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摩诃山瞬間炸營!
混亂在升起第一剎那就席卷了對面的蒼天教。
蒼天教的人并未準備周全, 卻一直防備摩诃山, 當摩诃山向蒼天教動手的消息傳到光音天耳中時, 代教宗一下踢翻面前矮桌,問也不問緣由,向外大步走去, 邊走邊說:“還等什麽,殺回去!”
但在兩方勢力徹底交戰之前,聽到風聲的其餘三方勢力已經一同帶人來到此處, 德雲拉茉身處正中位置, 更直接帶着蒼雲騎橫列兩大勢力中間,暫時分隔摩诃山與蒼天教。
“這是怎麽回事, 為何摩诃山要與蒼天教動手?”德雲拉茉眉頭微皺,親自走到叢聞面前, “摩诃山主呢?”
叢聞冷冷看着蒼天教方向,脖頸青筋暴突, 字字泣血:“茉母,山主……山主去了!”
德雲拉茉大吃一驚:“這是怎麽回事!”
對面的光音天也是一愣,但他旋即輕慢:“你們山主去了和我們蒼天教有什麽關系?不要效仿瘋狗, 随便咬人。”
叢聞冷笑不疊:“茉母, 你在此處,摩诃山就請你主持公道。我昨日夜間請見山主之際,看見一個金白身影在山主營帳周圍掠過,那個金白身影身周一身白色底袍,袍子上繡滿金絲銀線, 金絲銀線全勾勒着苦桑花紋路——”
光音天面色大變:“好,好!我教教宗不幸離世,全教缟素,你竟敢以這種荒謬的理由侮辱我教教宗,蒼天教和摩诃山——”
“住口!”德雲拉茉大喝一聲,聲如古鐘,重重響在衆人腦海之中,現場武功稍遜之輩,幾乎不能出聲!站在茉母面前的光音天以及叢聞亦是氣血激蕩,不免稍退一步。
一聲過後,德雲拉茉神色肅穆,問叢聞:“山主遺軀現在何處?可讓人仔細檢查過死因?”
叢聞一頓。
事情發生之後,他想及昨夜所見之事,立刻帶人前往蒼天教,并未知道山主真正的死因。
正是這時,另一位副山主自後邊快步走來,先狠狠剮了夜無行一眼,而後壓低聲音說:“山主是中毒而亡!”
叢聞面色再變,兇狠的目光剎時從光音天身上落到夜無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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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行老謀深算,一看摩诃山衆人神色,便知事情有異。他呵呵一笑,不遮遮掩掩,反而打開天窗說亮話:“看兩位副山主的神色,莫非山主死亡與我夜城有關?容老夫稍作提醒,山主在重重保護中離奇死亡,其死因又仿佛與夜城和蒼天教有關,而我們大家昨日才共食腹心之果,達成古神盟誓。夜城與蒼天教有何必要秘密殺了山主?此時我們內讧,最終得利的又是誰?”
這番分析入情入理,摩诃山人一時沉默。
此時營地之外忽然飛奔來一風崖幫之人,他滿面焦躁,遠遠看見場中情景,剛有踟蹰之意,德雲拉茉已向倉央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倉央将人帶下去再問。
但正是此際,叢聞忽然擡手射箭,箭如毒蛇,眨眼咬入風崖幫人臂膀。他寒聲說:“五人聯合,合吞腹心之果,風崖幫有何消息,不能當面告訴大家?”
冷箭入體,劇痛降身,風崖幫人冷汗濕身,脫口而出:“黑水氏昨夜突襲夜城,毀夜無行府,未知理由。”
話聲方落,夜無行心頭巨震,再沒有方才的智珠在握,驟然轉向黑水月刃,雙目通紅,面色鐵青,切齒道:“你竟然敢——”
密室之中有神尊神像,若神像損失分毫——!
方才還隔岸觀火的黑水月刃短暫一愣,很快道:“等等,我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突襲夜城?這也是敵人的反間之計!”
話聲才落,又一人飛快自營地之外來到營地,他斷了一臂,滿身是血,整個人挂在坐騎之上搖搖欲墜,卻在看見夜無行的那一剎那高高揚起身體,嘶聲道:“城主,黑水氏摸入城中,夜半突襲城主府,我們已将潛入之人留下,但——”
疾馳而來的人乃是夜無行留在城中的心腹之一,更是少數知道神像秘密的人。
電光石火,夜無行與其目光相對,從對方的血目中明了了一切。
最擔憂之事剎那發生,猶如巨石自天而降,将人砸得頭暈眼花。
意識回攏之前,周圍的喊殺聲已經響起,夜無行以手指向黑水月刃,慢慢從齒間擠出一句話:“殺光——黑水氏——”
“呸!”黑水月刃懶得多說,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算了,早就想去夜城做上一筆了,殺,殺出去之後我們去夜城幹個痛快!”
說罷,他同樣一招手,哪怕光天白日之下,黑水氏族人亦如暗夜之中的幽靈,眨眼潛到夜城之人周圍,短兵相接,血光迸濺!
叢聞一看此情此景,哈哈狂笑:“好,好好,這就是五大勢力合吞腹心之果的結局,可笑之至!茉母,兩年前你花言巧語自山主手中騙走祭天古符,兩年後你再花言巧語,将山主性命也一同騙走,北疆之主,果然非這蛇蠍女人莫屬啊!”
說罷,他厲聲再喝:“山主已逝,夜城、黑水氏、天寶薩拉、蒼天教俱是山主之死的嫌疑人,摩诃山人與在場者皆勢不兩立,殺!”
光音天冷冷一笑,以直接攻擊回應摩诃山的挑釁。
四大勢力眨眼對立,兩個戰場短兵相接,不過轉瞬,鮮血遍地,殘屍随處,濃烈的血腥之氣眨眼籠罩四野。
德雲拉茉靜靜站立原地,厮殺就在她身前五步展開,但這一回,她未再試圖阻止。仇怨糾纏,血債累加,年年冬狩,從無人能夠獨善其身……現在,終于到了報償的時候了。
古神盟誓尚存,腹心之果還在,可再神聖的盟誓也救不了早已不曾存在的信任,今日他們能如此輕易地被挑撥內鬥,只因為北疆之上,再不存兩個毫無仇怨的勢力。
“好了。”德雲拉茉低聲開口,只對身旁倉央說,“我們準備離開,這裏控制不住了。界淵必在一旁虎視眈眈……”
說話之間,古神盟誓發揮作用,腹心之果在腹中翻滾攪動,但德雲拉茉以內力将其鎮壓,将湧到喉間的鮮血重新吞下,示意蒼雲騎撤出戰場。
蒼雲騎剛動,戰場之中,不知誰冷幽幽說了一句:
“祭天古符……”
只此四字已經足夠!
黑水氏、摩诃山、蒼天教一同攻向蒼雲騎,夜城被裹挾其中,雖想與蒼雲騎聯合,卻不能在混亂的場面中達成願望。場中再亂,盟誓之地變作背信之地,望月平原變作絞肉平原,不過一刻時光,已鋪了整整一地的屍體!
北疆接觸望月平原的地方,一只龐大的隊伍正在慢悠悠向望月平原推進。
隊伍之人身着火紅衣衫,左右環護一輛上下三層,巨大有如小型宮殿的大車。
大車頂蓋朱漆箔金,廊柱盤龍雕鳳,四面仙紗飄飄,其中綽約有人影,更有絲竹管弦,靡靡之音。
簾幕微垂,來自北疆的瞎眼樂師正在外間慢悠悠拉着胡琴,胡琴咿呀,一聲聲是北疆風霜,一聲聲是北疆蒼茫。而內間之中,界淵坐于主座,明如晝與薛天縱各占一方。
薛天縱靠于車內一壁,面色略微蒼白,身上還有血腥之氣,馬車辘辘前行之中,還能看見些微紅點自他內衫處透出,可見傷勢依舊極為嚴重。他微合雙目,也不知是在默默聽胡琴低泣,還是在聽明如晝與界淵的談話。
明如晝道:“大人神機妙算,望月平原之上已成一片血海,夜城、蒼天教、摩诃山,黑水氏,誰也不信誰。茉母本想離去,但人群中說了一聲祭天古符,其餘之人便不肯放茉母離開了。我們是否加快速度,将他們一同合圍?”
界淵單手撐颔,指尖輕點扶手,每一下均在胡琴拉扯音節之上:“何必焦急,讓他們再殺一陣吧。”他感慨一聲,“漠北風沙太大了啊——”
薛天縱眉梢微顫。
這句話響起的剎那,他回想起曾有一人用同樣的語調感慨:“劍宮山頂太冷了啊——”
明如晝貼心道:“是否要為大人再加一層帳幔?”
言罷,不等界淵回答,已示意守在角落的雜役再挂厚帳。這次取的是來自世家的千絲織景帳,迎光一展,帳上織絲似活物,于帳上織出團團錦花,樣樣聖物,每每以目查之,其花紋都不盡相同。
帳幔已挂,明如晝便自自然然繼續說正事:“大人,明如晝還有一事懸心。”
界淵口氣十分和煦,比之先前的懶洋洋親切多了:“說。”
情緒變化如此明顯,薛天縱也不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挂起來的千絲織景帳,也沒見究竟有多漂亮,反倒擋住周圍景色,讓人覺得大為不便。但結合界淵之态,尤其是過去的記憶,他不免面無表情地想:如果要讨好界淵,也許在幽陸多找點奢華之物是個好辦法。記得過去聽說原音流好像還喜歡美人……
明如晝沉吟道:“以摩诃山主之死為破局之點。在東魔殺死長生天之際将傀儡蟲種入長生天體內,使摩诃山人看見長生天身影,以挑動兩者紛争。又在同時假扮黑水氏偷襲夜無行府,并于夜城中留下真正的黑水氏人,同樣挑動兩家紛争……這些都已一一奏效。但五大勢力聯合本是為了對付我們,如果我們此時出現,他們會否放下對峙,一同對付我們?”
界淵忽然提問:“你覺得呢?”
場中除了明如晝,就只有薛天縱。
薛天縱張開雙目,眸光冷光淩冽:“他們只會兵敗如山倒。”
薛天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明如晝不免揚揚眉:“東魔如此不看好他們?”
薛天縱低哼一聲:“無信之人,腹背受敵,唯速死耳。”
界淵慢悠悠說話,道理淺白:“于北疆衆多勢力而言,就算燧宮是心腹大患,與其交戰的其他人除心腹大患之外,更是血海深仇。此時前去,他們必然慌亂,慌亂之中,絕無心抵抗,只欲各自逃亡,再整旗鼓……”
話音方落,前方已傳來兵戈相撞之聲,望月平原五大勢力交戰之地,已然到達!
燧宮來到之時,五大勢力混戰已有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半日時間,大量的鮮血總算讓這五大勢力的主人自狂怒中漸漸冷靜。
但戰場一時膠着,不管是哪一方勢力,都不可能輕易收縮戰圈,以免被人趁勢蠶食。正當此時,地面隆隆震動,燧宮之人出現視線之內!這一刻,五大勢力之主胸口再度一悶,好似腹心之果于體內蘇生,在短短時間內又重新爆炸了一回似的。
黑水月刃厲喝一聲:“這一切都是燧宮的陰謀,我們先行停戰,共抗燧宮!”
蒼天教同樣憎恨燧宮,此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光音天立時回應:“我數三聲,我們一同停戰!”
但兩聲落地,現場卻無第三聲回應。餘下三個勢力俱不出聲。
摩诃山人心中極度憎恨的是現場的其餘勢力,而德雲拉茉及夜無行卻心知肚明,哪怕大敵當前,這一場厮殺之後,衆人也再不可能聯合了!
德雲拉茉高聲道:“大家聽我一言,事到如今,盟約不複而舊情尚在。你們帶人先走,我絆住燧宮。冬狩餘下之期,我們各憑本事,共逐北疆!蒼雲騎——”
蒼雲騎不愧為縱橫北疆的第一鐵騎,盡管已身陷絞肉之地半日時光,聽得茉母出聲,他們也飛快自膠着的戰場中穿梭脫離,于戰場之前集合一處。
德雲拉茉:“沖——!”
鐵騎旋動旋靜,他們一人是一騎,十人是一騎,百千萬人還是一騎!
萬人齊動,聲勢震天,恰如飓風狂卷燧宮!
但飓風方凝,便生異變。前沖的蒼雲騎陣型微散,兇獸身上騎士接二連三面露遲疑之色。
不知為何,他們忽然感覺到力量急劇流失,身軀十分疼痛,就好像是……合該讓人越戰越勇的祭天古符突然失了效?
十丈是一剎。
一剎之中,蒼雲騎未能分辨清楚身上情況,已飛馳至來到燧宮面前。兩方相觸,聲勢浩大的蒼雲騎卻如同紙糊,只一下便被燧宮魔者拉下坐騎!
終于,一聲哀號自蒼雲騎中發出,這仿佛是一道不可輕易開啓的閘門,一但打開,便是再也阻擋不住的兵敗如山倒!
“茉母,情況有點不對。祭天古符之下,蒼雲騎應該感覺不到疼痛!”所有人都發現了蒼雲騎的不對勁,倉央的語氣中已經出現了掩飾不住的驚慌,“莫非伏骥騙了我們?”
無數紛亂的念頭在這一刻掠過德雲拉茉的腦海。
她想是自己是如何将祭天古符從摩诃山中騙到,又想起自己是如何用伏骥制作出的假符欺騙星雲剎,使星雲剎相信自己得到了祭天古符。
她還想起,當自己對伏骥提出“止戈計劃”,既化祭天古符之力,入蒼雲騎中,使蒼雲騎成為新一代“祭天古符”之時,伏骥幾次不贊同的争辯。
假如伏骥欺騙了她,在“止戈計劃”中留了一手……
但如今一切真假已未可知了!
“我們不能失敗!”德雲拉茉自齒間擠出一句話,她步步上前,雙手漸生白霧,極度的冰寒之意源源不絕湧出身體,欲親自上前,為蒼雲騎開出一條道路,“否則——”
不好,茉母身上并沒有真正的祭天古符,蒼雲騎一旦露出頹勢,必然被界淵發現!
夜無行心中一念閃過,當即高喝:
“拿雲城就在我們後防,大家退到拿雲城中,以城為阻,抗擊燧宮!”
此時摩诃山及黑水氏已迅速自戰場之中脫出,頭也不回離開望月平原。這裏除德雲拉茉和夜無行之外,只剩下蒼天教。
光音天聽見夜無行的聲音,微一遲疑,向教衆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如同夜無行所說,緩緩後退。
向前而去的德雲拉茉動作同樣一頓,緊接着,她表露出比光音天多得多的果決,只見她雙手一揮,濃濃的冰霜眨眼覆蓋燧宮部衆,将燧宮前行之路封住。而後身旁倉央飛快吹出退兵之音,蒼雲騎來時飛快,退時也飛快,眨眼就與其餘勢力一同自拿雲城城門之下!
前方戰局不利,城中大門早開,只為讓三大勢力一同入城。
夜無行已飛身城牆之上,居高臨下統禦指揮。為維持秩序,他不讓身處最後的夜城之人入城躲避,反而指揮部衆兩側分開,保護天寶薩拉及蒼天教先行入內,暫時喘息。
這情操未免過于高尚,哪怕局勢莫測,光音天也忍不住多看了夜無行兩眼。
大車之中,站于簾幕之下的明如晝亦看見了這一幕。
他輕搖掌中燈,燈中光潛在明亮的光線之中,慢悠悠飄到夜無行身側。
當足夠數量的光彙聚于其身側之時,明如晝身形一閃,已自車中直接閃現夜無行身後!
他并指如刀,只需輕輕一刀,夜無行有死無生。
正當此時,天邊忽掠一道驚鴻,直撲前方大車!
明如晝面色一變,放棄盡在咫尺的夜無行,轉追前方驚鴻。
瞬息之間,大車之中掠出一道人影。
薛天縱分帳而出,迎向驚鴻,兩方一觸,薛天縱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驚鴻稍頓。
明如晝自後趕上,又是一閃耀光,耀光絕豔,分開之際,明如晝胸口一道刀痕,嘴邊一縷血跡。
兩番被阻,大車前方已經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燧宮魔衆,牢牢擋住來人前路!
一眼見此,驚鴻不再執着上前,曲折一跳,穩穩落在左近一棵歪脖樹上,白袍迎風,容色冷漠,正是先言枕詞一步離去的原袖清!
四下依舊混亂,原袖清視而不見,雙目牢牢盯住大車,運功傳聲,聲震四野:“界淵何在?”
石破天驚,無窮驚疑目光同時集中原袖清身上。
車帳再動。
這一次,衆目睽睽之下,界淵終于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