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疼
老的那個看到梅青晔,渾黃眼睛一亮,像看到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這位公子穿得極好,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小的那個注意到梅青曉,眼睛都直了,心道哪裏來的天仙美人。“爹…爹…還有一個姑娘…”
“什麽姑娘…什麽?”老的那個看過來,眉頭皺起。
常芳菲面色慘白,之前她還只是想找地洞鑽進去,拼命維護自己的自尊。眼下她只想消失不見,不想面對自己的父兄。
她所有強撐出來的驕傲在這一刻,全部成了笑話。
“父親,兄長…”
“芳兒啊,你快告訴爹。是不是這位公子想輕薄與你,你不要怕,有爹給你做主!”常父拍着胸脯,俨然護女的好父親。
“對,對。妹妹不要怕,他今天要是不賠個千兩銀子,休想走!”常公子也叫嚷着,好色的目光緊盯着梅青曉不放。
梅青曉心生厭惡,語氣平靜,“這位伯伯想必就是常家姐姐的父親,小女姓梅,與常姐姐有些交情。今日常姐姐邀我前來見面,我便讓我家哥哥送我過來。伯伯說有人欺負常姐姐,不知那人是誰?”
常父傻眼,不相信地看着他們兄妹,問自己的女兒,“芳兒,這是怎麽回事?我聽人說你被一個公子強行帶走,有沒有此事?”
“爹!您是不是想逼我去死…”常芳菲掩面哭起來,已沒有面目再看梅家兄妹,她生平最恨之事就是自己托生在常家。要不然以她的長相才情,不拘落在什麽樣的好人家,總不會比梅家大姑娘差。
“這麽說你不是和我家芳兒約好的?”常父不死心,瞪着眼問梅青晔。
梅青晔艱難道:“我是送我妹妹來的。”
“爹!女兒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麽會和男子私下相約?”常芳菲低泣着,模樣可憐。
“喊什麽喊?沒用的東西,不是說自己有本事攀上比侯府還好的人家嗎?白瞎了老子把你生得這麽好看,你還有臉哭!”常父沒有訛到人,滿心的不痛快,怒火全撒在自己女兒身上。
常芳菲臉色更白,緊緊咬着唇。她好恨哪,她為什麽要有這樣的親生父親和兄長?她是這樣的難堪,簡直無地自容。
梅青晔心思雖粗,此時也是警醒過來,頓時腳底發寒。常姑娘原來真的一心想攀高枝,她是有意接近自己的。如果阿瑾沒有陪自己前來,今日他就會被常家父子拿捏住。散些錢財是小,就怕以後被人要挾沒完沒了。
一個不好,梅家都受他拖累。少年的熱忱被風雪無情吹打,打得他意氣全無。他不想再看常芳菲的臉色,心情很是沉重。
常父潑皮,一見今日弄不到銀子,心情很是煩躁,“哭哭哭,就知道哭。爹都是為你好,要不是爹替你着想,你能去侯府吃香喝辣。你天生就應該是金貴人,那侯府新貴定能供你吟詩作對風花雪月。”
“爹!你別說了!我只恨身為常家女,我恨!”常芳菲欲奪門而出,卻不想被人拉住。
梅青曉怎能容她含糊過去,清冷的眼神看着她,“我兄長無辜,若有不明就裏之人,或許會對今日之事頗多揣測。還望常姐姐和常伯父與他人解釋一二,莫要把我兄長牽扯到你的家事中。”
“梅大姑娘,你這是何意?”
“我的意思很簡單,世人容易被蒙蔽。倘若日後有人提及此事,還道是我兄長糾纏常姐姐。所以我希望以後你們常家如何,不要扯上我梅家,更不要扯上我兄長。”
常芳菲的臉色頓時大變,眼神變得十分怪異。
梅青曉目光如常,半分不避她。
她突然冷冷一笑,甩開梅青曉,掩着面狂奔出去。常父悻悻,狠狠瞪梅青晔一眼,算這小子走運。
常芳菲的哥哥眼睛還直愣着盯着梅青曉看,梅青晔一個眼刀子過去,“看什麽,再看把你這雙招子挖下來!”
對方一吓,趕緊跑了。
不用再多言,梅青晔只不是傻,以後再也不會去招惹常芳菲。他肩膀一垮,神情變得很是失落。
“阿瑾,幸虧有你。”
“兄長,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行事記得三思。”
被妹妹教訓,梅青晔倒是習以為常。就是這次太過丢臉,他氣焰正盛的少年志氣被深深打擊到,很是覺得沒面子。
梅青曉淡淡道:“走吧。”
“去哪兒?”
“我與祖母說今日出門買些東西,你陪我逛一逛。”
昨日她去庫房找布料時,得知今日府上的管事要出門采買。梅家采買都有相熟的鋪子,衣料鋪子她是知道的。
鋪子裏的掌櫃認識他們,忙上前招呼着。
得知管事已定好布匹,鋪子裏正準備裝車送往梅府時,她表示正好自己打算回去,可以幫忙捎帶一些。
梅青晔大受感動,心道阿瑾是特意陪自己走一趟,什麽逛街的話都是幌子。逛布料鋪子也是做樣子,要不然對祖母不好交待。
鋪子的掌櫃感激不已,梅府這次要的料子不少。恰逢天氣漸要暖和,府上主子和下人都要置辦新衣。他方才正愁一趟板車送不完,兩趟板車又費人手。
梅家大姑娘真是心善,竟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鋪子的板車跟在後面,然後在馬車的車轅上綁了好些捆布料。
梅青曉提議繞路,為免再遇到常家人。梅青晔正有此意,讓車夫繞道。繞的道有些遠,她不時掀開簾子往外看,似乎很是好奇。
“兄長,這是哪裏?”
“這裏是落英巷,再往前就是香樟弄,葉訇就住在那裏。”梅青晔說着,想到妹妹不喜葉訇,面上有些懊惱。
梅青曉心跳得飛快,她當然知道這是哪裏。
旁邊的巷子處,似乎有幾個黑拖着什麽人往裏面去。後面跟着一位搖着扇子的白衣公子哥兒,那公子身形肥碩,着白衣如同裹着白布的木桶。
她眼神微凝,認出他來。
那幾人拖着的也不知是什麽人,那人在掙紮,腳胡亂地蹬着。突然她看到那人鞋子上的破洞,心沒由來的一個猛縮。
“停車!”
梅青晔驚訝,“阿瑾,怎麽了?”
她指着外面,“兄長,那位可是忠勤侯府的宋世子?他是不是又在作惡?”
梅青晔最是不喜宋世子,聞言掀簾跳下馬車,大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麽?”
宋世子的腳正踩在那人的五根手指上,獰笑不已。聞言回頭,見到是他,眼珠子亂轉。搖着扇子擋住那些人,打着哈哈道:“原來是梅公子,本世子能做什麽,不就是教訓一個不長眼的下賤玩意兒。”
被拖住的那人嘴被人捂住,身體被侯府的家丁們擋得嚴嚴實實。梅青曉已經過來,她的心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面容冷若冰霜。
“讓開!”
宋世子涎着一張臉,對着她那張冰清妍麗的臉極盡讨好,“梅大姑娘,這下賤玩意兒不懂規矩,居然敢沖撞本世子。本世子不過對他略施小懲,這些腌臜事大姑娘還是不看為好,免得髒了你的眼。”
“我說讓開!”她規矩學得好,說話從來都是不徐不緩,不會高聲喝斥人,也不會低聲下氣。別說是宋世子,就是梅青晔也是第一次聽到她的語氣如此憤怒。
宋世子擋着不讓,“梅大姑娘,本世子行事,你們梅家無權過問。我給你面子,你可不要自讨沒趣。”
宋家是新貴,近幾年随着梁帝越發的寵信通玄子,他們侯府的地位水漲船高。很多老世家不屑與之為伍,卻也不想輕易得罪他們。
是以,宋家人行事極為張狂,無人敢惹。
“啊!”宋家的一個家丁叫出聲來,緊接着那被拖在地上的人發出聲音。
梅青晔一聽,急忙沖過去。“葉訇!”
葉訇擡起頭,精致的五官令宋世子倒吸一口氣。這下賤玩意兒總是低着頭走路,早知道他生得好,沒想到好成這般地步,比女子還有貌美。
世家公子暗地底養小倌的不在少數,他早就觊觎葉訇,誰成想這下賤玩意兒居然攀上梅家,讓他有些忌憚。
瞬間過後,葉訇重新垂着頭。
少年頭發零亂,膚色白如潤玉,粗布灰衣難掩那雌雄莫辨的美貌。梅青曉的視線落在他鞋子上的破洞處,仿佛心被人挖了一個洞般。風灌進去、雨打進去、雪落進去,冷瑟瑟的,疼到無法呼吸。
梅青晔一個箭步上前,一腳踹開兩個家丁,将他扶起來,雙目噴火,“宋世子,京中誰不知道葉訇是我的武伴,你還敢說你行事不關我梅家的事?”
宋世子搖着扇子,聳聳肩,“他是你的武伴不錯,但他沖撞了本世子,本世子教訓一下他總不為過吧。梅大公子為何如此憤怒,難不得你對他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
他的目光猥瑣,梅青晔頓時大怒,揮着拳頭就要過去,不想被人拉住。
燕旭不知何時過來,制止他。“廣澤,先不要動氣。”
“就是嘛,還是燕世子識趣。”宋世子滿不在意地說着,搖着扇子。
梅青曉雙手成拳,指甲掐進肉裏。她的目光看向他手中扇子上的風雅二字,慢慢最後落到他的兩條腿上,冷冷盯着他的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