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下之謀(五)

門一關,聽着崔嫣的腳步聲走遠,陳致立刻修複大腿,放下替身像,貼上隐身符,乘雲上九天。

依舊是老地方老相好。

仙錦池邊,皆無背對他掃地。

“皆無無無……”開口便是叫人毛骨悚然的親切呼喚。

“我還沒死,你嗚嗚地哭什麽,晦氣不晦氣?還有……站住,”聞聲頭也不回,用掃帚向後指了指:“對,就站在哪兒說話,我聽得見。”

陳致目測兩人之間不小于兩丈的距離,疑惑道:“你被感染了瘟疫?”

皆無說:“……放心,若我真的被感染了瘟疫,一定将你緊緊摟在懷裏,親密無間,分享被感染的美妙時刻,一定不會放你孤零零地禍害這個世界。”

陳致依稀看到有東西在仙錦池的池面晃動,側頭看去,才發現是一對龍角。稍微往池子的方向探了探頭,不意外地看到了一雙圓鼓鼓的龍眼正微微眯起,警惕地看着皆無的背影。

為了保護自己嘴唇的貞操,寒卿也是殚精竭慮。

陳致假裝沒看到,道:“我想借點人手,不用太多,四個就夠了。”

皆無說:“出嫁找人擡轎子?”

陳致破罐子破摔:“我打算霸王硬上弓。四個神仙,一個抓手,一個抓腳,一個剖腹,一個取丹。”

“……那還要你幹什麽?”

“獻血。”

“……”皆無無語地轉身——齊劉海、厚面巾,只露出兩個又大又圓的黑眼圈。

陳致眨了眨眼睛,後退半步,溫和地說:“我不是懷疑你,但是,你怎麽證明自己是皆無?”

皆無說:“我不是,你滾。”

陳致很快将半步補回來:“……沖着這份潇灑自如的冷酷、毫無愧疚的無情,我相信你是皆無。”

皆無說:“又是來要龍氣的?”

說到關鍵詞,潛伏的寒龍一下子按捺不住,從池水裏探出頭來。

陳致驚訝于他的坦然與大膽,躍躍欲試地問:“你已經想好第三招了?攻其不備和聲東擊西都用過了,不如找四個人,也個抓頭,一個抓手……爪……四個人可能不夠。”

皆無無奈地說:“天下又不是只剩下一條龍?四海領域內,大龍小龍多得是,撒個網,随便一撈就夠迦樓羅吃一年了。”

“吼。”

聽到天敵的名字,寒龍發出象征性地警告。

陳致說:“我這次不要龍氣。”

“那你要什麽?”

“法寶。”

“……”皆無面帶微笑着與他商量,“如果你一定要寒卿的龍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法寶比龍氣珍貴嗎?”

“那不一樣。”皆無義正辭嚴地說,“一個是私人財産,一個無本生意。”

最後,為了安撫下屬,皆無決定去幹一票大的。

陳致問:“有多大?”

皆無說:“法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在陳致的想象中,法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地方,必然金碧輝煌,奢華大氣,滿地法寶堆積,一走進去,就有無數法寶之靈感受到了他真摯而滄桑的靈魂,而尋死覓活地要他帶自己走。

然而,皆無再一次告訴他,現實是多麽的殘酷。

陳致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烏漆墨黑的房間,扭頭準備走。

皆無說:“裏面都是好東西。”

陳致将信将疑:“是什麽?”

“除厄星君積攢的晦氣。”

陳致:“……”

皆無解釋說:“這個法寶我取名為‘射誰誰倒黴’。”

陳致秒懂,立刻靠過去:“怎麽裝?”

“一個乾坤袋就……你怎麽有這麽多乾坤袋?”

臨走前,陳致懇切地問能不能試驗一下,皆無正準備抓個路過的倒黴蛋,就被暗算中招了。看着陳致期盼的眼神,皆無冷笑道:“我是執念,你以為區區晦氣能對付得了我?”

正說着,一陣邪風刮過,吹起了他的劉海,吹起了他的面巾。

陳致清楚明白地看到了他額頭上“虎虎生威”的“王”字,順着顴骨下方劃過的一撇一捺,以及下巴上顯眼但不鮮豔的一只蛋。

陳致強忍住面部微微抽搐的肌肉,鎮定地說:“排行老八的一只老虎在你下巴上生了一個蛋。這沒什麽好遮掩的。你放心,我會保密的。”

皆無:“……”

陳致一臉嚴肅地慢慢走開,還沒走遠,就遇到一群過路仙,當下繃不住面皮哈哈笑道:“吹開皆無的面巾有驚喜哦。”

……

皆無扭頭就跑。

陳致回到房間,準備趁天沒亮,睡一會兒,誰知閉上眼睛沒多久,就聽到門外腳步聲匆匆,來來回回地跑,須臾,就有人敲門了。

“進來。”他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藏在被子下的腿。回來的時候太興奮,沒有保護好腿,讓它一下子痊愈了,大夫換藥一定會發現,得找個時間再造個傷口出來。

他正想着,大夫就跟着黑甲兵沖進來了。

陳致措手不及:“我還沒睡醒!”

大夫二話不說地搶過他的手腕把脈,崔嫣随後進來,問:“如何?”

大夫說:“脈搏平穩,并無中毒跡象,應無大礙。”

崔嫣道:“他的回光返照這麽長?”

大夫幹笑一聲,想要再看看陳致腿部傷口。陳致死死地壓住被子:“腿可斷,命可沒,但是大腿的清白誓死捍衛!”

大夫嘀咕道:“昨天不是看過了嗎?”

陳致說:“再提我就納你為妃。”

……

大夫權衡了一下,覺得這個妃子聽起來風光,但綜合考慮,實在幹不長,還是大夫的飯碗更穩當,遺憾又惋惜地謝辭了皇帝的美意。

崔嫣說:“如果剛才大夫答應了,你當如何?”

“君無戲言!”陳致馬後炮放得極響。

崔嫣笑了笑,湊近他,在對方莫名所以的時候,猝不及防地掀開了被子,去扯陳致的褲子。但他下手不重,陳致一掙紮,就松了手:“我不但看過,還摸了,陛下又當如何?”

陳致無語。還能如何?當然是:“吞了這個啞巴虧。”

崔嫣搖頭:“陛下厚此薄彼,怕是人心不穩啊。”

陳致說:“因材施教,因地制宜,方是明君之風。”

“陛下說得是。見了陛下,我才知何為傳言不可盡信。如果早知陛下的為人,興許,我進京打的旗號就不是推翻昏君,而是清君側了。”

青年!你這種想法很危險!

陳致說:“事已至此,後悔無益。你身後那麽多人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千萬不能叫他們失望。”

崔嫣說:“陛下呢?”

“更不能叫我失望。”

“我若登基,你會不會留下來陪我?”

陳致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你肯登基,讓我幹什麽都行。”

崔嫣低頭看着他的手。陳致的手有些圓潤,每個指甲都圓圓的,透着股可愛的氣息,倒是與本人有些相似。他反手将陳致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微笑道:“陛下要記得今日所言,萬勿食言。”

他說得這麽鄭重,反倒令人不自在。陳致岔開話題:“我剛才聽大夫說并無中毒跡象……怎麽回事?”

崔嫣說:“昨夜赴宴的大臣十有八九中了毒。”

陳致說:“查出是誰幹的了嗎?”他第一個懷疑的人是崔姣,随後又想到了高德來,再仔細想想,覺得事情并沒有這麽簡單。

崔嫣道:“還在排查。陛下不懷疑我嗎?”

陳致說:“你要殺他們,誰敢說個不字,何必大費周章。”

崔嫣露出笑容:“陛下知我。”

陳致說的道理很簡單,想明白的人也不少,但明白的人不會說,更多的是不明白的人,以為崔嫣為登基掃平大路,大力排除異己。

西南王的謠言還未平息,又鬧出了內亂,此時的京城猶如狂風中搖曳的風筝,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斷了線,被卷走。

陳致躺了一會兒就躺不住了,招了黑甲兵來,說要出去走走。

黑甲兵也沒二話,直接推了輛輪椅過來,像是早知道會有這等事情發生。

“陛下欲往何處?”

“先去見陰山公。”

陰山公雖然被抄了府邸,但大多數産業還在,不然陰山公夫人也不可能出入還用馬車了。但是,為了不招眼,他搬出了達官貴人住的街巷,去了富商的區域。

門前的巷子窄了許多,陳致坐的是龍攆,駛不進去,只好在巷口下車,推輪椅過去。

陰山公早得知了消息,一大早便在門口等着,見着人時,笑得眼縫都不見了。

“老臣叩見陛下。”

正兒八經地行了個大禮。

陳致坐在輪椅上,虛扶了一把:“郡公不必多禮。”

陰山公過來,擠開了黑甲兵,推着陳致入內。為了行車方便,他在門前都鋪了石板,輪椅上下,十分順暢。

陳致問:“郡公身體可安好?”

“謝陛下垂詢,一切都好。”他知道陳致想要問的是什麽,主動道,“倒是昨日同去的其他幾個同僚,回來就病了。”

“何病?”

“外傳是中毒。”

外傳是中毒,其實不是?

陳致覺得自己這趟來對了,陰山公似乎知道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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