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十年(1)

今天考完最後三門課, 高一上學期就結束了。

為了這次惡劣的打架事件, 要是要檢讨, 就得延到下學期開學了。

當天傍晚,老師臨時在晚讀時間,讓廣播站安插了通報環節。

所有人正忙着背英語單詞, 已經許久沒用過的廣播突然響了兩聲。

傳來教務處看老師的聲音。

“各位同學,現在通報一則教務處發布的消息。兩天前, 學校發生了一起性質惡劣的校內霸淩和打架鬥毆事件, 經過教務處的認真讨論, 決定對以下涉事學生進行批評教育。”

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是在晚自習事件,本來就沒有幾個人看到, 在加上現在是期末考時間,為了不影響學生考試,教務處和老師都沒有對外公布。

很多人都不知道。

一聽見廣播,疑惑地轉頭朝周圍張望, 小聲議論起來。

這次廣播只面向高一教學樓。

“高一六班範洪, 在校內欺淩同學, 打架鬥毆, 對學校全體師生造成不良影響,予以記大過處分。”

“高一三班蘇星澄, 欺淩同學, 多次遲到屢教不改,對學校全體師生造成不良影響,予以嚴重警告處分。”

“高一三班段南川, 與同學打架鬥毆,但考慮到他是為了幫助同學,情有可原,現向全體師生做檢讨。”

雲卿正做一道完形填空,微微擡起頭,看向窗外。

廣播裏傳來老師的催促聲:

“段南川,過來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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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老舊的廣播系統滋啦滋啦響了幾聲,整棟樓的學生都安靜下來。

過了幾秒,一個冷清的聲音傳來。

“我是高一三班段南川。”

一聽見這句話,教室裏的人瞬間沸騰起來。

平時段南川對什麽事都表現的十分冷漠,事不關己,讓人只敢遠觀,仿佛不是人間物。

現在也開始作檢讨了,仿佛神仙下凡塵,沾了俗氣。

雲卿擱了筆,認真地聽着。

廣播裏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掀不起波瀾,偶爾夾着滋滋啦啦的電流。

“兩天前,我和六班的範洪發生了打架事件,對此,我想說……”

他停頓了幾秒。

不少人還以為是廣播又壞了,站起身,似乎這樣就能再聽清楚些。

就在這時,段南川凜冽的聲音突然響起:

“範洪,這件事還沒完。”

轟——

教室裏的同學瞬間沸騰了。

所有人睜大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是檢讨嗎?

“段南川,你在胡說什麽!”

廣播裏傳來教務處老師的怒吼,滋一聲,廣播被關閉了。

教室裏的喧鬧聲卻一波一波湧動起來。

興許是沒見過段南川這麽剛的人,直接刺激了所有人的心髒,書也不看了,激動地站起來議論着。

“段南川牛逼啊!檢讨就該這麽寫!”

“這特麽的是戰書吧!”

“老師現在肯定臉都氣綠了,沒想到之前一聲不吭,骨子裏這麽硬,我輩楷模。”

“瑞思拜,瑞思拜。”

……

教務處老師從教這麽多年,也沒見過這麽頑固不化的學生,氣得在廣播室裏罵了半個小時,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說剛才段南川進來的時候,手上連張檢讨稿子都沒有,還以為是認識錯誤很深刻,要脫稿演講。

沒想到竟然給她來這出。

站在對面的段南川卻一臉淡定從容,仿佛剛才那個戰帖根本就和他沒關系。

老師越罵越氣,要不是待會兒還要考試,恨不得馬上一晚上。

考慮到剛才的情況,不敢讓他在當衆檢讨了。

怒道:“你回去寫一萬字檢讨,開學給我送過來!”

段南川微微颔首,轉身走了。

因為這通廣播,整個高一年級的人都沒心思看書了,情緒激動得靜不下來。

直到考完試,亢奮的心情又順理成章地延伸到寒假的喜悅中。

雲卿之前考試都坐到最後,寫完了也會反複演算檢查,确保無誤,今天卻剛到允許提前交卷的時間,就迅速拿着試卷走上來。

監考的是一般的數學老師,驚訝地看了看她。

“不檢查了?”

“不用了。”

雲卿匆匆放下試卷,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迅速朝外面走去。

期末考每個學生的位置都重新調過,每人一桌,大多數學生都不在自己的教室進行考試,但都是在高一教學樓。

雲卿就是在七班考的試。

她下樓的時候順着把旁邊幾個教室都看了一圈,都沒有見到段南川。

現在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開始交卷了,雲卿幹脆站在樓下,目不轉睛地盯着兩個樓梯口。

要是段南川下來,就一定能看到。

英語是最後一個科目,只要交了卷,就能直接跨入寒假的大門。

交試卷的時候尤其積極。

還沒到考試結束時間,就已經有不少學生走了。

雲卿盯着樓梯口不敢動。

一直等到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整個教學樓都空了,她還是沒有見到段南川的身影。

老師收完試卷,抱着準備回辦公室。

一下來,發現早就交了試卷的雲卿還站在下面。

“卿卿,這麽晚了,你還沒走呢?”

此時已經是寒冬,雲卿額頭上帶着細細的汗。

朝老師笑了笑。

“嗯,馬上就走了。”

等到他們走了,雲卿才擡腳朝樓上走去,從一班的教室開始,一個教室一個教室地找。

直到将所有考試用的教室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有看到段南川。

站在最後一間教室外,雲卿緊皺着眉,極目遠眺,将周圍都找了一圈,考試一結束,整個學校都空下來了。

段南川去哪兒?

學校只允許提前十五分鐘交卷,她是踩着點第一個交卷的,不可能錯過。

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雲錦山發來消息:“卿卿,你考完了?怎麽還不出來?”

今天是考試最後一天,再加上出了昨天那樣的事,雲錦山和李心美決定來接她一起去外面吃飯。

雲卿收回視線,迅速回複:

“我馬上出來。”

跑回教室拿上書包和東西,快步跑出學校。

一上車,李心美道:“怎麽這麽晚才出來?我差點進去找你了。”

上次的事情還是讓她心有餘悸,回去把這所號稱百年歷史的高校罵了個遍,就擔心雲卿再被欺負。

“就是等人等了會兒。”

雲卿轉頭看向正在開車的雲錦山。“爸,你最近有沒有接什麽新的項目?”

“你現在怎麽關心起這個了?”雲錦山笑起來,擡頭從鏡子裏看了看,見雲卿一臉嚴肅。“你想問什麽類型的?公司裏接的項目可多了。”

“舊房改造啊,棚戶區拆遷。”

聞言,雲錦山仔細想了一會兒。

“這個倒沒有。拆遷可是大項目,利潤很高,要是一有動靜,我肯定知道,好多公司搶着競标呢。”

“我聽說拆遷容易出事,和原居民經常起沖突。”雲卿試探着勸道。

雲錦山似乎沒怎麽放在心上。

“這種事我們有經驗,這不是你該擔心的。”

雲卿安靜下來,緊抿着嘴唇沒有在說話。

這麽大的事,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

更何況,上輩子出事的時候是在高二,現在才高一,這次遇到蘇大海是意外,拆遷應該不會這麽早。

她認真想着,李心美突然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試都考完,放假了,你看着怎麽不開心啊?還擔心昨天的事?我看你們學校也該好好管管了,一個處分能頂什麽事?”

李心美對學校的處理結果十分不滿,最近正盤算着往上面找找關系,絕不善罷甘休。

這次就連向來忠厚,喜歡息事寧人的雲錦山也和她同仇敵忾,自己家的寶貝女兒被這麽欺負,這口氣怎麽咽得下去?

雲錦山跟着點了點頭。

“要不是有那個熱心的同學幫忙,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對了,那個同學叫什麽名字來着?”

“段南川。”雲卿道。

“對對,咱們得得好謝謝他,要不今天請他也一起去吃飯吧?他還在學校嗎?”

雲卿微微搖頭。

“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錢明志是少有的,能和段南川說上話的,按照他的話,段南川是一個十分佛系的人,不是因為脾氣好,是因為他對周遭的一切都無所謂。

說好聽了叫佛系,深究了,就是冷漠。

不只是錢明志,其他人也是同樣的想法。

所以在知道段南川和範洪打架之後,所有都是震驚的,後來又聽到他在廣播裏的“檢讨”,就更加難以相信了。

對于這件事,段南川的态度就是:

知道錯了嗎?

不知道。

以後還敢嗎?

不僅敢,還能再多來幾次。

此時,他正站在一家KTV外的拐角處。

路燈照不到這兒,黑暗将他整個人都吞沒了。

段南川一動不動,仿佛蟄伏在草叢中,随時要撲向獵物的黑豹,雙手插兜,斜倚着牆,視線一直緊盯着KTV門口,同樣漆黑的眸子裏偶爾閃過冰冷的光。

從黑暗中浮現,瞬間又湮滅。

他從傍晚一直等到深夜,快到淩晨的時候,幾個樂尚高中的學生走了出來,被改得亂七八糟的校服系在腰上,五顏六色的頭發和外強中幹走路姿勢很好辨認。

範洪走在中間,鼻子上還抱着紗布,燈光下,被打得青紫的臉腫得厲害。

嘴裏叼着一根煙,正和其他人說話。

對于範洪這樣的人來說,一個記過處分根本不算什麽,不會對他的生活産生任何改變。

在他出現的瞬間,一直待在角落的段南川微微站直身體,目光如炬,緊緊地盯着他,跟了上去。

幾人有說有笑地走了一會兒,漸漸分開。

段南川一直保持五十米的距離,跟在範洪身後。

步伐很輕松,雙手插兜,讓人很難注意到他。

範洪正和身邊的人怒罵着。

“媽的,我遲早要找人弄死段南川那個王八蛋!”

周圍的人笑起來。“你都被打成這樣了,還去找呢?”

“呸!我是沒防備,那小子我早就看不順眼了,一句話,你們去不去?套個麻袋,把他打殘了,他都不知道是我們。”

“去!弄死他!”

……

幾人說笑着,走過巷子,各自散開回了家。

範洪沿着巷子繼續往前走,準備從小區偏門進去。

拐彎的時候聽了聽,掏出口袋裏幹癟的煙盒,抽出一根準備點。

剛按下打火機,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範洪沒怎麽在意,霸着路口沒動。

感覺來人停在了身後,他叼着煙深吸一口,嚣張道:“過路費一百。”

“我沒想過去。”

身後傳來一個冷清的聲音。

聽着有些熟悉。

範洪下意識回頭,借着巷子外照進來的路燈光線,一眼看到身後的段南川,瞳孔倏地緊縮成一點。

扭頭要跑。

剛起步,段南川上前就是一腳,狠狠踹在他悲傷。

範洪一個踉跄,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回頭怒罵。

“段南川,你還敢來找我!之前的仇我還沒報呢!”

段南川擡腳走到光線下,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清晰。

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先把我這筆賬算清楚,你再來報仇。”

說着,拿出一直揣在兜裏的手。

寒光一閃而過。

漆黑的指虎套在四根手指上。

範洪吓得臉色瞬間煞白,跌跌撞撞往後退。

“段南川,老子招你惹你了!”

段南川身形偏瘦,穿着寬大的外套,看上去甚至有些瘦高,範洪卻長得龐大腰圓,看着比段南川還要壯上一圈。

之前幾次,他都沒能從段南川身上讨點一點好,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此時看到他陰沉着臉,更是吓得渾身的肉都在顫抖。

段南川握緊拳,微微活動了一下脖子。

擡腳走過來。

“我不是說過,別碰雲卿嗎?”

聲音很輕,卻叫人恐懼。

“就因為一個女的?你是瘋了吧!”

範洪怒罵一聲,抓起地上的石頭突然跳起來。

“老子害怕你嗎!?”

說着,把石頭沖段南川砸了過去,自己卻扭頭就跑。

段南川非但沒有躲閃,反而直接沖了過去,頂着砸在胸口的石頭,一把抓住了範洪的衣服。

向後狠狠一摔!

嘭一聲,範洪的後背直接砸在地上,疼得哇喔慘叫起來。

段南川眼中流露出幾分狠厲,一把抓起範洪的衣服,将人摔在牆上,帶着指虎的拳頭雨點似的砸下去。

範洪不斷掙紮,想要反擊,剛握拳,段南川一腳踢在他的手臂上。

只聽咔嚓一聲,骨折了。

他吓得大喊起來:“住手!別打了!別打……”

鮮血濺起,落在段南川臉頰上,他的目光更加冰冷,沾上戾氣,一拳狠狠打在範洪胸口。

手背沾着粘稠的鮮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他摘下同樣被鮮血浸透的指虎,随手丢在地上,視線從攤在地上的範洪身上掃過,像是在看一團垃圾。

“別碰雲卿。”

聲音還是和之前一樣輕,聽不出起伏。

說罷,雙手插兜,換身走了。

從考試結束的那天開始,所有人徹底把學習跑到九霄雲外,忙着開始準備假期的活動。

班級群裏的消息幾乎就沒有停過。

才放假第三天,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成績就下來了。

黃行光在班級群裏發了成績單,本來鬧哄哄的群,突然冷了。

雲卿點開了黃行光的對話框。

“你有全年級的成績單嗎?”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黃行光因為心虛自己半路逃走,一直不敢和雲卿說話。

一看到她的消息,頓時喜出望外。

“有啊,老師剛剛一起發給我了,你這次考得很好,在年級第二,我幫你看了。”

雲卿:“不是,有個認識的朋友,我想幫他看看。”

黃行光:“什麽朋友?我幫你找找。”

雲卿沒回答。

過了一會兒,才又收到黃行光的消息:“年紀排名我已經發你郵箱了。”

雲卿迅速回了一聲“謝謝”,打開郵箱下載。

一打開,直接往後面幾頁翻了翻。

這次她一直翻到第五頁,才終于看到段南川的名字。

順着那一行比對過去。

英語那一欄,是零。

他根本就沒有參加最後一門英語的考試。

難怪那天她在樓下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也沒有看到段南川。

正想着,手機突然震起來,何露接二連三發來一串消息。

“我在32名!”

“老師說,35名才會被調出去啊啊啊”

“卿卿,要不是你,我就完了!”

“我太開心了,我媽還獎了我五百塊,今天要不要去逛街?我請客啊!”

雲卿看着滿屏幕的“啊啊啊啊”,轉頭看了看車窗外的棚戶區。

“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你好好玩吧。”

“那我們明天再去,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們就什麽時候出發!”何露激動道。

雲卿:“好。”

車輛慢慢靠站。

雲卿背起書包,剛下車,迎面吹來一陣寒風,凍得她縮了縮脖子,拉緊圍巾,擡腳朝棚戶區裏面走去。

現在是冬天,路上看不到什麽人,那些閃着旖旎燈光的特殊店鋪也關着門,讓雲卿多了幾分安全感。

她一邊走,一邊拿着手裏的本子,仔細記錄着周圍的建築外形。

上輩子雲錦山的項目出事之後,雲卿為了支付賠償,經常會跑到這兒來核查。

雖然那時候很多建築都已經拆了,但依稀還能看到一些影子。

範大海是這片棚戶區的地頭蛇,但是在上輩子這裏出事的時候,他卻從來沒有出現過,甚至在賠償名單裏也沒有他的身影。

但當初的事簡直就像是有人在幕後操控,以範大海蠻橫的性格,如果遇到這種事肯定會出售。

雲卿有些懷疑,當初她一直找不到的幕後黑手,很可能就是範大海。

只是現在還沒有證據。

雲卿拿着本子,勾畫着這裏的地形圖,和記憶中的畫面慢慢重合起來。

天氣有些冷,畫一會兒,手就凍僵了。

她小口小口地對手哈着氣,一擡頭,突然一棟不起眼的平房,坐落在兩條街的交彙口。

樓房不高,上面架着橫七豎八的電線。

雲卿卻震驚地停下了步伐,擡頭,一直看着平房的屋頂。

上輩子,雲錦山就是從這裏跳下去的。

那個時候,這棟平房已經拆了,建起了二十多層的毛坯房,才剛建到一半……

雲卿的思緒有些恍惚。

正想着,一個穿着棕色皮膚青年,弓着腰從平房裏走出來,臉型細長,嘴巴外凸,眼睛很小,一頭蓬亂的頭發不知道幾天沒有洗過。

在看到他的瞬間,雲卿腦海中嗡地響了一聲。

這個人。

上輩子聲稱自己被拆遷波及,砸傷了腿,是頭一批來要錢的人。

她記得清清楚楚。

那些來索要過賠償的居民,每一個都沒有忘記。

她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個青年步伐匆匆,走出平房,拐進巷子,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天氣冷,那人走得很快,揣在褲兜裏的手打着擺子,走路一颠一颠的。

雲卿一路跟着他,穿過幾條巷子,越走越深,周圍的建築都變得陌生起來,就算是上輩子,她也沒過這些地方。

走了一會兒,那人來到巷子末端,牆邊堆着不少泔水桶,滿出來了,撒了一地,臭烘烘的,飛着好幾只大蒼蠅,嗡嗡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壞了

天氣太熱,脾氣暴,就被我拆了

現在電腦徹底壞了

先更這些,等明天新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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