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糊塗
牢門那邊傳來了響動,似乎有巡查的人在盤問牢頭是什麽人在探監,什麽時辰來的,為什麽超過了探視的時間還在牢裏。牢頭陪着笑解釋,那巡查的突然變臉大怒,要求對方立刻将人趕出大理寺。
顧婆子神色一變,急急忙忙交代道:“我帶來的籃子裏面藏了紙和筆墨,三奶奶,你可真不能猶豫了。明天傍晚你将寫好的東西夾在剩飯裏,那個姓蔣的牢頭以前受過王爺的恩惠,會将東西帶出來給我。你放心,其餘的事情,王爺和孟家已經聯系打點好了,就等着三奶奶你的好消息了!”
說罷,又對着來攆人的牢頭賠了好些好話,又塞了銀子,回頭看了一眼王氏,才離開了大牢。
打這個姓顧的婆子離開,牢房裏面便安靜了下來。霍榮菡似乎終于明白,她們霍家可能會面臨掉腦袋的境況,畢竟與額頭有個疤比起來,被砍了頭會更加難看。妫氏看起來也像打了霜一般,也沒心情再找其他人的茬。
期間霍老祖宗和林氏都清醒過來一段時間,邢氏為了不讓她們憂心又加重病情,只提了一句有桂康王府的下人進來探望,既然還能進來,想必情勢還是比較樂觀的。
霍定姚一直緊緊盯着王氏,自從那個顧嬷嬷來了之後,她這個三伯娘的神情明顯不對。一直處于一種茫然失措的狀态,可惜,她沒有辦法聽見她們到底交談了什麽,想必她這個剛愎自用的三奶奶也不會吐露一字半句。
能讓王氏這樣沮喪的,難道是跟太子有關?王氏一向是太子最堅實的擁護者,莫非太子徹底被皇帝厭棄了?不對啊,她們的罪都還沒查實,太子自然還排在他們之後。難不成,太子又被人安上了其他新的罪名,所以即便是從他們侯府和桂康王府身上找不到罪證也沒關系了?不會吧,太子不可能這樣倒黴吧……
霍定姚扶額長嘆。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怪不到她們侯府頭上了。她只盼望能早點從這個陰森的地方出去。
半夜,霍定姚翻來覆去,總是無法安睡。她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麽呢?是今天那個王府的婆子說的話嗎?雖然不中聽,不過也算是表達外面的一種情況而已。還是她對霍家流露出來的态度嗎?王氏本就是個橫的,她娘家以前的舊人,耳濡目染之下對侯府不滿,也是可以想道的。不過這顧婆子也算是個忠心的了,竟然還想着進來瞧一瞧王氏,王氏那麽刻薄,難道還有人能惦記着她的好……
霍定姚突然一個激靈,對了!她疑惑的就是這個,明明桂康王府和她們一樣下了大獄,這婆子……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情況?她心頭一驚,莫名感到一股不安。頓時坐了起來。卻瞥見角落的牢房那邊,微微透着亮光。
她定睛一瞧,王氏那個角落居然亮着一支微弱的燭光,她那個三伯娘,似乎背對着她,俯着身子,好像在猶豫着要寫什麽東西。
霍定姚大驚,這紙和筆是從哪裏來的?是那個顧婆子帶進來的嗎?難道,她們竟是在傳遞什麽消息?可是有什麽消息得用上寫的方式?等等,這麽說,難道那婆子實則還要再進來一次……
霍定姚有種不妙的感覺,想起王氏從白天起就怪怪的神情,她該不會是想抖露什麽秘密傳遞出去吧?比如英王府帶進來的消息,或者是之前宮中的事情……這樣一想,頓時忍不住出聲道:“三伯娘,你究竟在寫什麽?你的紙和筆是從哪裏來的?!”
王氏整個身體一頓,飛快回頭,一臉驚駭:“你……你怎麽還沒睡?”她瞧清楚了是霍定姚,不由得勉強一笑,用衣袖遮了東西,“你這孩子是睡迷糊了吧,這裏哪裏會有什麽紙和筆?不過是你三伯娘夜裏失眠,想着如今的情況,心裏着實難過,起來拆了以前的絲線打絡子散心,倒是叫你這丫頭看花了眼了。”
霍定姚愈發疑惑,她才沒那麽好糊弄呢:“三伯娘別說笑了。我瞧得十分清楚,能把紙筆和線頭弄混嗎?今天那個姓顧的婆子才來過,你就有了這些東西。是不是那婆子說了什麽話,要三伯娘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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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不吱聲,臉色十分陰沉。
“難道是要将咱們霍家求英王府幫我們的平反的事情寫出來,告訴桂康王府那邊?”霍定姚試探道,她見王氏沒什麽反應,也不理她,不由得沉下臉,“三伯娘,您該不會是想着要将我姐姐的事情抖露出來吧?”
王氏卻想歪了,氣惱道:“你這丫頭說些什麽話?那麽重要的事情,我會随随便便叫人拿住了把柄?!”
雖然顧婆子叫她放棄太子,又陷害霍家,但是到底這種事情她是做不出來的。她得想辦法告訴桂康王爺,霍元姬雖然将東西帶走了,但絕不會背叛太子。如今英王府想方設法替霍家翻案,誰說往後不能再借助英王府的勢力替太子倒打一耙。她一定要讓自家哥哥不能動搖……
霍定姚心中冷笑,面上更加冷靜:“我雖然不知道你在寫什麽,我也不關心這個。不過三伯娘一向精明,就沒有想過,那個顧婆子竟然在到這大理寺來,不僅能來一次,還能來第二次?這樣來去自如,莫非三伯娘藏了私,這大理寺其實是桂康王府開的吧?那我可不明白了,若真是如此,三伯娘還跟我們一起蹲大牢幹嘛!”
王氏聽了,臉上一下變得十分慘白:“姚丫頭,你這話……你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霍定姚不屑道:“三伯娘還不明白嗎?那姓曹的指揮對待我們和桂康王府十分不客氣,肯定與太子不是一路的。自從我們被關押進了大理寺,可有什麽侯府的下人能進來看望的?便是英王府,也是在英王爺着手調查此事,控制了刑部和要案司,又通過要案司的關系打點,才能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派了一個婆子進來。這還不說,大理寺也只肯讓英王府的人來見我們這些女人和孩子,家中的成年男人卻是一概不許,可見我父親那邊,定是被看管得更加嚴厲!這些,那天三伯娘也都是聽見了的。”
她頓了一下,厲眼盯向了王氏,“我倒是要問問了,你們王府這位婆子,竟是有多大的臉面,能進得來這裏?我不知道你要寫什麽,可是三伯娘有沒有想過,萬一這些東西落到了那些人手裏……”
王氏嘴唇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她瞪大了雙眼,“你的意思是,顧嬷嬷是……是二皇子那邊派來的……奸細……不可能,顧嬷嬷是我們王府的家生子,從她爺爺那一代便效忠于王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她說這話的時候,幾乎不能成句子,奸細兩個字,似乎是被誰扼住了頸脖,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
“三伯娘怎麽就能那麽肯定?現在我們自身難保,下面的人自尋活路,在利益面前,誰說不會變心?!就算不是奸細,如果有人存心誤導了她,豈不是借她的手将我們往絕路上趕?!”
霍定姚咬唇,王氏簡直太不讓人省心了,“三伯娘你好好想想,不管是英王府還是我姐姐的事情,哪一個被人抓了把柄,我們可都脫不開身了!前者不僅會讓人不再幫我們霍家,甚至可能讓英王爺自身難保。至于後一個,三伯娘比我更清楚是怎麽回事,難道你就真那麽糊塗?!”
霍定姚氣呼呼地說完,重新坐了下來,臉色十分冰冷,腦子卻一片混亂。敵強我弱,連反間計也用上了,還好這次她留了一個心眼,萬一下次尋到她父親那邊去,他們沒留心中了招,豈不是就糟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角落的牢房傳來了一個秀氣的聲音,霍定姚一看,原來是五姐姐霍有纖在勸說王氏用飯:“母親,中午您就沒吃下一丁點東西,這樣下去,若是母親也病倒了,可怎麽辦?”
王氏卻沒理會她。只一臉猶疑地瞪着送飯的兩個獄卒。
霍定姚心頭沉甸甸地,慢了扒飯的動作,也順着她的目光打量。這兩個獄卒長得五大三粗的,一個滿臉橫肉,膚色黝黑,若不她胸前也十分雄偉,只怕會叫人認作是一個男子。另一個身量更加高挑,卻瘦如柴棒,瞧着就幾分畏畏縮縮。
其中一個獄卒蹲下身,将飯盤子上的碗筷一樣一樣取下來放在地上,在從欄杆下面的開口一件一件地塞了進去。另一個不耐煩道:“一看你就是新來的,一股腦地丢進去就行了。動作快點,我們自己都還沒吃飽飯,難道你還要伺候這些犯人不成?!”
先前這個嘿嘿一笑,搓着手:“我這新領的差事,萬一弄砸了,非得叫我家裏那口子打死我。以後怎麽做,還請老姐姐多提點。”她人幹癟,身上也穿得少,裹了下衣服讨好道,“不如老姐姐先回去,這天寒地凍的,後頭夥食冷得快,那些賊婆子嘴又叼,盡把好肉好酒先挑着吃了。不如我在這裏守着,等收拾盤子再過去,也免得老姐姐再跑一趟受累。”
這個提議讓資歷老的十分心動,她瞥了一眼蘆柴棒,道:“沒想到你一幅木頭樣,還是個挺上道的。”
“好說好說,老姐姐幫我搶一壺燒酒便能過活了。”
霍定姚微微皺眉,擔憂地瞧了瞧自家人。這飯菜本就難以下咽,她們府裏都老弱婦孺,都是要憋着忍着,好不容易才吞下一口。若這獄卒真留下來,只怕會催着她們趕緊吃完好拿掉飯碗走人吧。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捧着的碗,焦黃的大米,配上黑乎乎的青菜,要一口氣吃下去,真是比殺了她還難。
不想,這幹瘦的婦卒竟也不催促,就攏着袖子在牆根兒轉悠。轉來轉去,竟然一副十分悠哉的模樣。她餓着肚子,牢房裏又冷又臭,在這樣的環境下,好像沒有半分不滿的脾氣。
王氏動了動,那婦卒盯着她。王氏勉強笑道:“這位大人是不是姓馮?能不能替我傳句口信給我家人?”
那婦卒眼睛都亮了:“我就是,你有什麽話只管交代清楚。”
王氏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姓馮……根本不是姓蔣……是不是不管姓什麽,只要從她這裏拿到捏死她們的證據就行……
她幾乎沒有動一口飯,在五姑娘不停的卻說下,勉強喝了一口湯,就推了開去。任憑她怎麽勸說,王氏也再沒有動上一口,最後煩了,還訓斥了她吵鬧得讓人腦門發疼,倒是将霍有纖罵得含了眼淚。
等到霍家的人都照平日的時候用完了餐,卻換成這個婦卒臉色不好了起來。她收拾了碗筷,突然眯起眼睛盯着王氏,眼神十分不善,到最後幾乎像淬了毒汁一般。
霍定姚看得十分清楚,這獄卒的手分明在那食盒底部摸了摸,卻什麽也沒拿到。
再看王氏,臉上已是隐隐一片被算計後的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