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夢千秋(三)

因着白家做香料藥材生意,府上倒是也養了幾位頗通醫理的管事,一碗湯藥下肚後,阮青松終于幽幽醒轉。

一位挽着堕馬髻,身着淡藍色襦裙的婦人守在床側,見狀哀呼道:“我的松兒,你可算是醒了!”

松兒?阮青松心中一動,偷眼去觑那婦人,對方妝容妩媚,杏眼桃腮五官豔麗至極,鴉青色發髻間簪着幾只朱釵,脖頸和手腕處都佩戴着瑩潤通透的玉飾,穿着打扮很是不俗。

最重要的是這婦人身後奴婢環繞,不遠處的博古架上擺放着價值不菲的寶瓶方尊,更有赤金打造的金蟾、麒麟、蝙蝠等物,個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果然是天不絕我,阮青松強壓着心裏的狂喜,以落水後頭疼為由,哄着那婦人将相關信息一一道來。

花見羞嬌俏一笑,柔聲:“松兒莫急,娘這就告訴你,這裏是白府,你爹姓阮,名樂正,字愚誠……”

阮青松故裝懵懂無知,越聽心跳越快。

攬月閣裏,阮白氏正逐一核實賬冊,白檀坐在裏間的暖炕上,稚嫩的小手握着特制的狼毫筆,有模有樣地臨摹名家字樣。

阮白氏雖然對白檀十分疼寵,卻并不嬌慣他,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其他人要求更為嚴格,按照她的話來說,東都白氏豈可出平庸之輩?

待到寫完一張大字,侍女百歲上前笑道:“累了這半天,公子歇會,仔細手疼,婢子給您揉揉吧?”

穿着銀紅色撒花小襖的孩子仰頭,甜甜一笑:“百歲姐姐快別忙了,我并不累,你若得空,不如撿些府裏的新鮮事說給我聽?”

百歲好笑:“公子想是整日待在房裏覺得煩悶了,現下春寒料峭的,夫人不得已才拘着公子,過兩日天氣暖和就不會如此了。”

白檀打了個噴嚏,揉着白嫩嫩的鼻尖,颔首:“我曉得。”

百歲絞了一方帕子,為白檀淨手,這才接過小丫頭遞上來的紅棗養氣茶,雙手捧了奉上來,“要說新鮮事,府內眼下正好有一件,點星齋裏的那位松少爺前些日子不是落了水嗎?也不知道怎的,醒來後竟像移了性情似的,言行大異于往昔,花姨娘尋術士請佛像,很是忙碌了幾日,把個點星齋鬧得雞犬不寧的,後來還是一游方道士寫了副偏方,讓松少爺喝了碗符水,這兩日才漸漸好了,嬷嬷們議論起來,都猜測松少爺撞上什麽了……”

說到後來,百歲突然想起公子年幼,聽不得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忙語焉不詳地含糊了過去。

白檀抿了口甜絲絲的熱茶,嘴角帶着些不符合年齡的冷笑,以為身為穿越者就能無法無天所向披靡了?打量誰是傻子呢,只不知這碗符水能讓阮青松長多少記性?

Advertisement

一道清脆的“咔嚓”突然傳來,似乎是瓷器碎裂的聲音,隐約夾雜着奴仆們的啜泣聲、求饒聲,以及是阮白氏帶着怒氣的呵斥。

白檀驚異:“母親怎麽了?”

侍女們面面相觑,噤若寒蟬。

白檀下了炕,邁着小短腿走到外間會客室,“娘親,娘親,有人惹你生氣了嗎?”

“雲奴兒。”阮白氏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确認體溫正常,這才自責地說道:“娘親不該發脾氣的,吓到你了?”

白檀搖頭,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咕嚕嚕地轉了轉,室內跪了一地穿紅着綠的中年婦人,觀其衣飾,比府裏的侍婢們都要體面些,面前各自放着一個托盤,上面盛放着或粉白,或鵝黃,或朱紅的花朵,還有一些奇形怪狀,散發着淡淡苦味的藥材。

“咦?”白檀走過去,随意拈了朵花,認真端詳起來,“娘親,花花好小,竟沒有檀兒的拳頭大。”

聽了兒子的童稚之語,阮白氏本來緊繃着的臉瞬間緩和不少,笑道:“傻孩子。”

看到阮白氏笑了,白檀又噔噔噔地跑過去,示意道:“娘親低頭哦。”

阮白氏噙着笑意俯首,白檀順勢将粉芙蓉簪在她發間,拍手笑道:“娘親真好看。”

自從老父親去世,阮樂正顯露出虎狼面目,夫妻兩人形同陌路,阮白氏已經很久不曾用心打扮過,如今被兒子這般一鬧,不由撫着鬓發感概叢生。

雖然遇人不淑,險些被阮樂正毀了終身,但能賜給她一個如此貼心的孩子,也算是上蒼垂憐了。

白檀注意到阮白氏神色變化,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娘親,地上涼,還是請各位嬸嬸站起來回話吧。”

阮白氏點頭。

各路管事娘子們紛紛起身,有機靈的先沖白檀道了謝:“小公子菩薩心腸,老奴慚愧。”

白檀留意到這些人雖然上身穿着綢衣,頭臉幹淨,鞋襪卻很有些破損,且手指粗長有力,想來是需要經常下到花圃藥圃裏巡視的,照理來說,管事娘子們大半生都耗在田間,經驗豐富,輕易不會出現纰漏,怎麽今年如此不濟?

更何況,白家的花草一向由專人負責,飼養極為用心,連每日何時灌溉,施肥幾何都有嚴格要求,往年可一直都是長勢喜人的。

阮白氏也是愁眉不展,她一個閨閣婦人,既要管理內宅事務,平衡府內衆多關系,又要照顧體弱多病的幼子,監管白家生意,本就分|身乏術。

誰知今天開春以來,白家花圃藥圃又狀況頻出,産量大幅度下降,竟不到往年的四成。眼看三月三花朝節将至,屆時京中貴婦名媛少不得要來白家的流芳閣采購,再加上各地分店的常規供應,林林總總加起來數量驚人。

往年花朝節時,白家香粉胭脂等物尚且供不應求,常常要鬧得各地哄擡争搶,一盒難求,倘若今次再削去十之七八,又會失信于人,有損白家流芳閣的名譽,但是要讓匠人們從別處采購鮮花以次充好,莫說阮白氏良心上過不去,便是那些眼高于頂的貴人們也不會答應,真到那日只怕連白家列祖列宗的臉都一并丢盡了。

為了此事,阮白氏近日心憂不已,人都清減了。

白檀過去從未享受過父母舐犢之情,阮白氏對他來說是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母親,白檀不忍見她為難,指尖點着眉心間的朱砂痣,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着地上的各色花瓣。

旁人只當他孩童心性,并未多想,殊不知在這短短一瞬間,白檀已經往腦海當中儲存的學習系統輸入“草木”兩字,并快速進行了天賦檢測。

既然托生在香藥白家,這一生,幹脆努力将花花草草學習透徹好了,也算是報答了阮白氏拳拳愛護之情,保她一世平安。

白檀點開系統界面,屬性面板上竟然顯示出如下數據:

姓名:白檀

性別:受【excuse me?】

年齡:4【當前世界】

顏值:90

氣質:50【持續提升中】

體力:30【辣雞】

天賦:95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白檀在草木感知方面的天賦竟然高到驚人,而在學習系統的運作下,各種數據得到進一步優化,天賦技能完全被點滿不說,還附帶提升了親和力。

對此白檀表示很滿意,喜洋洋地在心裏說道:“謝啦,狗子。”

系統回以王之蔑視,迅速下線。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在學習系統強有力的助攻下,白檀很快就将問題根源鎖定。

不過,白檀瞅了瞅自己短短的胳膊,小小的手,苦逼地想到我如果冒然說出來,不但沒人相信,說不定還要被灌一肚子符水,須得想個穩妥的辦法。

“娘親。”白檀心念電轉,已經有了大概的思路,偎在阮白氏身邊撒嬌道:“檀兒想要去花圃裏玩,娘親帶我去嘛。”

阮白氏明白男孩子不能關得狠了,否則萬一養成畏縮怕人的性子,将來必定會被人嘲笑,因此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帶白檀出去走走,只是顧忌着兒子的身體,每次都要精心籌備。

如今,白檀既然開了口,阮白氏也有心去花圃藥圃裏察看一番,于是微笑道:“可以,只是雲奴兒定要跟緊娘親,不許調皮。”

白檀乖巧的好像一只小白兔:“檀兒知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