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謝初華氣沖沖的走了,留下謝滿月一個人在王大學士府,閣樓外面,謝滿月遠遠看到王恬君帶着幾個丫鬟走了過來。
“王姐姐,我大姐姐她身子不适,先行回家去了,讓我和你說一聲,今天的事真是抱歉。”謝滿月笑眯眯的看着王恬君,太子大婚時也有一面之緣,就是坐一桌的。
王恬君朝着閣樓門內看了一眼,關切起她來,“你是與你姐姐同坐一輛馬車過來的吧,現如今她回去了,等會兒我派人送你回去。”
謝滿月也不矯情,“多謝王姐姐。”
閣樓裏田家小姐受不了了,換好衣服跑了出來,還覺得渾然難受,看到王恬君在外面,淚眼汪汪的看着她,“王姐姐,真對不住,我先回去了。”
多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周身還有古怪的味道,怎麽都散不去。田家小姐和謝初華一樣,委實覺得惡心,再也不能繼續參加社麽宴會呆在王家了,迫不及待想要回家去洗,恨不得洗褪了三層皮才好。
“阿桃,送田姑娘出去。”王恬君差身邊的丫鬟帶田家小姐離開,屋內馬家兩姐妹還沒出來,王恬君看着謝滿月,笑的和煦,“謝二姑娘,請随我去前面,那兒的小戲臺快開始了。”
王恬君吩咐丫鬟留在閣樓外,等馬家姐妹出來後要走還是要留都能及時有人應接,她則是帶着謝滿月去了剛剛的花園裏,前面小亭子側有個小戲臺,重新搭建過後是要擺人偶戲,不遠處擺了數張桌椅供受邀的人坐着。
經過假山的時候謝滿月下意識的朝裏面看,門口幾件白衣服已經被收拾幹淨裏,裏面也沒有煙霧冒出來,大約是派人進去清掃過。
“廚房裏的老媽媽來報,說是有丫鬟問她讨了些面粉,又去廚房後院裏拿了些稻草。”王恬君的聲音飄入謝滿月耳朵裏,淡淡的,聽不出生氣的意思。
謝滿月回過頭去,十分的坦誠,“給王姐姐添麻煩了。”
謝滿月看到她沖着自己眨了眨眼,回過神,王恬君又是一幅文靜的的樣子,她笑了笑,“假山裏黑漆漆的,我一回都沒進去過呢,适才丫鬟進去打掃,發現了幾個布包袱,大約是用來放衣服的,哦,還有幾個怪力面具。”
馬茹嫣她們來的早,早些進了假山裏面,放好東西挑好位置,不就是等謝滿月進去後扮鬼吓她,連面具都準備好了,若是進去個膽小的,不得當場吓暈過去,就算是不吓暈,尖叫着逃跑出來,這場面也夠丢人的。
謝滿月看她笑的善意,非但沒有責備自己,好似還覺得她這麽做也不為過。謝滿月忽而覺得,這個王大學士家的嫡小姐也是個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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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戲開始後過了一會兒,守在閣樓那兒的丫鬟過來了,說是馬家兩姐妹也會去了,王恬君只是微微點頭,招呼受邀的朋友嘗一嘗府中今年進的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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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謝初華在,和謝滿月攀談的姑娘倒是有好幾個,其中一個施家三小姐,看到霜降過來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拉了拉謝滿月的手,“原來這是你的丫鬟啊,我看見她拿了大包袱過來,假山裏的東西是你丢的?”
謝滿月笑着不語,施家二小姐扭頭過來,扯了自己妹妹一下,沖着謝滿月抱歉的笑了笑,“她看錯了,謝姑娘不必在意。”
耳畔是這兩姐妹的輕聲細語,施家二姑娘告誡妹妹不許亂說,看到了也不許亂說,而做妹妹的,還直追問為什麽。
都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倘若不是關系特別親近的,看見了都不會說什麽。
這 一臺戲謝滿月看的無聊,演的是一對苦寒相守的夫妻,丈夫寒窗苦讀後得以高中狀元,而做妻子的帶着一雙兒女還在苦守,竟是不知丈夫高中後再娶,一直苦苦守 着,十五年後這個苦寒妻子拉扯大了一雙兒女,已經是病重纏身,留下信物後撒手人寰。姐姐帶着弟弟踏上了尋父之路,其中不乏遇到壞人,好心人相助,還遇到同 父異母的兄弟,結局是大團圓,飛黃騰達的父親認回了這一雙兒女,後母和兄弟姐妹人都還不錯,他們也跟着過上了好日子。
謝滿月覺得想這出戲的人真的是好笑至極,最後還有這個抛家棄子的父親,攜一家老小去祭拜亡妻的畫面,她要是寫這臺戲的人,非要寫哇亡妻從墳墓裏跳出來掐死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不可。
轉頭看去,謝滿月竟還看到有人看哭了,一旁不知哪家的姑娘邊擦着眼淚邊和相熟的姑娘說道,“太不容易了,苦了這麽多年,如今終于團圓能過上好日子了。”
她還轉頭過來看謝滿月,見到謝滿月一臉興趣缺缺的樣子,小聲問,“謝姑娘,你不覺得感動麽?”
“那 姐弟小時候吃這麽多苦,一路還被人又拐又騙,找到父親發現他已經再娶,日子還過的這麽好,于是他們手刃了這個抛家棄子背信棄義之人,或者讓他去他們娘親的 墳前磕頭認錯,再手刃。”謝滿月伸手做了個‘手刃’的姿勢,擡頭看那家姑娘,卻見她呆呆的望着自己,淚眼都挂在那兒不會動了,看她的神情出奇的複雜。
半響,那家小姐回了神,難以置信的繼續看謝滿月,出口一個你字後再也沒了下文,太震撼了,這謝家小姐怎麽會這麽想!
謝滿月癟了癟嘴,她就說了和這群閨中小姐相處不來,這種戲有什麽值得掉眼淚的,該哭的是那個被抛棄的妻子好麽。
木偶戲結束已經是中午,看的好些姑娘都感動着呢,吃過了午宴,衆人在花園裏又散步聊了會天,下午時紛紛告辭離開了學士府。
王恬君為謝滿月備了馬車,送她出門,謝滿月道謝,“多謝王姐姐。”
“路上小心。”王天君讓身邊的丫鬟也上了馬車照看,力保把她安安穩穩的送回謝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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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學士府和謝侯府離的近,不一會兒就到了謝侯府,王恬君身邊的丫鬟下了馬車把她送入謝侯府後才跟着車夫駕車回學士府,門口的婆子看到謝滿月回來,“二姑娘,剛剛太夫人才差人派馬車去接您呢,沒想到您這麽早就回來了。”
“王家大小姐派人送我回來的。”謝滿月點點頭,進了內院,先去梧桐院那兒和謝太夫人報個平安。
謝滿月進了屋子的時候才發現大伯娘和大姐姐都在,大伯娘的神情有些尴尬,而謝初華卻是低着頭坐在那兒,雙手緊揪着衣服,眼眶紅紅的十分委屈。
謝太夫人本肅着的神情,看到謝滿月回來了,頓時綻開了一抹笑,招手讓她過來,“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王家姐姐派人送我回來的。”
謝太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下回要好好謝謝她。”末了,她擡起頭看兒媳婦和孫女,語氣又降了幾分,“行了,既然人送回來了,你們回去吧。”
陳氏笑着替女兒認錯,“是初華的錯,怎麽都不該把滿月一個人留在王家,回來之後又不說一聲,要不是您問起來,我這都還不知道呢。”
辰氏拍拍謝初華的後背,柔聲道,“華兒,和滿月道個歉,你這做姐姐的,怎麽能把滿月留在那兒呢,都沒有相熟的人,下次可不該如此了。”
謝初華揪緊着手中的衣服,快要掐破了,她低着頭哭腔的說了一句,“祖母,我知道錯了。”
謝太夫人擺了擺手,“行了,回去吧。”陳氏這才帶着謝初華出去。
見她們出去了,謝太夫人拍拍謝滿月的頭,“王大學士府可開心?”
謝滿月點點頭,看樣子祖母還不知道大姐姐和馬家兩姐妹裝神弄鬼的事,只是責備她把自己丢在王家,自己先行回來這件事。
“王姐姐人很好,今天還看了木偶戲,不過我覺得這出戲一點都不好看。”謝滿月大略的講了一下這臺戲的情節,仰起頭看謝太夫人。
謝太夫人卻摸了摸她的頭,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這事兒就是如此。”
謝 滿月不解,謝太夫人讓她坐下,緩緩道,“二十幾年前,兆京一個小官家中是鬧出過這麽一樁事來,與你說的木偶戲差不多,年紀輕時有糟糠妻,生的還是三個兒 子,後來考中了,還是有些聰明才智,得了個小官,娶了門當戶對的官吏家小姐,又生了幾個兒子,十來年過去,前頭的妻子過世,三個兒子來尋親。”
“那後來呢!”謝滿月迫不及待問,“他們過了這麽多年的苦日子他都未曾回去看看,太不負責了。”
“後來啊,這小官疏通關系給他三個兒子弄了差事,還派人回老家把前頭妻子的墳修好,鄉裏鄉親的又散了不少銀兩,如今,怕是都已經當了老太公了。”
“可是!”謝滿月張嘴合不攏,“他抛家棄子了啊。”
“抛 家棄子是不對,可誰去給那三個孩子做主,他們就算是想上官府去告,都沒有這銀子去疏通,怕是連門都進不去。”謝太夫人給謝滿月上了一堂殘酷的現實人生課 題,“反目成仇,那他們三個以後就繼續過苦日子,相認之後,他們自是能過上好日子,他們娘親的墳能再修,家中老親戚還能受些銀兩,日子都跟着過好了,你 說,他們該恨還是該好。”
所求無能,民不與官鬥,那自然是往高處走了,真要為死去的娘親讨說法,門都進不去,人總得權衡利弊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死者已矣,活着的人還得過日子,你以為自己鐵铮铮的是個真漢子,寧死不屈,可人家的日子,別提過的多滋潤了,還能惠澤下一代。
“就 算是這樣,人各有秉性,有人趨炎附勢,自然有人剛正不阿,有人能放下所有只求好日子的,自然也有人持本心不為所動,祖母說的他們是擇良木而栖,選擇了對自 己有利的,我寧願相信他們是為了和父親團聚才如此,而不是只為了好日子。”謝滿月知道祖母這番話的意義所在,但她無法茍同。
謝太夫人看她振振有詞地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愣了愣,随即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性本善,他們是為了和親人團聚而不是為了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