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翔王
趙煜好沒發話,那肯定是對這安排也不滿意了。汪路明對了主子的意思,連忙躬身道:“奴才親自去禀了聶副将,說爺吩咐一定要将剩下的人分毫不差地接了。”
趙煜好這才點了頭,若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跟在他身邊做什麽。想當年,他也是争取過永定侯府的,甚至許諾過給予正妃之位……雖然宮中情況變化稍微脫離了他的掌控,他還是占據着先機,再次重新布局。
汪路明一路疾走而去,說不定自個兒爺就是看重了那船上的人,否則怎麽會親自過了來?若事情辦砸了,他恐怕會沒好果子吃。這一路念着佛過去,生怕中間就出了意外。
可偏偏害怕什麽就來什麽,突然江邊就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聽着有人跑來跑去,還有人高叫:“不好了,那邊的船翻了!”
汪路明腳下一個趔趄,渾身的冷汗都冒了下來。
江邊的動靜大,趙煜好也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皺了眉。
淮水的江面上風雨已經平緩了下來,方才還能瞧見的一點光亮此刻卻是瞧不着了。幸而那囚船本就離岸不遠了,舟艦已經又靠了過去,他手下的兵勇身經百戰,早已綁好了繩索下水拉人。
他正看着,突然發現順江而來了一塊木板,那上面似乎有一團陰影,應該是趴着一個人呢。
霍定姚感覺一陣冰冷刺骨的涼意,她迷迷糊糊睜開眼,頓時吓得驚慌失措。眼前哪裏還有什麽船只,茫茫黑夜中,她一個人漂浮在一塊碎掉的木板上,周圍都是滾滾江水。
遠處似乎有呼喊,似乎又沒有……
她一時間什麽也看不清,茫茫黑夜中,似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霍定姚心中一陣冰涼,真的是翻船了?其他人都在哪裏?還是說……不,不會的。這暴風驟雨來得快也去的快,此刻的江面幾乎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咬緊了嘴唇,舉目四望,終于分辨出了江岸的火光,努力蹬着小腳丫,想朝着那方向凫水。
卻不料,小腿剛一使勁,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然後半邊身子都抽麻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漸漸沉了下去。似乎手和腳都被綁縛上了千斤巨石。這讓她很難受,開始掙紮了起來,似乎五章六腑都充斥着憋悶,好像胸口要炸掉了一般。
慢慢的,她好像感覺到這痛苦又正在遠離她,而眼前重新出現了一片白光,祥和又寧靜,好像能包容掉她所有的煩惱和煎熬。
她昏昏沉沉,好像就快要被那片溫暖的白光吸引了進去……
卻冷不丁地,有一只手伸出來,牢牢抓住了她,狠狠将她往上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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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定姚一吃痛,所有的意識清醒了過來。她頓時瞪圓了眼,模糊的水中,好像漂浮着一個黑色的陰影。難道,水裏真的有不幹淨的東西……她打了一個寒顫,心裏一慌,全身仿佛又有了精力,開始拼命撲騰。
那只手根本不理會她的掙紮,似乎還十分不耐,察覺到她的反抗,反而加大了制衡她的力量,鐵臂一般将她卷到自己的腰際,還将她不斷擺動的頭牢牢固定在自己胸前。
沒等她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就被帶出了水面,像只鲶魚一般被抛在了粗粝的砂石上。她感覺到胳膊似乎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只怕是磨破了皮。可這并不算什麽,緊接着,她小小的腹部被毫不客氣的重重一擊。
霍定姚頭一偏吐出幾口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眼裏全是淚花。
然後她費力擡起頭,在昏暗的天色中,看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正緊緊抿着薄唇,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身後傳來了哭喊聲,霍定姚回頭,邢氏首先從江北的草棚裏沖了過來,一雙眼哭得都腫了起來,抖着唇沙啞道:“我的姚兒……你可有傷着哪兒?你……你倒是說話呀!”
旁邊的霍榮軒和霍明章也圍着她,兩個男孩子到底要堅強一點,一個扯了白布要替霍定姚包紮傷口,另一個還抓了一件外衣替她披上。
霍定姚收起想罵娘的心,忙安撫這邊道:“母親,我沒事。除了我以外,五伯父呢?可有瞧見他們其他人?還有二姐姐、三姐姐她們,是不是也沒事了?金姨娘呢、還有翁姨娘、周姨娘她們呢,她們還帶着逸哥兒他們呢……”
霍有昊在一旁撇嘴,“十妹妹自己都不好,還替她們操什麽心。”
他這話一出,王氏臉上就有些不好看了。雖說自己的兒子說的是實情,但在這種場合下說了出來,未免顯得薄情了一點。
霍二爺、霍三爺和霍四爺就拉下臉了。不管幾位奶奶有怎樣的小心思,可以對他們而言,失蹤的還有幾個庶子呢,那可是男丁啊。
邢氏也皺眉,微微不快地看了王氏一眼,才搖搖頭道,“那些個兵勇都替我們下了水。許是他們有人正好瞧見了你,在水裏摸了一番,才把你撈了上來……船上還有什麽人,我們也沒來得及說清楚,如今都……都還沒有音信……想來,想來……”
想來是不大好了,她這話到底沒有吐出來,只是眼裏瞧着就泛起了銀光。
霍定姚一聽這話就急了,難道父親和伯父們沒有告訴那些下水兵勇,當時船上還有多少人?有幾個男人,幾個女人,還有多少孩子等等,然後請他們救一救五伯父他們?
她記得,那水一卷來,大家都一起掉進了江裏,甚至她在閉眼之前,還瞧見了五伯父來拉她的模樣……如今他們都在哪裏?!她腦子裏一片混亂,強撐着爬了起來,顧不得身上濕漉漉的,咬牙朝江面上看去。可是那江水如沉沉的深淵一般,竟什麽也瞧不見了。
霍大爺紅着眼哽咽,“那種情形下,你祖母一下就昏了過去,我們都亂成一團。等我們想起來,卻也不知道找誰說去。”
霍定姚跺跺腳,推開了邢氏的手,焦急地朝一旁張望。自家爹說不知道找誰,可方才救她的那個人,她記得是并沒有穿兵勇服的,而且透露出一身威壓,實在找不到這裏兵勇的頭,先求他也是成的啊!
趙煜好在下風口,離得并不遠,這霍家人的對話幾乎一字不落地進了他的耳。嘴角不由得透露出一抹冷笑,沒想到永定侯府竟是這樣寡義自利,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反倒是他順手撈起來的那個小丫頭,倒是懂得顧全大局。
本來霍家自己都不在意失了些姨娘和庶子女,他也就不打算再上趕着興師動衆,聽了霍定姚的話,倒是住了腳。
那丫頭果然朝自個兒飛奔而來,這時候他才把她瞧着清楚了一點。原本一張巴掌大的慘白小臉因為跑動,倒是起了兩抹嫣紅,眼神慌亂地四下,像是一只失了母鹿照顧的小鹿,彷徨無措,再加上全身濕漉漉的,頭發上還歪歪斜斜插着水草,整個人可憐兮兮得緊。
待瞧見他的那一瞬間,那雙漂亮的杏仁眼驟然一亮,裏面添着激動和信任,倒是讓趙煜好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霍定姚見那人并未離開,心頭大大松了一口氣。就着這岸邊的火光,才微微吃了一驚。
沒想到,這人竟然生得極為俊美。不說那身煙紫色繡了暗金絲的雲錦深衣,他黑發上的羊脂玉雕的麒麟扣也是上好的品相,雖然如今衣袍皺巴巴地緊貼在了身上,額前的發梢也滴滴答答淌這水滴,可這絲毫沒有折損他一二分的英氣。
這人真是她想的那般,是一個校尉或者副将軍嗎?她突然不那麽有信心了……
她心頭一虛,腳下微微一頓。只是想着生死未蔔的五伯父他們,便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道:“當時河水雖然急促,可我們的船也是朝着東岸邊行駛了過來。若不是遇着了暗礁,讓船身傾斜了吃了更多水,也不會生出這些意外。除了我以外,船上還有好些人,還請……還請貴人施恩相救。”
霍定姚心裏緊張得半死,她又什麽資格要求對方救人,她身上還挂着髒兮兮的囚衣呢。
還有,在那張好看的臉上,還殘留着兩道明晃晃的手抓印……
趙煜好見這丫頭本來還用孺慕的眼神瞅自己,忽然在瞧見他臉之後眼神就開始飄忽了,一會兒看左一會兒看右的,不由得微微挑了眉。
在水裏這丫頭抓破了他的臉,難不成她以為他還會因為這個駁了她的請求?
趙煜好突然心頭生出了幾分不悅。
汪路明領着一小隊兵勇趕來的時候,就正好瞧見自家爺不高興的模樣。他心裏咯噔一下,還好那船上的人差不多都找全了,就等着給自家主子爺報歡喜呢。
只是一瞧趙煜好現下的模樣,頓時臉色大變:“爺?您這是……這是怎麽了?”莫非,主子竟然親自下了水?再一瞅,旁邊還立着個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呢,居然和自家主子離得那麽近。
難道,是爺親自下水救起來了的?汪路明一個激靈,不由得多看了霍定姚幾眼。深夜的江風已是帶了寒潮過來,這小姑娘也沒換下濕透了的衣裳,明明凍得嘴唇都白了,還硬咬着牙。
趙煜好也瞧見了她的模樣,見後者目光澄清,又眨巴着一雙大眼兒瞅自個兒,心頭倒是緩了下來。他可瞧得分明,那眼睛背後還藏着兩簇火花呢,若是他這裏沒準信,只怕會沖回到水裏了。便問道,“找回來了多少人?”
汪路明使了一個眼神。
身後一個副将模樣的人快步上前,單膝跪地:“主子,天太暗,風雨又太大,屬下尋得了一些人,男男女女的都有,卻不清楚到底還有沒有旁的……”
霍定姚急了,看了一眼身邊的人,見他沒什麽反對的意思,便急促道:“我知道!船上還有十八個人,一個男子是我五伯父,還有八個女人,四個少爺四個姑娘,一個黑矮的船工。”她比劃着,将這些人又簡單比劃形容了一番相貌。
這聶副将一愣,他們差不多找了十七個人回來,這樣一對,卻是少了一個,“屬下再加派人手去探查。”
霍定姚心頭一沉,她也知道,這個時候還沒找回來,只怕真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