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七個游戲世界三

這是個普通的再簡單不過的盒子,盒子的中央靠牆處流着一大灘殷紅的血水,血水裏躺着橫七豎八的人,這些人大多數已經死了,只剩下一個将要死了。

這個将要死了的幸存者正趴在地上,身體小幅度地抽搐,一只從血水裏撈出來的手往前伸展着,食指中指在地面摳出一片細小的漣漪。

一雙腳悄無聲息地踏水走近,接着一把沾血的刀鞘被舉起來,對着這個幸存者血肉模糊的背部插進去,又□□,那只手乃至那只手的主人被帶動着升起又落下。

那雙腳踩出紅蓮微波一朵一朵開到中央,離水而生,搖曳成蓓蕾簇擁着抵住對面的牆根。

一只左手伸出食指在蜿蜒過來的一縷赤溪中點了點,擱在牆上,略帶遲疑而笨拙生澀地開始勾畫。

席沫第一個進入了這個濃妝豔抹的盒子,之後進來的文雯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時,禁不住向後倒跌,旋即轉身捂上了接住她的安倩倩的眼睛。

在前面人的一片寂靜中,最後走來的趙凱,以毫不猶豫的驚叫打斷了對面那個專心致志的藝術家。

藝術家只停頓了一瞬,就繼續了,嘴裏還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

安倩倩在濃烈的血腥氣中,抿了抿慘白的嘴唇,沒有去推文雯的手,也沒有問出那句“發生了什麽”。

趙凱終于意識到了什麽,不再叫喊,而是退後靠在牆上,手忙腳亂地摸了一通,在嚴絲合縫的牆面上摳了摳,最後眼神落在那些屍體上,臉色蒼白,嗓音沙啞:“這不是,這不是……”

“是上一關卡被殺的玩家。”文雯也注意到了,她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完這句話,蓋住安倩倩眼睛的手卻不住顫抖。

藝術家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因此不再哼唱,側過頭,直起身來,注視着前來的訪客。

血是從她的胸脯濺上去的,從下往上一直淋漓了半張臉,随着她轉頭的動作,下巴剛彙聚出一滴就沉甸甸地掉了下去。

她輕輕笑了笑,規矩有禮而不失熱情地招呼道:“喲,來了。”

文雯幾乎在話落的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于是戒備地向席沫看去,并謹慎地後退到一個心理安全的距離。趙凱見狀也看向席沫,整個人貼在了牆上。

“陛下。”藝術家擡手頗有些得意地摸了下自己的刀鞘,渾身上下帶着漫不經心的挑逗意味道:“你知道的,有些東西不能見,一見就容易忘不了,爛在心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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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沫沒有動作,也沒什麽情緒地叫了聲:“游珂。”

游珂的嘴唇忽然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她像是在席沫出口的剎那變成了另一個人,羞怯,天真,還有些卑微。

她有些局促地攥了攥手,而後發覺了手上的血跡,于是在胸前無措地亂抹。

她像個調皮搗蛋被大人抓到要挨訓斥的小孩,有些不安腼腆地把收效甚微的手背到後面,低下頭,輕輕蹭了蹭鞋底。

席沫往前一步,就看到她身後牆上用血寫的內容露出來,是一個字:“席”,後面還有。

席沫又往前走了一步,看到了被擋住三分之一的“沫”。

游珂忽然擡起了頭,看着她的眼神冰冷陰郁得滴出水來,一字一句道:“我很讨厭。”

刀鞘疏忽而至,在空中甩出一道血滴連成的長線。席沫提刀格擋,被震得後退一步。

文雯和趙凱連忙往邊上移了幾步。

游珂來勢洶洶,招招奪命。

席沫只擋不出,很快被逼至角落,持刀的四指小心張開緩了緩,雙眼不錯地看着對方。

游珂正要大步向前,卻被地上的血液滑了一下,頓時不穩。席沫趁機後踢踏牆借力躍起,同時雙手舉刀全力直劈。

游珂急忙橫鞘去擋,被力道壓得坐在腳下那灘血裏。席沫看着勢頭不減,中途忽而轉刃滑向她的脖頸。游珂立刻後仰躲開,席沫伸手在對方右手捏了一下,接着迅速将掉在地上的刀鞘踢開,擡腳就踹。

游珂直接躺了下去。席沫立刻俯身壓制,頭跟着一低,盯住了對方的眼睛。她甚至可以看到游珂眼睛裏兩個小小的自己。

席沫頓了頓,微微側首,就看旁邊牆上,開始被游珂擋住的,用血寫出的“席沫”兩個字,那之後,還有一個笨拙渺小的紅心。

席沫收回目光,看着游珂。叮咚的音樂突然響起,她聽到不遠處的趙凱問:“這是鑰匙嗎?怎麽這麽破?能開門嗎?”

文雯回答道:“不一定要開門,也許只要拿着到目的地就可以。”

安倩倩又開了口:“我聽着這是個音樂盒?”

“是。”文雯說完,趙凱就接道:“還挺精致的。就是看着太脆了,我都不敢拿。這是玻璃的嗎?是玻璃的吧!诶我怎麽覺得這調子有點熟?”

幾人的讨論戛然而止。席沫心道:因為剛剛游珂哼過。

游珂忽然劇烈掙紮起來,不顧頸邊的刀刃,想要逃離桎梏。席沫發現游珂眼神不對,于是立刻收刀,全力壓制。

接着,游珂似乎意識到自己無法掙脫,于是停住了,卻開始渾身顫抖,空洞的眼裏慢慢蒙上一種意料之中的絕望來。

席沫看着,一下松開了手。

游珂沒有逃離,只是小心地蜷縮成團,又一點一點調整自己的身體,直到對着趙凱他們,然後眼睛也朝着那個方向,絕望之中,又在悲哀地憧憬着什麽。

席沫想到了游珂在水下向她乞讨的那個擁抱。她彎下腰,聽到游珂在亂七八糟地低語——是加缪的《局外人》。

“‘他是在一間挂着窗簾的房子裏接待我的,他的桌子上只有一盞燈,照亮了他讓我坐的那把椅子,而他自己卻坐在黑暗中。’”

席沫擡起頭,看向趙凱那個方向,文雯手裏捧着打開的音樂盒,裏頭是一把鑰匙,的确很破。

“……‘我甚至想伸出手來跟他握手,幸虧我及時地想起來我殺過一個人。 ’”

席沫忽然想到了什麽,起身走過去,在三人有些懷疑的眼神中伸出手:“音樂盒。”

文雯有些猶豫地拿出了鑰匙,在沒看到席沫有任何否定之後,把音樂盒遞了過去。

席沫拿着音樂盒走回游珂身邊,把音樂盒放在她的眼前。

游珂閉上了嘴,看着那個音樂盒,慢慢湊近,以額頭抵住,然後閉上眼。

她看起來很難過,渾身充滿将要被掠奪的抗拒,直到席沫把盒子扣上,音樂停止。

游珂睜開眼睛時還有一瞬的茫然,以及身體不經意的戒備。

“……我不知道。”席沫斟酌許久,在心裏來回想了想,繼續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

席沫想了很多,還想要說些什麽。

盒子突然間傾斜。

所有沒有固定的東西全都朝一側滑去,席沫立刻拉起游珂退到牆角,卻冷不防被游珂一拳砸中腰腹。她迅速側移幾步,轉頭發現游珂正死死盯着不遠處,嘗試爬過去。

原來的地面越來越陡峭,地上的血液迅疾地彙聚流動,先一步浸過音樂盒流下去。

席沫被一把推開,看游珂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看音樂盒翻滾間棱角沾滿血跡,看那些屍體比之更快地砸下來。

席沫只來得及扶住暈倒跌落的安倩倩,就看到游珂被幾具屍體壓着趴下去,把寫着“席沫”的字跡與紅心遮擋完全,一丁點的筆畫都不曾放過。

音樂盒滾落的聲音合着叮叮咚咚的音樂磕磕絆絆。

彼時那只纏着紗布沾滿血跡的手臂剛從屍體之中伸出,正一點點拼力夠過去。

席沫還扶着安倩倩,她仿佛一瞬間和游珂從幾步路幾具屍體拉開了成千上萬的山海阻隔。

破碎的聲音沒有出現。

席沫蹲身攥着那個華麗又脆弱的小盒子,珍而重之地放到那只濃墨重彩的手中,然後想,她真得不知道。

那只手在發抖,于一瞬間握緊了手裏的東西,指節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之後,幾具屍體被撥動,一個小小的腦袋從中探出。游珂看着手中的音樂盒,雙眼滿是血絲,慘白的臉色和血跡使得她像一具屍體。

席沫看到她低下頭,嘴唇動了動,聲音小而滞澀:“謝謝。”

文雯架着安倩倩走了過來,趙凱緊随其後。

席沫正準備拉游珂起身,就看到對方猛地摔碎了音樂盒。

席沫一怔,游珂仍舊低着頭,慢慢地從屍體堆裏爬出來,坐在那裏。

劉海掩映下只能看到她微微吊着一側的嘴角,似乎是在微笑。她從音樂盒的碎片中扒拉出一卷紙條,展開,随之怪異地笑出了聲。

席沫接過去看了看,皺眉遞給文雯。文雯拿過去和趙凱看了一眼,臉色霎時白了。

紙條上寫着:“完成重組。摸過鑰匙的人都得死。”

“這是個陰謀!”文雯當即反駁道:“你,你們串通好的!”

席沫皺眉不語,趙凱幹咽了一下道:“文雯姐,是不是,是不是這個魔方重組完成,我們我們就,就……”

“不對。”席沫搖了搖頭,“這兩句話是并列關系,不是因果關系。”

文雯試圖冷靜下來,深呼吸了幾次,重新低頭看着那張紙條,手卻止不住得發抖。

趙凱扁扁嘴,沒有說話。

游珂忽然沖他們笑了一聲,起身鑽進了洞裏。

席沫回頭看了眼,文雯道:“你不要去幫忙嗎?或者,你要在這裏殺了我們然後再去?”

趙凱頓時驚恐地看向席沫:“不不不,不會吧?”

席沫搖了搖頭,文雯馬上道:“你不殺我們嗎?”

不等回答,文雯又道:“那我們就走了,倩倩暈血。”

席沫點點頭,文雯和趙凱扶着安倩倩走向另一個洞口,最後文雯又回頭道:“不管你們有沒有合作,那個游珂的為人,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等洞口關閉,文雯才扶着安倩倩坐下來,大口喘氣,一邊拿出了那把鑰匙。

趙凱害怕地後退幾步道:“文雯姐,剛才我就想說了,你為什麽不扔掉那把鑰匙?”

“為什麽要扔掉?”文雯盯着鑰匙道:“我們三個已經摸過了,拿着丢掉都沒什麽差別。再者,從游珂身上搜到的東西,不能全信。”

說着,她把鑰匙放回去,拿出紙條展開繼續道:“即便紙條上寫得是真的。要知道,通關條件是兩個,不是不碰鑰匙就可以的。”

安倩倩此時醒了過來,文雯問她有沒有不舒服,安倩倩搖頭。趙凱問:“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

安倩倩不明所以:“發生了什麽?”

“席沫說過,這是并列,不是因果。那麽,完成重組就是一個任務。所以,我們只要不要讓她們完成重組就可以了。”文雯打開她畫的地圖,在上面标注出游珂的去向,然後起身對安倩倩道:“走!邊走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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