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女子無才便是德
十三阿哥本聽她說最後一句,暗暗皺眉,覺着甚是不妥。聽了春雨的話,想着大概也是真真年紀小,苗寨又聽說民風開放,對男女之事也不如漢人這般避諱,所以想到哪兒也就随口說了。于是也不再提,只是岔過話題,“天兒是怪熱的,八哥不知道在郊外有沒有合适的莊子,不然叫雅齊布送你去大哥在暢春園邊上的園子,也是好的——那邊總比城裏涼爽一些。”
“也還好了,總比我們在湘南家裏好些。府裏新作了一臺木頭的風扇,只是還得要人手來搖動,忒是麻煩。我正要問八阿哥,哪裏有工匠,做一個水車,用水力來搖動這個風扇,豈不是又清涼又便宜。”
十三阿哥眼睛一亮,“你這個想法是好的,只是水車也是要人力來勞動的,八哥府上這池子又不是活水,只怕還是不好弄——你也不用勞煩八哥,只管去找雅齊布便是。”想了一想,又道:“八哥的舅舅噶達渾是在內務府造辦處管着建築工匠的,叫雅齊布喚他來便是。”
“八阿哥的舅舅?”真真一臉迷惘,“原來八阿哥還有個舅舅,他怎麽從來不說呢?”
十三阿哥聽她說的甚是好笑,只笑得掩不住口。這麽一通嬉鬧下來,心情倒是真的好多了,心念一動,想她雖沒說些“節哀順變”、“人死不能複生”之類的廢話,倒有些兒故意顯露孩童天真,好逗自己開心的樣子。自然而然心中就憂愁起來,不知道八哥到底摸清楚這孩子的底細沒?他一面想着這孩子最好是真的天真無知,又覺着,無知雖然是福,但……既然在他們跟前露了底,只怕哥幾個誰也不會當她真是無心。八哥不消說了,最是個心思缜密的,雖說還比不上四哥,但他也絕不敢小觑了;十四弟雖然看着還小,但他是德額娘的親兒子,是四哥的親弟弟,要真像他平時表現出來的那個沒心眼又莽撞且只懂撒嬌的小霸王,十三阿哥是絕對不相信的。
心裏又是一嘆,想着額娘娘家門第不高,自己這個皇子,現在所能依靠的,只怕也只有汗阿瑪的寵愛了罷……只是,皇帝的寵愛,無疑是世界上最不牢靠的……
說着話,春雨已經給真真梳好了頭,依舊是兩個包包髻,腦後垂着八根細辮子,編着珊瑚綠松石等小寶石。一會兒小丫頭們端來了米粥包子,兩個人坐一處,各吃了一碗紫米粥。真真又吃了兩個香米糖卷,一個豆腐皮三鮮包子,十三阿哥則吃了四只燕麥皮三丁燒麥,一個酥油鹹肉燒餅。
等吃過了早點,八阿哥過來了。
“你中午歇過晌就回宮去,我昨兒叫了人知會了賈平,讓他記着趕緊兒給你收拾東西,別盡顧着玩兒去了。永和宮來人說晚上德妃娘娘叫你過去用晚膳。”又說:“你倆現在這吃的是早飯哪還是午飯?等會兒午膳你倆還能吃得下麽?”
真真忙問:“午膳幾時開飯啊?”
“巳時三刻前後,不到午時。”
真真點頭,“那就是不到上午十一點。奇怪,我好像一直沒在……嗯,沒在午時過完之前吃過午飯。”
“那是你一向起得太晚!”八阿哥十分鄙視,“宮裏規矩,不管是誰,哪怕太後瑪瑪和汗阿瑪,都是卯時就起了。”
十三阿哥也道:“我們兄弟六歲上書房上學,也都是卯時就要起了,卯時二刻師傅就來了,誰敢遲了一時半會兒?哥哥們就算年長了,但沒有差事的時候,也還一樣要上書房。”
真真搖頭咋舌,“這純屬虐待兒童!你們不知道,小孩子大腦沒發育好,一定要多睡才行。”又拈起一塊糖糕,“還得多多的吃糖,每天要喝一斤牛奶。”
“啊,怪不得你讓雅齊布給你弄奶牛。”八阿哥恍然,前次聽說雅齊布買了兩頭極好的花奶牛回來,就專為大小姐每天喝牛奶用。管廚房的鮑二媳婦還抱怨,說這花奶牛忒不好伺候,每天光吃草料就好大一筆開支。雅齊布也不用回八阿哥,直接罵了她一通,說沒吃她的,她心疼哪門子。滿人不習慣直接喝牛奶,而是做成奶餅子或是奶酪。
只聽真真又道:“羊奶也是不錯,只是我吃不慣羊奶那種膻膩味兒。我叫雅齊布去買幾百只小羊羔兒,放郊外的莊子上養着,只給吃青草、白水,其他甚麽都不要喂,不然那肉就不細嫩了。等冬天了咱們吃羊肉涮鍋子。”
“年紀不大,吃得倒精細!”十三阿哥搖頭,“這麽挑剔一張小嘴,如何養活得起!”一面看着他家八哥笑。
真真也學他樣子,搖頭道:“非也非也!聖人都說了‘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告子也說‘食色性也’,可見人生最重要的事情,莫過于口腹之欲了。”
十三阿哥大笑,“你真知道‘食色性也’是甚麽意思麽?”
“你思想有問題!告子分明說的是‘飲食注重外形色香味,乃是人之本性’,你非要理解成男女□□,真是人小鬼大!”
這一通胡扯,連八阿哥也沒忍住,不禁莞爾。
“真真,你懂的真多!看來看過不少書呢。”
真真嚴肅認真,“‘女子無才便是德’,我不喜歡看書的。”
“太過謙虛便是驕傲自負——這也是你自己說過的。”
“我幾時說過這麽有哲理的句子?”真真一臉詫異,“漢人的文章最最煩人,一點看不懂。”
“那你前日寫給八哥的扇面兒是甚麽?”
“随手塗鴉罷了。”
“字兒已經是寫的極好,四哥也說,假以時日,定能大成。”
“你四哥幾時見過我的字兒?女孩子的字跡,怎麽可以随便給外人看呢?”真真拿眼一瞪八阿哥。
八阿哥忙擺手,“你送我的扇子,我可沒給人看過——只是那日你把扇兒擱在桌上,四哥看了一眼。”爺是那麽不懂事兒的人麽!閨閣女子的手跡,自然是藏的嚴嚴實實的好。
十三阿哥聽她撇清內外分別,嘟囔道:“四哥又不是外人。”
“你跟十四弟、八阿哥不是外人,其他都是外人。”分的很清楚。
八阿哥點她鼻尖,“盡頑皮!”
“說起來,你四哥那日寫的扇面兒,極是有意思。”真真微微沉吟,又調皮一笑,“不過我不跟你說,等哪日我偷偷兒的跟你八哥說道說道。”
這兩個皇子哪裏是尋常之輩,一想也就明白了,各自心裏回味。那日四阿哥寫的是曹操的觀滄海,氣概非凡。不過要是說起來,他本是皇子,有些雄霸天下的胸襟也不足為奇。只是……這凡事都經不起再三推敲,管中窺豹,也是很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