮起一點笑意，“那為了殿下的獎勵，我要盡快學會火系魔法了。”
“啊？”西爾終于慌了“那個，也不用太着急，我也需要準備準備……”
他們已經沿着木樓梯下了樓，話還沒說完，就聽蘭斯洛特出聲，“梅洛蒂小姐，你的火焰法典可以借我看看嗎？”
梅洛蒂正坐在沙發上塗抹紅色的指甲油，聞聲擡起頭，美眸流露出一點兒疑惑，“你一個冰系魔法師，看火焰法典做什麽？”
她皺了皺眉，“難不成你還打算，冰火雙修啊？”
西爾一頭撞在了蘭斯洛特背上。
冰火雙修這個詞聽起來也很不對勁啊？
“我家殿下怕冷，我學習一點火系魔法，到了納撒尼爾可以給他取暖。”□□無縫的回答。
西爾擡頭看見男人英俊認真的側臉，很難想象他腦子裏裝的是些什麽東西。
“原來是這樣。”梅洛蒂表示理解“可不能把小西爾凍着了。”
于是最後西爾眼睜睜看着火焰法典落在了蘭斯洛特手裏。
并且在前往納撒尼爾途中，管家先生就坐在幽靈馬車的棺材裏刻苦鑽研，還時不時和同行的南希探讨這門對他們而言十分新鮮的魔法。
南希來自納撒尼爾，對那裏的地理環境非常熟悉，所以這一次也随同西爾前往，而梅洛蒂和哈迪斯則作為傭兵留在墓場，負責種地和抵禦死靈的入侵。
甚至西爾還可以通過切換羊皮紙上的小地圖遠程進行管理，派遣傭兵給植物進行澆水施肥等操作，可以說是非常人性化了。
“嘿，我困了，想進車廂睡一會兒，你們誰來幫我趕一會兒馬車？”由于棺材位置太小，南希是自己駕駛一輛馬車同行的，他有風系魔法加持，速度倒也不比幽靈馬車慢。
南希鑽進車廂，蘭斯洛特便過去坐在了另一輛馬車前端的駕駛位置，一手拿缰繩，一手仍捧着火焰法典。
過了一小會兒，西爾忽然聽見“刺啦”一聲響。
“？”他轉過頭，只看見不遠處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枝頭竄起火焰，眨眼間蔓延開整片樹冠，剎那如綻放的火樹銀花般絢爛，随風飄搖出漫天橙紅的火星。
但這盛景只是一瞬間，樹葉便全數燒成灰燼，只餘焦黑的枝幹。
蘭斯洛特指尖隐約跳動的火光也随之熄滅，他輕輕吹開那縷輕煙，似乎不大滿意的樣子，“火元素果然不好控制。”西爾喉結一滾，默默別開了臉。
才學不到半天，已經能控制火焰只燃燒樹葉而不向外蔓延了，這個魔法天才還想怎麽樣？
“殿下。”蘭斯洛特漫不經心的聲音從另一輛馬車傳來“我會努力的。”
“期待你的獎勵。”
“咳、咳……”西爾嗆到了“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嗯？”蘭斯洛特淡淡的視線瞥過來。
“不我是說……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嚣啊。”話音剛落，風停了。
西爾摸摸後腦勺，朝遠處的街道上一指，“你看那家魔法商店在打折——”
但管家先生依然沒有被轉移注意力。
西爾被他灼熱的目光盯得臉上都要起火了，破罐子破摔地往棺材裏一躺，拉上了棺材蓋兒，“墳頭信號不好，不說了，我先去世了。”
西爾躺在一片黑暗中，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蘭斯洛特或許不知道，剛剛那一瞬間，在漫天餘燼中，他線條分明的側臉是怎樣驚心動魄，仿佛從古典油畫上拓下來，烙進了西爾眼睛裏，直擊靈魂深處。
西爾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察覺棺材狹小的空間裏，摩擦出了極輕微的響動。
他警惕地蜷曲手指，額頭忽然一涼。
是一個冰冷的，溫柔的，雪花一般的吻。
“後悔也沒用了，殿下。”
西爾怔了怔，忽然笑起來，“你怎麽把空間護符用在這種地方？”
蘭斯洛特沒有回應，只跪伏在西爾身上，緩緩向下親吻，姿态近乎虔誠。
“我确實後悔了。”西爾閉着眼睛輕聲說“我覺得我等不到你學會火系魔法了。”
吻停在唇角，仿佛正等他把話說完。
“蘭斯洛特，我……”
“砰——”
南希的馬車撞樹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