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睿哥?”

“……”

“睿哥!”

郁睿肩上被拍得一沉,回神後他側過視線,就見喬晟宇不解地從後追上來,“作業給你,謝謝了啊!”

“嗯,不用客氣。”

“不過你剛剛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我在後面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

“沒事。”郁睿走出去兩步,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問道:“你認識葉沐沐嗎?”

“葉沐沐?”喬晟宇愣了兩秒,随即恍然,“哦哦,我回去拿書包的時候聽教室裏有人說了,她今天堵門跟你告白了是吧?”

郁睿無奈,“也不算吧。”

“葉沐沐她哥是校外的,确實不好惹,不過睿哥你要是擔心她下次還來威脅你,那這事交給我,我幫你去疏通。”喬晟宇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葉沐沐的事情我能解決。”

“那你煩什麽?”

“……”郁睿沉默片刻,難得皺了眉,“謝黎今天和葉沐沐起了沖突,她哥會不會對謝黎做什麽?”

一聽謝黎的名字,喬晟宇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謝黎對你好像不太客氣啊,你還擔心他?”

“這件事是因我而起,如果他出了意外,那我沒法跟老師交代。”

“也是……”喬晟宇撓了撓頭,“不過你根本不用擔心謝黎,誰出事他都不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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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睿腳步一停。

“多了我不好說。睿哥你就記着,有事沒事都別去招惹謝黎,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

喬晟宇又嘀咕了句什麽,不等郁睿再開口,他揮揮手跟上學校裏那幫狐朋狗友一起吵吵鬧鬧地走了。

郁睿站在原地,表情陰晴不定。

他的人生信條之一就是明哲保身。所以他更不想招惹謝黎這種明顯有病還狀況不明的。

然而現在的情況是他不惹麻煩,麻煩卻好像盯上他了。

“謝、黎。”

郁睿皺着眉念一遍,抿了抿唇,戴上耳機走了。

——

郁睿家住老城區。小區內的居民樓樓體牆皮斑駁,側樓面爬滿了爬山虎,顯然已經有些年頭。

這邊是上世紀末的宿舍樓,最高五層,沒有電梯,樓道內也破舊。二樓三樓的感應燈壞很久了,郁睿慢下腳步才避開樓道內堆積的雜物。

上到四樓,他拿出鑰匙,開鎖進了家門。然而家裏也一片昏暗。

郁睿在玄關裏停住,“小梨?”

空蕩蕩的客廳裏安靜很久,伴着“吱呀”一聲腐朽的金屬門軸的響動,一間小卧室的房門被從裏面推開。

黑暗裏的瘦小人影站了一會兒,輕聲喊了句:“哥哥。”

聽見妹妹郁梨的聲音,郁睿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溫和的笑。

“怎麽不開燈?”

“作業寫完我就把燈關上了,不能費電。”黑暗裏,女孩兒小聲說。

郁睿無奈,他瞥了一眼緊閉的主卧房門,“那個人沒回來?”

女孩兒眼神瑟縮了下,搖搖頭。

“吃晚飯了嗎?”

郁梨再次搖頭。

郁睿打開客廳的燈,把書包放到沙發上。然後他笑着直身,擡手揉了揉女孩兒的頭發。

“那你先回房間看書,我去做飯,做好叫你。”

“哥哥不累嗎?還是我來做吧。”

“你?”郁睿走向廚房,打趣的笑聲傳回來,“讓你來烤廚房?”

“我才不會呢!”

“我來就好了,你回去溫書吧。”

“哦……”

郁睿清炒了兩個青菜出鍋,準備端去餐廳時,看見郁梨拿着他的手機跑進廚房。

“哥哥,有人給你打電話了。”

“嗯,誰的電話?”郁睿沒回頭地問。

“不認識的號碼和聲音,但是有點兇。”郁梨回憶,“他問我是誰了,不過我沒告訴他。”

“嗯。”郁睿洗淨手接過,屏幕上果然是個陌生號碼。“小梨,你先把菜端去客廳。”

“好。”

郁梨走了,郁睿對着手機遲疑兩秒,回撥過去。

對面幾乎是秒速接通。

“班長晚上也很忙麽?”語氣低嘲,還染着點夜色的涼意。

郁睿清隽面孔上的笑意淡褪,“謝黎同學有事?”

“剛剛接電話的女孩兒是誰?”

“這和你沒關系。”

“所以是你女朋友。”

“……”

郁睿發現這人有個“特異功能”——謝黎好像總能把他修煉了十幾年的忍耐力輕易耗淨、然後在最短時間內讓他接近破功邊緣。

郁睿忍了忍,“那是我妹妹。”

“啊。”對面停了兩秒,驀然笑了,“沒跟妹妹說晚上好,失禮了。我下次給她帶禮物道歉。”

郁睿:“……”

郁睿:“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而且我不會讓你見到她。”

“啧。回到家的班長還真是冷淡。”那人啞聲笑,“是因為沒有別人在,所以不需要掩飾了?”

“……如果你沒事,那我要挂電話了。”

“好啊,班長晚安。”

“……”

聽見“嘀”的一聲時,郁睿還沒回過神。

他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僵着動作放下手機。亮起來的屏幕上正顯示“通話結束”的字樣。

郁睿:“?”

打來電話什麽也沒講,好像只為說句晚安……這是怎樣一種有病的境界?

“哥哥,吃飯啦。”

“嗯,來了。”

郁睿收起眼神裏的陰郁,往客廳走去。

飯後,郁睿檢查過郁梨的作業,就催她上床睡覺了。

十歲出頭的女孩兒正是心思萌動的時候,纏着郁睿和他絮叨又興奮地說着學校裏的事情。郁睿對郁梨從來最耐心,沒有一點焦急,直到哄着女孩兒起了困意睡過去,他才輕聲起身離開房間。

郁睿收拾完客廳裏的餐具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戴上無框眼鏡,把一張嶄新的理綜卷子做完半面時,家裏的外門突然被人拍響了。

“砰!”“砰!”

隆隆的響聲像要吵醒整棟樓的人,還隐約伴着男人粗聲的醉意喝罵——

“小兔、兔崽子……死哪去了!還不趕緊給……給老子開門!”

慘白的燈光下,少年清隽的面孔上并沒有露出太多的意外。

黑漆漆的眼裏情緒也淡漠。

他回頭看了一眼郁梨那間小卧室緊閉的房門,沒有遲疑太久,便轉身去玄關給外面的醉鬼開門了。

金屬門一拉開就是撲面的令人作嘔的酒氣。

郁睿皺眉。

門外站着兩個人。左邊那個郁睿不認識,也不想認識;右邊那個此時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爛泥一樣被身旁那人攙扶着。

“你就是郁睿吧?”那個不認識的人朝郁睿尴尬地笑,“你爸又喝多了,好不容易才找着家門,你快攙他回去吧。”

郁睿卻沒伸手。

他就那樣平靜地站在原地,目光看陌生人一樣掃視過喝得爛醉如泥的父親,然後冷淡擡眼。

“叔叔,下次如果他還喝成這樣,您不用送他回來。扔在路邊也沒關系。”

“……啊?”

“我妹妹年紀小,睡覺輕,明天一早還要上學,折騰不起。如果您下次再拉他喝得爛醉如泥還要送他回來,那別怪我不給您開門。”

“嗨,你看你這孩子……”

醉眼朦胧的郁叢生卻好像清醒了,歪歪扭扭幾次,指着眼神淡漠的郁睿破口大罵:“你個兔、兔崽子——連你爸我都不管了是吧!?我白生了你們兩個賠錢貨——呸!”

旁邊那人尴尬地擎着手,不知道再說什麽。他回頭看門內站着的少年,本以為會看到對方滿面通紅的模樣,沒想到少年卻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

咒罵聲不絕于耳,郁睿只在男人的聲量更高亢前皺起眉。“小梨已經睡了,你別吵醒她。”

“你他媽連、連老子都敢教訓!誰給你的膽!”

男人漲得滿面通紅,越說越激動,突然擡手一巴掌甩在少年的臉上。

啪的一記清脆耳光。

郁睿的臉被扇得朝一旁側了過去,無框眼鏡有些歪了,挂在修挺的鼻梁上,冷白的膚色間很快泛開刺眼的紅。

喉嚨裏泛起點腥甜。

這次連門外那人都愣住了,回神連忙去拉郁叢生,“老郁你這是喝糊塗了?怎麽連自己家孩子都打呢!”

他沒敢再讓這父子相處,連忙半拖半拉着郁叢生把人送進主卧扔到床上,關門出來了。

那人尴尬地安撫郁睿幾句後才離開。

門關上了。

郁睿默不作聲地在原地站定半晌,擡手正好眼鏡。

他沒回頭,轉身走進自己房間。

書桌上的理綜卷子做到一半。臺燈燈光下,字跡疊起昏黃的重影兒。

郁睿坐到桌前,拿起鉛筆。做完兩道選擇題後,筆尖停住了,在卷面上留下細輕的鉛痕。

然後鉛筆被擱到桌上。

桌前的少年慢慢往後仰進木椅的靠背裏。

半晌,他低聲笑了起來。

大約是臺燈的燈光太刺目,笑着笑着,郁睿便擡手遮住了合上的眼。

後來死寂。

窗敞開着,夏末燥熱的風呼呼地往房間裏灌。

那燥熱裏,郁睿望着天花板,打了個很輕的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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