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次接觸

最近大院裏的老人們發現，往日那個經常跟小孩子玩一起的清和丫頭似乎這幾天都沒怎麽出現了。雖然那丫頭腿不好，多少有點自卑，但是面對這些從小就生活一起的鄰裏鄉親們，她總是能笑得很甜玩得很樂，可是最近他們發現這個丫頭似乎更自閉了，幾乎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嬸子，你不去看看清和？都悶在房間裏一上午了。”穿着紫色衣服的鄭嫂子手腳麻利地挑着繡花針，一會兒功夫就在腿上披着的繡件上挑了幾個來回。

安南縣這個地方雖然跟普通村子一樣不大，但還是什麽都俱全的。特別是從臨江城進過來的一批刺繡，造福了那些走不遠想不出活兒在家待着的安南婦女們，因為要求不是太嚴苛，不管老小，逮着空就能挑上兩針。

比起年輕人，趙母的手腳就慢了些，她戴着老花鏡，一針一針認真地繡着。擡頭看了一眼房間，她輕輕嘆了口氣，“随她去了，昨晚我也跟她講過了，但是她說了什麽有正事的讓我不用擔心她，我也就懶得操心了，總歸未來的路要自己走，一直糾着放不下還是會害了她。”

趙母指的自然是清和腿傷一事，可她哪裏知道，房間裏的清和其實是在謀些其他的事，

比如，如何避免下一次姐姐和賀起涼的見面。

清和木然地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時間記錄，陷入了沉思。

臨江城的上陽高中是所升學率非常高的學校，而越是上流人物就越是希望子女能有所出息。無關其他，臉面就是一個重要原因。

此時，清和正站在上陽學校的大門外。從家裏出來倒是沒有花太多功夫，只有趙母在知道她要出去走走的時候驚訝了一下。要知道，從她摔了腿之後，就很少出門了。

她轉頭看了下旁邊保安室的時鐘，差二十分鐘就放學了。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她才上前，對坐在椅子上聽錄音機的保安大叔禮貌說道：“大叔，請問一下高一老師辦公室的電話是多少？”

正聽得搖頭晃腦的保安瞥她一眼，“你問辦公室的電話做什麽？”

她頗有些急切道：“家裏有些事情需要姐姐處理，但是現在聯系不上，所以想問一下看看。”

保安大叔似乎沒有對清和胡亂掰的理由懷疑，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過去給她找，“等着，我給你查查。”

一般來說，學校大門的保安室是有各個老師領導辦公室的電話的，她不知道上陽高中是不是也這樣。

保安找了一會兒，終于拿着個本子過來，指給她看，“喏，這個，你自己記過去吧。”

清和馬上寫在手上，然後道謝。

擡頭看了下時鐘，還有五分鐘。她連忙跑到旁邊的超市，撥通了手上的電話。

“喂，你好，我找趙清婉老師。”

“是的，有急事……我可以等，等她到辦公室麻煩讓她接一下電話。”

她想了很久，但是以她現在的狀态，除了打電話延遲姐姐跟賀起涼的見面，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直接打她的電話也可以，但是不能保證到時候姐姐會不會起疑，而且也不好延遲時間。

清和握着手中的電話，電話那頭的談論聲不時地傳過來，但她眼睛卻直直地盯着大門外的馬路。

來了！

線條優美的黑色轎車慢慢地轉了進來，然後在路邊右側停下，随着它的停下，下課鈴正好響起。

清和站在超市外面，手上握着另一頭還沒有人接的電話，而離她二十米遠的地方，賀起涼正坐在車裏面。很快，學校就湧出了一大波的學生，有騎着單車的，有步行的，男男女女，笑容燦爛。

電話另一頭也嘈雜了許多，很快，電話就被接起來，趙清婉清麗的聲音傳過來。

“喂，請問是找我嗎？”

經過電話這一介質，聲音多少都會有變化，所以清和才敢放心打給她。趙清婉絕對不會想到她會打電話到老師辦公室，在她有手機的情況下。

清和道：“你好，是趙清婉趙老師吧？”

雖然還是十六歲時候的嗓子，但因為已經活了一次，聲音多少透着一絲穩重，再加上透過電話，聽起來就像推銷業務的人。

“你好，我是嘉環區的售樓部的小陳，根據這個月訪問人數的統計情況，我們新推出了一款特地為教師裝修的公寓。我們這裏交通便利，到上陽高中有三條公交線路，環境清幽，不會有太大的嘈雜聲，而且樓下就有一家很大的超市，特別适合青年老師居住，你看貴校有老師需要嗎？”

清和眼角餘光瞥着學校門口，嘴裏靠着上輩子少得可憐的工作經驗胡亂說着。如果趙清婉仔細一想就會覺得奇怪了，推銷電話不直接打她手機，就算打到辦公室也不可能指名她來接聽。不過對于剛調過來第一天的她來說，滿心還沉浸在喜悅之中，自然不會懷疑什麽。

趙清婉很和氣地拒絕了她，“謝謝，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會過去咨詢的。”

清和餘光瞥到跟着人潮走出來的那個女孩，笑容滿面地跳到那輛黑色轎車旁邊，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

她道：“那好，我們是嘉環區的三啓樓盤，如果有同事需要的話可以給我們來電，我們将竭誠為你服務。”

挂掉電話，清和喘了口氣，擡眼就看見超市收銀員眼神奇怪地盯着她，哪有人用公用電話推銷的？

清和沒有理她，而是坐到了旁邊的奶茶店，眼神鑿鑿地看着那輛黑色轎車。

學生陸陸續續走了出來，賀起涼接的那個女孩正趴在車窗處說着什麽，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打開後車門上去。

“九叔，今天怎麽是你？”賀桑問。

賀起涼道：“小沈臨時有事，你爸讓我順路過來接你一下。”

“那是你同學嗎？”賀起涼瞥見後照鏡裏斜後方那個坐在奶茶店外的女孩，。他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只是他明顯感覺到了來自那個女孩奇怪的視線。而且，他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诶？”賀桑聞言轉頭看，“坐在奶茶店外面的那個嗎？”

現在正是學生下課的時候，大波的學生不是上了來接人的車裏就是往公交站走，不然就是踩着單車沿着馬路飛速駛去。像她那樣孤零零一個坐着的确實很顯眼。

“不是，我們班沒有這種土包子。”賀桑嘻嘻笑，轉過頭，“不過今天倒是來了一個土包子老師。”

賀起涼也只是随意問了問，也沒在意。

賀桑道：“九叔，小姑的忌日我可以不去嗎？那天班級有活動。”

賀起涼握着方向盤的手頓了下，然後淡淡道：“可以，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日子。”

“爺爺會不會生氣？”

賀起涼似是想了什麽，輕笑了下，啓動汽車，“我怎麽知道。”

眼看着那輛黑色轎車絕塵而去，清和才放下心，起身找了個角落待着。過了大概十分鐘，趙清婉才提着手提包走了出來。

看着姐姐臉上挂着笑容向公交站牌走去，清和突然有種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

傍晚的餘晖落在趙清婉身上，一派溫婉，讓人忍不住落淚。

清和擦了下眼角，竟笑了起來。

一直，一直這樣下去多好。

只是，怎麽可能呢？

……

她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才擡腳往公車站牌走去，而這個時候的趙清婉已經在上一班的公車上了。

趙清婉回到家好一會兒了之後，清和才在院門口出現。大約是從趙母那邊知道清和一個人出去外面的事情，對于這個從小命苦，性格有些自卑的妹妹，能有這麽大的變化，她自然比誰都高興。

她笑着說：“回來啦。”

清和沒什麽精神似的緩慢地擡了下眼皮，看見趙清婉蹲在臺階上洗菜，抿了下嘴唇，然後扯了個笑容，走過去幫忙擇菜，“今天的課上的還好嗎？”

“挺好的，只是剛從初二升到高一，多多少少需要适應，老師們也都熱情。上陽高中比我們安南縣的小學不知道氣派多少，也挺多男孩女孩的，你……”趙清婉擡頭看她。

清和低着頭手腳麻利地擇菜，腦袋裏面卻想着別的事。她記得賀家那個三小姐是在姐姐的班裏面，只希望姐姐不要再招惹到賀家的人那就萬事大吉了。

她兀自想着，沒瞧見趙清婉欲言又止的模樣。沉默了下，清和擡頭看着趙清婉道：“姐姐，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不行，我不同意。”趙母沉着臉坐在椅子上。

清和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趙清婉，又把視線轉向趙母。

之前好不容易說服了一人，沒想到老媽的立場比姐姐還要堅定。

這件事她從一開始就已經在考慮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說出口，而且家裏人也不一定會同意。可是以她現在的狀況，已經不可能再去學校學習了，別說托關系找門路塞錢什麽的對她們來說根本不可能，就是單單讓她安安心心地在學校裏面讀書就做不到了。

魔鬼在旁邊伺機而動，她一不注意姐姐就會被吃掉，怎麽可能安心待在學校裏？

如果能在臨江城裏找一份工作當然最好，這樣一來有什麽事情她也可以第一時間做出決定，但待在安南縣就不同了，出去太多次的話姐姐反而會疑惑的。

趙母态度很堅硬，“小小年紀，找什麽工作，而且你現在……腿也不好，我不放心。”

“媽，清和只是想要減輕家裏的負擔，而且也不是工作就要去哪裏幹什麽粗重活的，這件事可以慢慢來。”趙清婉勸道。

她本來也是不願意的，但聽了清和的話之後才覺得有理。別說清和初中根本沒怎麽上學，以她現在的狀況去學校只有被欺負的份。這麽一來，她也覺得之前打算讓她去上陽高中的決定實在太不明智了，幸好沒有開口。

“媽。”清和在趙母旁邊坐下，握着她的手，認真道，“你也不願意看我一直這樣下去吧。我是瘸了，但沒有廢，以前是我不明白沒想清楚自己的路，浪費日子。可我總要學會走出去的，你也不希望我一輩子就這樣耗着吧？”

趙母滿是皺褶的手顫了下，轉頭看着她，眼裏有淚花閃動，哽咽道：“都怪媽……沒本事給你好生活……”

清和擡手擦掉趙母眼眶的淚水，一把抱住她，故作輕松地說：“哭什麽，說不定我還能給你帶回一個孝順女婿呢，別擔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