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絕世之念(六)

尋找皆無的事情雖然重要, 但陳致法力地位, 幫不上忙, 倒是阻止西南王煉制魂幡的事情迫在眉睫,權衡之下,他只好先去梅數宮, 只是不清楚梅數宮的具體位置。

北河便請黃淩帶路。

黃淩滿心不願,被北河贊美了半天,才頂着“拯救天下蒼生的大智慧賢者”的奇怪頭銜, 跟着陳致下凡去了。

黃淩果然熟門熟路, 不消片刻,就到了地方——就在蓬萊島不遠處的一座小島上。

島雖小, 卻是五髒俱全。外圍一圈街市,人來人往, 繁榮以極,中間是一座用漢白玉打造的巨大宮殿。宮殿頂點, 一朵梅花栩栩如生,傲然挺立,看起來真是……無比怪異。

陳致到了地方, 報上名諱, 沒多久,梅若雪就親自出迎。他身着素衣,手捧梅花,身後跟着十幾個宮裝少女,派頭十足。只是笑吟吟的表情在瞄到黃淩時, 微微一僵,動作立時矜持了幾分,放慢腳步走到陳致面前:“仙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陳致道:“冒昧到訪,多多見諒。”

“仙友來,我随時歡迎,那個嘛。”梅若雪沖着黃淩翻了個白眼。

黃淩立刻翻了個更大的白眼:“醜人多作怪。”

梅若雪丢下梅花就要捋袖子,陳致哪裏想到兩人見面是這個情形,急忙插到兩人中間,安撫道:“此次前來,有個不情之請。”

看在他的份上,梅若雪總算按捺住了火氣,将兩人迎到殿內。

陳致心急,在路上就将事情說了,還送出了北河提供的法寶。

梅若雪對法寶頗為心動,但是在黃淩面前,表現得很是高傲:“法寶是小事,這種為天下蒼生造福的事情,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只是,黃淩道人一向與天界關系匪淺,怎麽到了這種時候,反倒袖手旁觀了呢?”

黃淩懶洋洋地說:“這種小事,還需要上三山出手嗎?”

“上三山”是修真界不成文的一個說法,意思是淩駕于其他門派之上的三大門派——昆侖、須彌與蓬萊。

梅若雪冷笑道:“什麽‘上三山’,還不是我們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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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起來有一段緣故。梅數宮所在的小島原本是蓬萊的一部分,後來因為門派沒落,常受島上其他修者的羞辱、冷落,一氣之下将門派所在地分割出來,自成一島。與蓬萊的梁子也就此結下。

北河神君讓黃淩帶路,也沒想到他會帶到對方家裏面,于是,場面就很尴尬了。

陳致哪知道這段緣故,夾在裏面裏外不是人——好在,他早就不是人了,厚着臉皮在他們中間周旋,總算說動了梅若雪。

黃淩見任務完成,懶得繼續看別人臉色,揮揮袖就走了。

他一走,梅若雪就放下了架子,嘆氣說:“可惜‘梅花殺’已經叛宮,不然還能用來打雜。”

陳致想起自己與容韻曾經遭“梅花殺”暗殺,順口一說,梅若雪立刻放在心上:“那小兔崽子,這一趟我們就順手收拾了。”

陳致得了準話,高興不已,正要出發,就聽梅若雪叫人給他準備房間。

他呆了呆:“不是去六合鎮嗎?”

梅若雪說:“我要收拾一下行李。出發的時候應該是初夏,我要多準備兩件衣裳,不能給荷花比下去……”

“咳咳,宮主。”

梅若雪立刻捧起梅花,笑吟吟地看着他:“仙友請說。”

陳致說:“解救蒼生刻不容緩……”

梅若雪睜大眼睛:“難道你要我現在就跟你走?”

“嗯。”

陳致不但應了,還拖起他的胳膊就走。

梅若雪雖然能夠躲開,可是,胳膊被抓住的一剎那,竟然半點躲閃的意思都沒有。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白色紗袖上修長的手指,嘴角微抿,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身體微微向前,湊近陳致。

陳致扭頭看他:“宮主?”

梅若雪在自己的鬓發邊插了一支雪白的梅花,沖他眨了眨眼睛。

陳致:“……”

從蓬萊到六合鎮的路程被硬生生壓縮了一半的時間。

到六合鎮上空,又是熟悉的景象——烏雲蔽日,陰風怒號,整個小鎮籠罩在濃霧與飛沙之中,一靠近,就能感到寒風撲來,陰冷刺骨。

陳致往臉上一抹,竟是冰渣子。

梅若雪面色凝重:“看來魂幡已經開始祭煉了。”

他從懷中拿出一朵晶瑩剔透如冰雪鑄就的梅花,将它抛入空中,将濃霧如流水般吸入,小鎮終于露出一角的真面目。

陳致急忙跟着他往裏走。

越往裏走,梅花吸得越猛,速度卻越慢,那瑩白的花瓣仿佛沾了一層又一層的細灰,漸漸暗淡下來。

陳致擔憂地看了梅若雪一眼,見他臉色不變,才稍稍安心。

“嗯,就在前面了。”話音剛落,四周突然竄起數百名士兵,手持長刀,面無表情地沖過來。

陳致慌忙那出彈珠,還沒行動,就被梅若雪擋在身後,随即,空中出現數十個白衣白裙的少男少女,将他們團團護住,迎着士兵沖了出去。

梅若雪柔聲安慰陳致:“都是我的人。”

陳致說:“他們什麽時候跟上來的?”

梅若雪暗道:自然是一出門就跟了上來。堂堂宮主出門,怎麽可能沒有随從呢?只是怕打擾自己與陳致獨處的目光,特意叫他們藏身在暗處罷了。表面上說:“你拉我走得急,他們也是剛剛才到。”

梅數宮人到底是修者,沒多久就将那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清出一條道路。

梅若雪主動拉着陳致往裏走。

靠近鎮中心,風勢陡然大漲,空中的梅花幾乎被刮走。梅若雪這才伸出手,将它握住,口中念念有詞,但穩定了一陣,就連人帶花得往後刮去。

陳致以袖擋風,走到他身邊,大聲問:“我能幫你什麽?”

梅若雪也沒想到事情這麽棘手,便道:“有人……陣法!破壞……他!”

陳致耳朵灌滿了風,聽了大概的意思,就挺身往前。

那風雖然厲害,對他的傷害卻十分有限。他頂着阻力走到鎮中心,依稀看到一個人影盤坐在中間,再往前走幾步,發現盤坐的人影不見了,只有一個人支着一張幡站着。

察覺有人靠近,拿幡的人扭過頭來,一雙通紅發光的眼睛猶如灰霧中的明燈,照出了他前進的方向。陳致往前走了兩步,那模糊的輪廓與西南王極為相似,當為一個人。

“西南王……”

他剛開口喊了三個字,就吃了一口沙。

霧中的西南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消失了。

須臾,風停霧散。

若非一頭亂發、滿面黃沙,幾乎叫人懷疑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白日夢。他抖了抖身上的砂石,聽到附近有哭聲若隐若現,正好梅若雪趕來,便與其一同尋找。

也不難找。以鎮中心為中心,五六丈開外的房舍,全關着抓來的百姓。那些房舍的牆壁與梁柱都畫了個各種符咒。梅若雪說是焚燒的咒語。西南王啓動陣法之後,想将這些活活燒死,他們臨時前感受到的痛苦會使他們生出怨念,成為怨鬼,被魂幡吸收。他有心讨好陳致,便說:“這個地方陰氣極重,以前必然經歷過瘟疫或兵災,我一會兒做個法事,幫這裏驅驅邪。”

他的口吻太像冒充道士的騙子,讓陳致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多少錢。

梅若雪愣了下。正當陳致以為對方要生氣而想道歉的時候,他羞澀地說:“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吧?”

陳致:“……”腦中只有一個想法:欠錢還得起,嘴欠沒藥醫。

梅若雪指揮着宮人做法事的時候,陳致在旁邊安撫百姓,順便挖牆腳,勸說他們去江南或北方避災。畢竟西南王沒有抓到,誰都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他身上錢帶的不多,一會兒就散了個幹淨,這時候不由自主地懷念起容韻來。容韻在的時候,他都沒怎麽花過錢。

俗話說,白天不能念叨人,晚上不能念叨鬼。

他剛想到這裏,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沖開了宮人,徑自往他的方向飛馳而來。

“誰人敢沖撞仙友!”梅若雪第一個沖出來,指尖飛出一片梅花瓣,準備将人從馬背上打下來。

陳致看到容韻騎馬出現的時候呆了呆,此時才清醒過來,話也來不及說,只能整個人撲過去擋。花瓣擊中陳致背部的剎那,容韻抱住他,從馬背上翻了下來,以自己為墊,落在地上。

陳致背部隐隐作痛,卻也不是很痛,正要說話,就被容韻死死地抱住了。

後一步過來的梅若雪想拉陳致沒拉起,低頭見兩人抱成一團,醋意翻騰,一腳踹在容韻的小腿上:“放手!”

“咔嚓。”小腿被踢斷了。

容韻悶哼一聲,眼角疼出兩滴小眼淚,卻一言不發,那眼睛委屈地瞅着陳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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