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聖城，佛羅萊特。
聖殿塔尖懸浮的光元素結晶晝夜不休，緩緩轉動着，光輝映照整座城池。
流動着符文光澤的大門向外敞開，牧師們魚貫而入，在聖殿方陣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随即安靜地捧着聖光法典與權杖站好，井然有序。
“铛——”
“铛——”
塔鐘敲過兩聲，身着白金繡袍的聖女踏入聖殿，在她身後，是本次集會的主角，洛斯拉至高無上的教皇陛下。
所有牧師恭敬地垂首，只把目光停留在足下，生怕自己的窺視冒犯到教廷最高掌權者。
直到教皇在聖殿最高位落座，他們才擡起頭，直視前方。
格瑞澤爾眼簾低垂，似乎有些疲倦地一手支着側臉，只微微擡起下巴示意一旁的聖女，“德洛麗絲。”
“是。”
德洛麗絲跨前半步，面朝教廷衆人，打開手中的卷軸。
“兩個月前，奧古斯丁帝國的安格斯公爵大婚典禮上，巨龍出現并劫走公主。安格斯控制帝國貴族企圖發動叛變，随後奧古斯丁各地爆發屍疫……”
“相信各位已經從教廷史中了解過，早在幾十年前，奧古斯丁就爆發過一次大規模屍疫，起因也是戰争——我們有理由認為這是神明對好戰者降下的責罰。在伊莎貝拉大人庇護下，目前奧古斯丁的疫情已經得到控制，但安格斯公爵依然蠢蠢欲動，為了防止災難卷土重來，教廷決定介入，平息這次紛争。”
德洛麗絲念完卷軸的上半部分，下方的牧師們就開始交換眼神，其中多是厭倦與不耐的情緒。
教廷向來主張和平，在帝國間處于中立，此前奧古斯丁和費迪南德的争端就不知出面調停多少次，這回連奧古斯丁內鬥都輪到他們管了。
但德洛麗絲接下來宣布的內容，卻讓騷動的牧師們不敢置信，教廷內一時鴉雀無聲。
Advertisement
教廷認為，奧古斯丁帝國野心太強，而嚴苛的爵位制度與皇室的高壓統治也是引發戰争的根本原因，這勢必會給國民帶來災難。
為了洛斯拉的和平，教皇決定推翻奧古斯丁皇室的統治，将帝國版圖納入教廷權力範圍內——并以此為基礎成立聖光帝國。
這番話像一枚重磅炸彈，在短暫沉寂後引爆了整座聖殿。
牧師們議論紛紛，其中支持與反對者各半。
反對者認為聖光教廷是以光明女神為信仰的中立組織，雖然規模宏大地位崇高，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帝國對抗。支持者則認為聖光教廷多年來一直在為洛斯拉大陸的和平作出貢獻，但奧古斯丁皇室冥頑不靈，仍在暗中對費迪南德進行貿易壟斷，籌劃侵略戰争，嚴苛的爵位制度下，貴族剝削百姓，紛争從未停歇，倒不如由教廷直接管轄，成立聖光帝國也無可厚非。
況且——一旦成立聖光帝國，教廷高層的地位只會水漲船高，誰不喜歡權力呢？
即便是反對者，也多半是對戰争本能的退縮，假如不需要犧牲就能推翻奧古斯丁的統治，他們恐怕也沒有什麽意見。
一切都在格瑞澤爾的意料中，他只低垂着眼簾，指節一下下敲打寶座扶手上鑲嵌的翡翠石。
淺金色的發縷垂下，掩住教皇陛下唇角的冷笑。
他的野心可不止是奧古斯丁而已。
早在建設聖城時，格瑞澤爾就已經有統治洛斯拉的野心——只可惜那兩件寶物都遺落在納撒尼爾宮殿中，否則他早就完成宏圖偉業了，哪還需要步步為營，等待這千載難逢的機遇。
當然，假使他不需要扮演仁慈的教皇，以格瑞澤爾的實力，統治大陸也不是什麽難事，可難就難在他既想得到權力，又想立牌坊，舍不得摘下自己和善的假面。
因此直到聖光教廷的信仰滲透整個奧古斯丁帝國的今天，他才能順理成章以和平的名義進行侵略，建立屬于自己的帝國……再以此為根基，征服整個洛斯拉。
騷動的聖殿中，格瑞澤爾假裝閉目養神，實則在腦海中規劃宏偉藍圖。
就在這時，替他宣布完集會內容的聖女德洛麗絲合上卷軸，蹙眉打斷了教皇陛下的沉思，“陛下，我們使用武力推翻奧古斯丁的統治，不也是在發動戰争嗎？”
“況且千年來聖光教廷一直處于中立，這樣做是不是……”
格瑞澤爾猝然睜眼，他眼中分明沒有殺意，德洛麗絲卻脊背一寒，下意識後退半步。
“德洛麗絲。”格瑞澤爾揉了揉太陽穴“讓你去查的事怎麽樣了？”德洛麗絲一怔，反應過來後恭敬地回複，“查清楚了，神跡最後一次出現在奧古斯丁南部，與費迪南德接壤的位置。”
她猶豫片刻，仍是補充道，“那裏距離陛下派我調查過的墓場很近。”
格瑞澤爾眉眼微擡：“卡拉米？”
“不，是附近的另一個城鎮。”德洛麗絲搖頭說“卡拉米的神跡出現時間比那要早。說來也奇怪，神跡陸續出現在奧古斯丁帝國的位置都有跡可循，只有卡拉米鎮是例外，那裏和相距甚遠的另一座城池幾乎同時發生神跡……伊莎貝拉大人會同時眷顧兩座城鎮嗎？”
格瑞澤爾蹙起眉頭，依舊無意識地揉着太陽穴，“誰知道呢？”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只有德洛麗絲能聽見。
教皇很少顯露出這樣的一面，幾乎是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對她完全不設防。
這樣無意流露出的信任簡直是一把殺器，德洛麗絲忘記了自己方才的質疑，心思全轉移到為教皇陛下排憂解難上，主動請纓說，“集會結束後我就到奧古斯丁南部進行調查。”
格瑞澤爾擡眸注視她兩秒，才露出點笑意，“辛苦你了。”
與此同時，卡拉米鎮新建的白鴿廣場上，五個披着鬥篷的“怪人”正坐在噴泉池邊。
羽翼漸豐的不死鳥從紅發美女鬥篷中飛出，撲騰着小翅膀追逐那些和它發出同樣叫聲的白鴿。
白鴿們振翅飛向天際，消失在雲間。
“你說真的？”梅洛蒂一把撈回搗蛋的小不死鳥“教皇陛下男扮女裝？”
“我騙誰也不會騙你，梅洛蒂。”南希正色說“我真看見教皇扮成女人了。”
“不會吧……”梅洛蒂失望地耷拉下眉毛，她心目中教皇陛下英俊偉岸的光輝形象破滅了。
西爾坐在一旁沒有吭聲。
假使他把格瑞澤爾幹的那些事說出來，梅洛蒂的世界觀恐怕都要崩塌了。
不過離開地牢前，蘭斯洛特叮囑過不要把真相告訴他們，畢竟這幾位嘴上都沒個把門的，難保不洩露風聲，讓格瑞澤爾有所察覺。
目前地底世界一團糟，即便是魔王回歸也需要時間整頓，如今聖光教廷的勢力龐大，隐隐有自成一國的架勢，在沒有萬全準備之前，蘭斯洛特不打算暴露自己。
所以即使聽南希他們越扯越離譜，從格瑞澤爾女裝追溯到他和伊莎貝拉的淵源，又把教皇理解為用女裝來懷念心愛之人的癡情男人，西爾也只是抑制不住咳嗽一聲，出言反駁，“不，我覺得格瑞澤爾就是變态，和深不深情沒關系。”
西爾這一說，梅洛蒂也像想起什麽。
“話說回來，我之前聽聖光教廷的朋友說，他們那位聖女，好像和教皇陛下關系不一般。”
“德洛麗絲？”南希接茬說“我見過幾次，确實非常漂亮，而且是難得一見的聖光魔法天才，據說對光元素的親和力還要超越當年的格瑞澤爾。”
梅洛蒂睨着他，“你知道的倒挺多。”
“不過，”南希撓了撓頭“或許是美人總有相似，德洛麗絲也神似伊莎貝拉。”
“而且德洛麗絲是幼年流落街頭被教皇陛下撿回聖光教廷的，之後就一直在他身邊長大……某種意義上看，這經歷完全是翻版的教皇和伊莎貝拉，只不過角色互換了。”
但如果德洛麗絲真是伊莎貝拉，教皇不可能只是培養她長大，提拔為教廷聖女這麽簡單。
梅洛蒂蹙起眉，“這麽說——教皇把德洛麗絲當成光明女神的替身了？”
聖光教廷的感情糾葛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很有可能。”南希說着，往梅洛蒂那頭挪了挪，和她挨得近一些“我就不一樣了，我眼裏只有你，親愛的。”
西爾：“……”
他摸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忽然懷念蘭斯洛特在身邊的時候。
管家先生會非常及時而妥帖地給他披上外套。
梅洛蒂同樣不吃南希這一套，嫌棄地用灰燼玫瑰把他推遠，顧自說起，“這麽說來，同樣是英俊強大的存在，魔王大人雖然混亂邪惡，但感情史可比教皇陛下幹淨多了。”
“據說當年魔王麾下大批地獄魅魔和海妖，一個比一個美豔動人，他一眼都沒多看，啧……之前聽聖光教廷那群人說魔王大人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梅洛蒂撩起鬓邊紅發“我可得想個辦法嫁給他。”
剛剛一直沒吭聲的西爾這會兒坐不住了，“你沒機會了，梅洛蒂小姐。”
“？”
梅洛蒂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