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前世之債(七)

眼見着城牆在望, 張權猛吸一口氣, 胸膛生出無限求生之欲, 将手中鋼刀舞得潑水不漏,一鼓作氣地沖到了城門口。此時,大門被一張不知銀白色的絲網堵住, 刀槍不破。

張權反手砍掉近身的敵人,左手抹開被噴了一臉的熱血,高叫道:“引火燒它!”

立時有人點燃了火折子丢過去。

火沾在網上, 迅速蔓延, 發出嘶嘶燃燒聲,那晶瑩剔透的銀絲網被燒得發黑發硬, 猶如鐵絲一般,比原先的還要堅韌, 牢牢地粘在城門口,不能撼動半分。

“将軍, 怎麽辦?”親信們慌了神,忙聚集到張權身邊。

張權說:“上雲梯!”

一群人又殺上城牆。外面的士兵忙架起雲梯,從下面眼巴巴地看着他們。張權率先搶到一把梯子, 在親信的攙扶下正要往下走, 就看到一塊黑色令牌飛快射來,在他頭頂炸開,緊靠着城牆的雲梯忽然往外倒去,幾個親信抓拽不及,竟從城頭掉了下去。

緊抱着雲梯的張權, 亦是魂飛魄散,雲梯倒下的剎那,自己必然摔成肉泥。

下方的士兵已經排成人牆,準備用手接他。

形勢千鈞一發,不容細想,張權大喝一聲,躍到人牆上。在他跳下的剎那,七八只鬼魅般的手從地下伸出,一把拽住他的腳,猛地拽到地上。

只聽“砰”的一聲,張權從人牆的縫隙中摔落,腦漿迸裂。

不遠處的城牆上,崔嫣靜靜地站在紛亂的刀光劍影中,看着張權的屍體被親信擡走,才轉身離開。

主将陣亡,軍心渙散,張權五萬大軍折了兩萬在城裏,餘部都跟着各自的統領潰逃,部分遇到了從太原趕來的黑甲兵,被逮了個正着,押送回京,部分往東、北方向遁逃,翻山渡海,失了音訊。

押送回京的俘虜裏有一個崔嫣與陳致的老相識,層層上報後,就被快馬加鞭地送到皇宮——受審。

那俘虜還不知道自己闖了彌天大禍,喜滋滋地以為自己逃出生天,即将回歸混吃等死,偶爾煉丹的快活日子,等五花大綁地送進來,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事情發展可能和自己想象的有出入。

“陛下,好久不見。”姜移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看着面色冷肅的陳致,一雙眼睛滴溜溜地亂轉,“怎麽不見天師啊?”

不提還好,一提崔嫣,陳致心頭火就噌噌噌地往上冒:“不是讓你搜尋靈丹仙草,搜到張權軍營裏去了?”

姜移哭喪着臉:“不能怪我啊。我出京城沒多久,就遇上了流寇,和保護我的黑甲兵失散了。好不容易脫身,又被一群難民困住。跟着難民去了太原,誰知道遇到了西南王的先鋒部隊,強征我入伍。”

……

一般人不會倒黴成這個樣子吧?難道他身上的晦氣還沒有吸幹淨?

陳致轉移話題:“那你怎麽會落在張權手上?”

“西南王不是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嗎?”頓了頓,姜移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連累的。”

陳致:“……”西南王死得這麽蹊跷,仔細想想,竟然覺得十分可能。

姜移說:“他死後,張權跑來招降,我們的百夫長就投奔了他,我想跑也跑不掉,想着離京城近一點兒,說不定能得救,也就跟着來了。”

陳致問:“張權手裏的藥粉是不是你給他的?”

姜移唉聲嘆氣:“給什麽給啊,都是搶走的。我也沒辦法,身上帶着那麽多丹藥,誰不覺得可疑啊?只能說自己是個游方郎中,被安排治些跌打損傷。後來張權的親信要我将每種藥标注清楚,那些有毒的藥就被帶走了。”

陳致說:“那些藥有解嗎?”

“有的有,有的沒有。”姜移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說,“天師又中招了?”

陳致冷笑道:“你也知道是‘又’啊。”

姜移緊張地直冒汗。

崔嫣是什麽脾氣,他再清楚不過。上次崔姣的事,雖然崔嫣放過了他,但肚子裏一定記了筆賬。如今,舊賬未清,又添新帳,想也知道自己這次不會那麽輕松過關了。

陳致帶着他去了養心殿。

沒了崔姣,這裏就空下來了,陳致讓人重新清理了一番,作為崔嫣休養的地方。

平定“張權之亂”後,崔嫣體內的妖丹蟄伏了兩天,就開始瘋狂反噬。姜移留下的藥都不管用,陳致見他每日疼得冷汗直冒,急得上火,本想上天入地地找找辦法,偏生姜移就在這個時候撞了回來。

姜移聽說來龍去脈後,臉也有點發白:“要不陛下再渡一口龍氣給他?”

陳致道:“我一直在懷疑,是不是我渡了那口龍氣,才使他惡化至此。”

“非常有可能。”姜移巴不得有個人分擔罪過。

兩人走到養心殿門口,被黑甲兵攔住了。

陳致皺眉道:“天師呢?”

黑甲兵一板一眼地說:“天師坐關,吩咐不得讓任何人打擾。”

認識崔嫣這麽久,陳致還是第一次被劃分到了“任何人”的行列裏,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姜移在旁邊大呼小叫:“天師是不是出事了?”

陳致用手捂住他的嘴,問道:“天師要坐關多久?”

黑甲兵說:“不知。”

“哦,好吧。”陳致把姜移丢給黑甲兵看管,狀若順從地回了乾清宮,等大門一關,立刻貼上隐身符,悄悄地摸回養心殿門口,用定身術定住門口的兩個黑甲兵,推門——

門紋絲不動。

陳致想用腳踹,又怕動靜太大,打擾了崔嫣坐關,只好抽出黑甲兵的刀,小心翼翼地挑起了門闩。

門闩“啪嗒”一聲落地。

陳致繼續推門——

門依舊紋絲不動。

……

陳致繞着養心殿走了一圈,将所有的窗戶都試探了一遍,依舊是——紋絲不動。

無奈之下,他只好解開黑甲兵的定身術,悄無聲息地回到乾清宮。

崔嫣表現得這麽神秘,完全不像是坐關,倒像是做賊。

陳致抓心撓肺地想知道他到底在裏面幹什麽,生怕好不容易走到頭的劇情在看不見的地方又發生變化。他将乾坤袋裏的寶貝拿出來,一樣一樣地擺在床上,看看有沒有使得上勁兒的。

隐身符、忘憂珠、黃圭、裝了晦氣的乾坤袋……和少了個腦袋的替身像。

看着家當,他忍不住熱淚盈眶。

真是太寒酸了!

陳致找到被關在柴房裏的姜移。

姜移哆哆嗦嗦地說:“一般人家地方小,喜歡把人關在柴房裏也就算了。偌大一個皇宮,也動不動地把人關在廚房裏,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了?”

陳致說:“那關到刑部大牢如何?說不定還能遇到你的百夫長。”

姜移擤了把鼻涕:“你什麽時候放我出去?別忘了,你和天師鬧別扭的時候是誰收留了你,逗你開心。”

陳致道:“……我們對那段日子的回憶可能有偏差。”

“放不放一句話!”

“放。”

……

被放出來的姜移一直在想怎麽樣才能回去。

陳致拉着他往前走:“專心走路,不要東張西望!”

姜移說:“我要回柴房。”

陳致安撫他:“我們就悄悄地看一眼,不會驚動他的。”

“我信不過你。”

“再吵下獄!”

“……你個快退位的皇帝!不要太嚣張!”

“崔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退不了位了。我要是退不了位,你就要下大牢。還不走快點。”

姜移一口氣堵在腦門上,思緒煩亂,等靠近養心殿了才回過神來,道:“天師不死,我也不一定有好果子吃!”

陳致說:“左右都沒什麽活路,幹脆一條道走到黑,繼續作死。”

姜移:“……”

被陳致一番話帶走了人生光明的姜移最終放棄了掙紮,破罐子破摔地蹲在草叢裏,與陳致共商大計。

“門窗都被鎖上了,根本進不去?”姜移問清楚情況後,想了想道,“有沒有想過從屋頂走?”

陳致擊掌:“好辦法!”

說完,不等姜移反應,他踩着小碎步跑到無人的角落,貼上隐身符,飛身上屋頂,掠過重重屋檐,來到了養心殿的上方,蹲下身。

四下無人發覺,正是幹壞事的好時節。

他慢慢地掀起一塊瓦片。

“噗”,細小的破氣聲從屋內響起,陳致不及防備,被炸了個正着,整個人往後彈飛出去,從屋檐上滾落下來,摔在地上。

“誰?”守在門前的黑甲兵聽到動靜,一擁而上,手中的矛頭在他落地的位置橫掃,幾乎要戳到他的身上。

陳致連忙往後滾了兩圈,扶着門板剛要站起,門就被人從裏拉開,他失去重心,往裏摔了進去,撞在一個人的腳上。

雖然看不見,但崔嫣明顯感到有個人抱着自己的大腿:“阿癡?”

陳致尴尬地站起來,取下隐身符:“好巧啊……我就是想試試,這麽玩捉迷藏會不會被發現。”

崔嫣整了整他的頭發和衣襟,牽起手往裏走:“擔心我?”

既然他這麽說,陳致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你什麽都不說就一個人閉關,的确很讓人擔心!”

崔嫣笑了笑:“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陳致說:“怎麽回事?”

崔嫣說:“我之前一直想要創造一套功法來融合妖丹,剛才突然有了感悟,所以才倉促閉關。”

陳致皺了皺眉:“你還想繼續融合妖丹?”

崔嫣頓了一下,才說:“你覺得呢?”

陳致斟酌着說:“我覺得西南王、張權這些心腹大患已除,沒有必要再融合妖丹了。妖丹這東西放在肚子裏,始終是個隐患,倒不如取出來更令人放心。”另外,他還有一個擔憂。就是崔嫣融合妖丹、法力大增之後,是否會長生不老。一般的修士長生不老倒沒什麽,反正藏在深山人未識,可是一個皇帝長生不老,怕會引起江山動蕩不安。

“取出妖丹,我便與常人無異,甚至比常人更虛弱……”崔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願意留在身邊保護我嗎?”

陳致二話不說地拍着胸脯答應了。

這話不全然是虛的。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成仙之後,百年歲月也不過彈指一瞬,要他留下來也無不可,反正吃喝拉撒睡的日子在哪裏過都是一樣。

崔嫣含笑道:“我會慎重考慮的。”

陳致說:“你考慮的這幾天不會反複發作了吧?”

崔嫣說:“應該不會。”

陳致松了口氣,轉眼就看到崔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波流轉處,滿滿溫柔,突然心頭一悸,開始懷疑自己答應留下來的舉動是對是錯。

崔嫣因為妖丹的事,閉關多時,朝中堆積了許多急需處理的事務,與陳致說了幾句便匆匆趕往議政殿。

陳致回頭找姜移,發現他已經不在那個草叢裏,招來黑甲兵旁敲側擊了一番,才知道他被人發現,以為是越獄,直接送去了刑部大牢。

黑甲兵說:“陛下放心,我們上了鐐铐,一定将人看住了。”

“……”陳致道,“辛苦了。”

等崔嫣半夜從議政殿出來,陳致急忙告訴他姜移的消息。

崔嫣的表情有些微妙,不像是惱怒,倒有些期待:“哦?那他找到東西了嗎?”

陳致說:“他剛離開京城就遇到了流寇,別說找東西了,自己的東西都被張權搜刮走了。”

崔嫣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放他出去繼續尋找吧。”

……

這等于是流放了吧?

陳致說:“你是不是不想再見到他?”

崔嫣原本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聽他如此緊張,才動了幾分認真:“你舍不得再也見不到他?”

陳致說:“我只是覺得……放他出去太不安全。”一會兒給崔姣送藥,一會兒給張權送藥,就算是身不由己,細算下來,這投敵的次數也高得離譜。

崔嫣無所謂地聳肩:“那就殺了吧。”

陳致說:“人才難得。他好歹還能煉丹……”

“你到底想怎麽樣?”崔嫣無奈地問。

陳致說:“我是想,你取妖丹的時候,身邊總要留幾個人幫忙。姜移知道得多,留下來總有好處的。”

崔嫣看着他,笑了笑道:“還是阿癡考慮得周到。”

姜移被放出來之後,給了個正式的官職——欽天監的監副,然後被“恩準”在外居住。換句話說,被趕出來了,再也不能享受包吃包住的待遇。

他自知理虧,也不敢争辯,乖乖地讓陳致向陰山公借了點錢,租了個房子住下。

入住第一天,陳致特意跑去慶賀他的喬遷之喜。

姜移與他一起喝酒吃花生,暢談人生。吃到半夜,陳致懶得挪地方,準備和姜移擠一擠。這被子都掀開了,崔嫣突然帶着黑甲兵殺到。

那殺氣騰騰的架勢,仿佛頭頂綠雲的捉奸小分隊。

姜移喝得有些飄,擺頭道:“不行不行,天師不能來!三個人……睡睡睡不下的。”

崔嫣笑眯眯地問陳致:“你要和他一起睡?”

陳致說:“本來我覺得我們一起睡沒什麽問題,可是被你用這種口氣一問,我就覺得很是問題了。”

“當然是問題。”看他回答得坦蕩,崔嫣沒有過多追究,叫人安頓姜移,自己拉着陳致往外走,“我嫌姜移礙眼才讓他搬出來,你倒好,還出宮和他黏在一起。”

陳致覺得他們這種模模糊糊、暧暧昧昧的關系繼續下去不是個事兒,心裏琢磨着是不是趁着月黑風高,氣氛蕭瑟,将話說明白,一擡頭就對上崔嫣溫柔的眼神。明明黑燈瞎火,硬是給他那雙眼看出了花前月下的氣氛,一下子洩了談話的勇氣。

之後,陳致有意無意地想要躲開崔嫣。

一兩日倒罷了,若三五日不見,崔嫣便會親自抓人。時間久了,他幹脆将窗紙捅破:“你追我趕的游戲,我當是情趣了。只是,這游戲玩玩倒罷了,可別真的較真起來。”雖然沒有對陳致做什麽,但那些“收容”他的人家,這些日子都被崔嫣整得夠嗆。

陰山公他們嘴上沒說,可陳致看在眼裏,也不好意思再去連累人家。

好在禪位、登基大典轉眼便至,一切私人的愛恨情仇都暫且擱在一邊。

那日,風和日麗,晴空萬裏。

陳致穿着崔嫣從當鋪裏搜出來的罪證——龍袍,莊嚴肅穆地坐在龍椅上,宣布自己禪位給崔嫣的決定。

早知結局的諸臣平靜地接受了這道旨意,而後,崔嫣即位,改國號為“燕”。

這是登基之前就說好的。按傳統,國號應當叫“崔”,可是崔國崔國,聽起來着實悲催了些,不太吉利,崔嫣便提議用與他名字同音的“燕”。

既然不叫“陳”朝,那崔國、燕國都沒什麽區別,衆臣也沒有異議。

改完國號,就是令人激動的論功行賞環節。

雖然崔嫣事前向打算重用的親信與陳朝舊臣透露了一部分想法,但結果怎麽樣,還要看最後的宣讀。所以,當聖旨展開,下面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封陳朝前國主陳致為陳留王,留住皇宮……”

“封陳朝前陰山公為燕朝陰山公,賜還祖宅……”

“……”

聽到名字的人喜上眉梢,聽不到名字的人面如死灰,猶如會試放榜,幾家歡喜幾家憂。

大典結束後,陳致換下龍袍,穿起趕制的新衣裳,心情十分暢快,連帶參加晚宴時,亦是笑容滿面,刺痛了不少官場失意的人的眼睛。

至酒酣耳熱,有些人便開始言語失控。

起初還遮遮掩掩,到後來就管不住嘴巴,赤裸裸地諷刺:“昔日龍陽君以劍術聞名天下,游說四方,輔佐魏王。如今,我們的陳留王,卻靠着阿谀奉承,興國安邦……真是今非昔比啊。”

“傳說龍陽君風姿卓絕,令無數美人黯然失色。我們的陛下……哦,應該是陳留王,靠的又是什麽呢?該不會是與衆不同的房中術吧。”

宴會一角傳出一連串心照不宣的惡毒笑聲。

陰山公聽得火氣上湧,正要喝止,被年父一把拉住。年父示意他看另一邊——崔嫣和陳致正站在樹蔭下偷聽,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那裏站着兩個人。

陰山公暗罵他賊眼溜溜。

與面色鐵青的崔嫣相比,陳致表現得很淡定:“他們不知道,其實我的定身術也很厲害的。”

原本在生氣的崔嫣突然面露古怪:“‘也’?”

“嗯?”

“你用了‘也’。”

“‘也’怎麽了?”陳致一臉莫名其妙。

崔嫣說:“說明你承認自己的房中術很厲害。”

陳致幹咳一聲說:“這個嘛,不是我驕傲……”

“你和誰試過?”

準備好好吹噓一番的陳致覺得這個走向不太對:“……啊?”

崔嫣盯着他的眼睛,不容有一絲一毫的回避:“誰能證明你的房中術厲害?”

陳致說:“天賦異禀,但不為人知。”

見他表現尚算誠懇,崔嫣的語氣才輕松起來:“可是,根據我‘一手掌握’的資料,似乎與你的自我認知有所出入。”

是男人就不認忍!

……

但他是男神。

陳致腦海閃過一長串“他不服氣,崔嫣立刻打蛇随棍上地要求現場勘測”等情節,明智地選擇了不予交鋒:“總有一日,歷史會證明我的威武。”

崔嫣笑道:“何需歷史,我們現在……”

“啊呀,肚子疼。”

陳致扭頭要跑,被崔嫣一把拉住,摟在懷中:“阿癡,陳留王之上還有一個位置。”

陳致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低聲道:“我剛剛才禪讓了那個位置……”

崔嫣笑道:“那個位置的旁邊還有位置。”

陳致說:“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若是兩個公的,那就是公公了,不好,不好。”

崔嫣:“……”

美好氣氛,就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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