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夏，不要怕我
“聽力部分到此結束，請同學們繼續答題。”
廣播裏的女聲戛然而止，祁夏往桌上一趴，拿着筆做選擇，腦子裏一團亂，直到收卷鈴響他還沒理清那團亂麻。
譚浩然的那句話、兩人的打架、韓揚的沉默，三者并到一起意味着什麽祁夏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考完試還有一節半的晚自習，祁夏強迫自己把作業補完，然後趴桌上偷偷看韓揚。
幸好沒人向老師打報告，不然打架的事沒這麽好收尾，但是這事今晚準會傳遍校園，韓揚臉上的傷還那麽明顯，萬一莊名告狀怎麽辦？
祁夏越想越擔心，自己的傷心和猶疑都被勒令窩在一邊，開始想辦法。
晚上十點多，回男生宿舍必經的小樹林裏，莊名被兩個人堵個正着。
祁夏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握住書包帶子，書包垂墜着，可見沉甸甸的分量。宋昊跟在他後面，嘴邊叼根煙，走起路來二五八萬的樣子，看上去很拽很不好惹。
想來想去，祁夏決定還是用暴力+威脅來解決問題，畢竟莊名還有把柄在他手裏呢。
“你、你們幹什麽。”莊名下意識後退，表情慌亂而無措，強撐着鎮定。
祁夏把書包一甩，劃空聲獵獵，可見一書包甩過來絕對威力無窮，莊名吓得直接轉過身就跑，沒兩步就被宋昊跟拎小雞崽子似的逮住了。
祁夏走上前，借着月光和他面對面，靠得極近，沒錯過他眼裏的驚慌。
“打個商量。”他突然開口，故意咧出一口兇狠大白牙，“我不揭穿你幹的壞事兒，你也不準再偷摸摸打任何人的小報告。”
莊名渾身抖個不停，臉上又懼又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祁夏覺得有些奇怪，他有這麽可怕嗎？
“說話。”他作勢要打莊名，後者眼一閉腿一蹬，一股腥臊味傳來。
宋昊擰着鼻子把人丢開，嫌棄道：“卧/槽，咱還沒揍他呢，咋就先尿了，膽子太小了吧。”
不對勁，很不對勁。
祁夏皺着眉走到男生面前蹲下，後者把自己縮成一團，抱着頭直哆嗦，嘴裏陣陣呢喃。
“不要告發我，不要告發我，我再也不打小報告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告訴班主任你給他補習的，是我多嘴，是我嘴碎，我該死，我道歉，不要告發我……”
莊名怯怯懦懦嘀咕一陣，突然停下，眼睛瞪得老大，裏面的恐懼變成濃重的怨恨、嫉妒，他又開始碎碎念，語調陰毒。
“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誰叫你學習比我好，誰叫你總壓我一頭，誰叫他們都喜歡你，誰叫老師都信任你，明明我們差不多，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所有人都認為你會拿獎？學校的希望，哈哈，狗屁希望，我不會讓你參加比賽的，你這種、這種虛有其表的人怎麽配，怎麽配……”
祁夏聽着聽着覺得毛毛的，莊名現在的狀态很不對勁，就像……自己把自己逼瘋了一樣。
“我靠，不至于吧，我們把他吓瘋了？”宋昊搓搓胳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現在咋辦啊夏夏，我咋覺得我不明白他說啥啊，腦子不夠用了。”
祁夏想到什麽，強勢拉過莊名的胳膊，撸起袖子一看，手腕處有條深深的握痕，再往上卻沒什麽。
他壓低聲音，深沉的眸子攫住莊名的眼，誘哄道：“韓揚找過你，對不對？”
後者像是被這個名字刺激到，突然掙開祁夏的手，力氣極大，爬起來踉踉跄跄地往樹林深處跑，一邊跑一邊叫：“不要告訴老師，不要告發我，我沒有，我沒有……”
祁夏被推倒在地，手被一塊石頭的尖角劃破，頓時淌出血來。
宋昊連忙扶他起來，拿袖口給他擦傷口，眉頭皺得緊緊的：“現在咋辦，他瘋了，還跑了，可我們也沒幹啥啊。”
祁夏看着莊名跑開的方向，掏出手機給校衛打電話，嘟嘟聲響起，他抽空對宋昊道：“是他自己把自己吓瘋的。”
莊名膽子小，心思卻不小，又極重面子，從他剛才的表現祁夏就确定韓揚找過他，說了些什麽他大概也清楚，但能把莊名吓成這樣的，只有他自己的恐慌和反複的假想。
說到底，還是他自作孽。
打完電話後祁夏拎起書包，打開手機手電筒照着路往那個方向走，宋昊一把拉住他：“你都打電話給校衛了，他們會來找的，咱們先回去吧。”
祁夏看他一眼，抽出手：“昊子，不管怎麽說他也是我們的同學。”
況且是他們把他堵在小樹林裏的，不管不顧說不過去。
學校的小樹林不大，祁夏和宋昊兩人沒找多久就聽到校衛找到人的消息，只是人是找到了，卻變得瘋瘋癫癫的，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害怕地直哆嗦，一會兒又破口大罵，跟中邪了似的。
祁夏把早就編好的說辭陳述一遍，宋昊在旁邊附和，兩人沒被多盤問就回了宿舍。
回去的路上宋昊欲言又止，祁夏瞅瞅他，憋着不問的模樣活像便秘。
“好了，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他無奈道。
宋昊摳摳額角，眉頭皺得死緊：“夏夏，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麽。”直覺告訴他跟國慶期間發生的事有關。
祁夏想了想措辭，言簡意赅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掠過了他和韓揚的那晚。
宋昊聽完直咂嘴，感嘆道：“我以前只覺得莊名這個人很煩，喜歡打小報告，瞧不起差生，天天自視甚高，但沒想到他還這麽壞，為了一己私欲啊，居然斷送別人的前程。”
“這樣一想，他被自己逼瘋也是報應啊。”宋昊說完連忙拍拍嘴巴，“呸呸呸，宋昊啊宋昊，你可不能說這麽沒良心的話。”
“我估計他會被學校勸回家吧，這個狀态根本沒辦法學習，如果能在高考前恢複還好，如果不能……啧啧啧，只能來年再來了。”宋昊咂咂嘴，所以說人還是不能做壞事啊。
兩人溜達回宿舍已經不早了，距離熄燈只剩幾分鐘，緊趕慢趕沖進宿舍，門一開就發現三號床上鋪了被褥，還有被子、枕頭，藍白色，條紋格狀，學校統一款式。
祁夏瞪大眼，宋昊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哎，咱們來新舍友了啊？”
書包被甩到自己的一號桌上，祁夏沖進廁所，和刷完牙出來的韓揚撞在一起。
腦門和下巴霍地磕在一起，祁夏眼裏瞬間起霧，他拿手去碰，又被韓揚握住。
“最近總受傷啊。”韓揚沒事人似的拉着他的手到水龍頭下沖洗，仿佛今天晚上的幹架壓根不存在。
祁夏突然覺得，或許自己從來都沒真正了解過韓揚。
他印象裏的韓揚淡漠、高冷，自制力極強，喜怒不形于色，對很多事不感興趣，極少數的時候是溫和且柔軟的。
可今晚發生的一切讓祁夏發現并非全然如此，韓揚也會怒，也會打架，也會用計威脅，也有陰暗冷漠的時候，就好像完美的如同紙片人一樣的存在忽然立體了起來。
有血有肉，有喜有怒，有好有壞，更加真實。
“咳，打攪了。”宋昊從門邊探出頭，“班長啊，你搬到我們宿舍了呀？”他在三號桌上看到了韓揚的作業本。
韓揚“嗯”一聲，拿毛巾把少年的手細細擦幹，白玉似的掌心處有一片紅，血絲往外滲。
祁夏默默抽回手，說：“我自己處理。”
韓揚沒說什麽，搓幹淨毛巾挂回去，出了廁所。
宋昊跟他擦身而過，摸進來偷偷問祁夏：“班長為啥搬過來啊，是不是受刺激了？”畢竟一想到有個時刻盯着自己、怨恨自己的舍友是挺恐怖的。
祁夏給牙刷擠牙膏，心不在焉道：“可能吧。”
宋昊見他不想說話也沒多問，端着盆子接水洗漱。
晚上十一點四十，祁夏躺床上劃拉手機，韓揚就睡在他的上方，有臺燈暖黃的光暈投下，對方顯然還沒睡。
今晚的事不出所料在學校論壇上炸開了，最火的兩條就是韓揚、譚浩然的幹架和莊名深夜被校衛帶走。
後者他不感興趣，前者他不敢去看。
韓揚和陸佳瑤的緋聞已經夠多了，他看的心煩，這件事就算不用去看都知道會鬧得多兇，更不要說譚浩然這個風雲人物也被牽扯進來，這下更熱鬧了。
這一夜，陸佳瑤的QQ、微信、微博私信被轟炸，不是主人公的祁夏也快被煩死了，譚浩然一直給他發消息，很誠懇的道歉和解釋。
他很想問問兩個人是不是真的因為陸佳瑤打架，但一想到可能會因為這句回複牽扯出更多麻煩的事就打消了念頭，其實是不是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翻來覆去一陣，祁夏還是給譚浩然發了消息。
【以後不要再聯系了，我不希望別人和我哥發生沖突】
消息發過去後他拉黑了譚浩然。
一切重歸寧靜，祁夏睜着眼睛看頭頂的床板，韓揚搬過來住帶來的喜悅沖散不了今晚所知所見帶來的複雜情緒，明明才和好不久啊，怎麽又變成這樣。
頭頂的燈光閃了一下，很快熄滅，韓揚睡下了。
黑暗裏手機震動了下，祁夏掏過來一看——
【夏夏，不要怕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