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梅梅心裏突了一下。
是啊,多罩一人肯定就多一份危險。随便誰搭錯一根筋,事情就徹底黃湯了。
可是,她難道能見死不救麽?
她雖自我定位是個毒婦,卻是有情懷的毒婦啊。她可以心狠手辣紮對手幾個大窟窿,卻不能坐視他們在公開場合下被人龌龊地玩死。
多龌龊啊。閹割!哎,不能忍。
她預感,假如最終自己掉進地獄,鐵定就是毀在這個不值二兩錢的情懷上。
此時,群妖已開始狂歡了,把那兩個俊美的鮮肉架到了樹杈上。準備大閹特閹,以娛衆人。各路醜八怪圍在四周,上蹿下跳地起哄。“嗬嗬、嗬嗬!”
在她天人交戰時,龐雄已大步流星地走上去,當起了調解的和事佬。“諸位冷靜,不要沖動。他二人罪不至此吧。”
他自甘充當人盾,護着兩個受了大罪的死對頭。面孔擺得苦大仇深,眼睛卻是一雙笑眼。梅梅分不清他是去當英雄的,還是去搞事的。明顯有點樂在其中。
那些妖怪不敢碰他,就見縫插針地襲擊楚臨風和鳳銘。
畫面之紛亂扭曲、恐怖黑暗,使它看着就像一幅深刻的宗教喻世巨作:各類妖怪一摞一摞堆成了小垛子,從四面八方把妖爪鬼手伸向樹杈上的兩個男子。
他們形容狼狽,慘不可言。地上卻站着一尊仿佛精銅打造的壯美天神,不知在宣揚什麽邪惡教義,一臉意味深長的笑意……
梅梅:“……”
系統再次提醒:【是否确認?】
她咬了咬牙,“确認。”
霎時間,那兩塊大鮮肉就被金色的弧光加持了。千百雙妖爪鬼手被灼得焦煙袅袅。它們發出的凄厲慘叫就像從十八層地獄掀上來的,鋼刀薄刃般剮過了她的聽覺。
Advertisement
梅梅心裏一抽一抽的,頭皮發麻地想:她算是把這滿山的精怪得罪大發了。
一旦落它們手裏,下場肯定比閹割還可怕幾百倍。看看它們的眼睛,全都淬了毒似的盯着她。
将軍步态閑适地回來了,手裏提溜着那個王爺和那個統領。好像只是去田裏幹活、獵了兩只山兔子回來,一臉的輕松平常。
他的身邊圍着各種妖怪,密密麻麻堵滿了虛空。一些沒腦子的小妖轉眼就忘了教訓,玩命地把爪子伸向他的胳膊,撲通撲通往下摔,一片叽裏哇啦的。
等他走回火焰這邊,妖怪們怨毒地看了他們一會,慢慢地往後撤退了。
似乎要另做打算。
梅梅心裏現在懸着個大秤砣,懸得她七上八下的:假如它們拿山洞裏的人做文章,她怎麽辦?她能不能狠毒到底,完全不管那些人死活。
管了就是必死啊。山鬼就在那些人當中,她根本不知是誰。
一旦給那人也點了防守技能,對方只要稍微朝誰攻擊一下,她這金身就破了。就和将軍帶着十倍的噩運栽進地獄!
怎麽辦?自救的法子在哪裏?
事情尚未發生,梅梅心裏已經突突上了。她知道,對方肯定會有這麽一招的。
龐雄走回鍋旁,把兩個昏厥的死對頭丢在了石頭上。一邊欣賞那兩張悲慘的睡顏,一邊拿起外袍披在了身上。
然後,回頭沖她一笑。眼裏裹着兩團溫柔的小月亮。
梅梅一愣。她極少見他這樣純粹的笑。不是似笑非笑,也不是玩味調笑,是不具任何深意的、像孩子吃到了糖那樣單純一笑。梅梅知道,他大概玩得還挺盡興的。
在這險象環生、群魔亂舞的大環境下,這雙含情的深目又不經意殺了她一回。
她心裏略微一松,感覺被安慰到了。這出生入死的苦逼日子啊,就指望他這兒給點甜頭了。每一秒的甜都像撿來的,是賺到的大便宜。
她嘆了口氣,也沒心沒肺地朝他一笑。輕聲吩咐說:“你看好他們別搗亂啊。随便誰揮個拳頭,咱就要吃大苦頭了。”
他叉着腿,低頭擺弄外袍的領襟和腰帶。學着她的嗲口音說,“我曉得啦,大嫂。”
梅梅:“……”剛才還挺讨喜的,又欠收拾了。
他有些煩躁地嘆了一聲。中原服飾華麗繁瑣,各種扣子、系帶啰裏八嗦的,穿起來讓人着急。他早已在西蠻活成一個侉子,哪習慣整這些勞什子?
可是不穿吧,方才那些女妖瞅他的眼神好像饞得要命......
就算為了他家大嫂,他也得把這破玩意兒穿回去。
梅梅目瞪口呆瞧着他。這位男神把袍子都穿擰巴了,簡直像個郎當的醉漢。哎,偶滴個神!她忍不住伸手幫他捯饬,嘟囔說:“一會要穿一會又不穿,你到底要哪樣啊?”
也真是醉了。都死到臨頭了,她不趕緊思考破局之路,卻在這兒忙着幫男人穿衣,這樣的戀愛腦不曉得還能活幾天呢。
龐雄甘願領訓似的站着不動,把胳膊懸空,由她擺布衣服的褶子,再把腰帶也系服帖了。他用溫順、羞澀的目光望着她的背,以及那根黃鼠狼細-腰……
過了一會,才輕聲問:“這地方是不是有兩個做任務的?”
“嗯,你猜到啦。”這人鬼精鬼精的,她一點不意外他能猜到。
“一個叫玉女,另一個呢……?”
“叫山鬼。”梅梅直起身時,聲音很輕地說,“就在前頭山洞裏。那些家夥是人是鬼你瞧得出麽?”
将軍用肯定的語氣說:“都是人。活生生的人。”
他雖然沒啥法術,這點眼光還是有的。“人家名號叫山鬼,又不一定是鬼啰。”
這個梅梅當然清楚。
其實,她是發自內心希望全是鬼。那樣的話,随便山鬼怎麽做文章,她都可以安心裝瞎了。
但假如都是活生生的人.......
将軍悄然凝望她出神的樣子。眉頭微蹙,嘴巴嘟着。這安靜又水靈的愁容讓他又想拿鼻子蹭一蹭了。但她現在心裏忙得很,他不忍心給她搗亂。他知道這游戲是九死一生的。
所以,他只是癡癡地看她,什麽也沒做......
自己一個人在心裏纏綿悱恻了一會。
梅梅倒掉了鍋裏的湯,抓了幾把雪擦淨了鍋子,把這寶貝收進了兜裏。然後,就托腮坐在石上想對策。腦子裏的小馬達轉得飛快。
她不讓自己問他的意見。畢竟,這是她的游戲。習慣了依賴別人就完了。
他似乎懂她這份心思,就一聲不吭坐在旁邊繼續研究遁術......
就這麽太平了一小會兒,前面的山洞就傳來了驚天的動靜。
“啊——”一聲女人的尖叫氣貫長虹,把這份短暫的寂靜撕碎了。地獄狂歡的號角再次拉響,并且瞬間達到高潮,進入了白熱化狀态。
正和梅梅預想到的一樣,妖怪們上蹦下跳地把山洞裏的炮灰們擡了出來。
打頭的是衣衫不整的嚴大小姐,她的哭聲用慘絕人寰都不能形容了。那是瘋子的哭聲。其餘的人也瘋了。樹妖把手伸進了一個山民的肚子,掏雞蛋似的挖來挖去。
書生的眼珠被吃了。劍客也在渾身飙血......
這算一場陽謀吧?彼此都知會有這步棋。人家就是要走這一步,看你能怎麽破!
梅梅發現,自己對這人間地獄的一幕抵禦力遠比想象的要低。
她根本不算一個合格的毒婦。只看一眼就發瘋地想讓那一切停止。
可是,明知山鬼就在這些人當中,還是要救嗎?
救了的話,下一秒防守技能必破!所有人都是必死。難道,真要看着他們受難到死?那樣做,以後的自己怎麽可能心情明朗地生存下去?
梅梅糾結得快要撕裂了。
她的手舉在半空,舉得快要枯萎了。心口像拖拉機似的突突着。太陽穴裏有一把勺子在挖,挖得她生疼。某一瞬,她真的受不了了,寧可自己舍身一死,也不想在這裏接受人性的拷打了。
可是,腦子裏始終有個強大的信念在告訴她:不對,肯定還有一線轉圜的生機。
你有希望的,你可以活下去!一定要往生路上靠,不能就這樣崩潰地自尋死路!
最可能破局的線索往往在最明顯的地方。一定是什麽事分散了注意,障住了眼睛,讓她把致命的關鍵忽略了。梅梅死死地命令自己冷靜,在腦子裏過濾所有的畫面。
将軍皺眉想了片刻,忽然,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攬過去,附耳說:“剛才那些家夥襲擊我的時候,都是抓胳膊。會不會它們真正的目的并非祭祀,是想要珠子......你不覺得這個祭祀整得太荒唐了?”
梅梅怔了一秒,眼裏亮起了千瓦之光。整個人像接通了電源,心裏一片雪亮。
對哦,哪有一上來自己先洩密的?整件事上,他們一直在用呓語瘋狂對她洩密。一入山就說要進豬籠子了,再加上玉女的說辭,她就潛移默化相信了人家的任務是祭祀。
其實只是障眼法吧。
如果将軍說的沒錯,背後的目的可能極其簡單,就是山海靈珠!
靠,她賭了!
她是個一點就亮的人。忽然騰的往起一站,用最大的力氣向群妖喊道:
“喂——誰幫我殺了山鬼,我就把山海靈珠給誰!誰殺掉山鬼,我就把山海靈珠給誰——”
兇殘的地獄狂歡戛然而止.......
群山之間一片死寂。
山精鬼魅張嘴結舌望着她的方向。
那樣死死的靜了幾秒,劇情絕地逆轉:一個讓人驚心動魄的爆破發生了。
無數小妖小怪們騰空而起,像搶奪最後的美食一般,殺氣騰騰地撲向了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