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山鬼冢
第三夜
祁景獨自走到校園最偏僻的一條小道上,他知道自己剛才沒能控制住脾氣。
他從小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校草這個頭銜從幼兒園就開始戴了,學習和運動都很優秀....這樣滿是光環的背景,恐怕沒人能想到,他患有嚴重的躁郁症。
從他五歲那年因為一時激動,把一個小男孩打到骨折開始,這樣的情況層出不窮,家裏人帶他去做了詳細的檢查,診斷結果就是他有病。
在醫生的治療下,他漸漸能夠控制自己的脾氣,僞裝成一個正常人的樣子。
可是偶爾,在極度憤怒和激動的情況下,他還是會露出剛才那種可怕的樣子。
在那一瞬間,他什麽也不知道了。滿心滿眼,只有濃重的破壞欲。
江隐應該被吓着了吧。
這樣也好,省得他再不知死活的纏上來了。
不知不覺間,祁景已經走到了一處涼亭旁。這座涼亭叫望月臺,設在一個略高的假山上,原本是校內情侶集會的聖地,每晚都有人搶着去占座,但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很少有人來這裏了。
據說有一對情侶在一次幽會的時候看到了飄過亭外的鬼魂,據說圍繞着亭子的樹裏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存在,據說在這裏約會的情侶,最終都會走向分手....
流言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不管是真是假,望月臺真的變冷清了。
祁景站在望月臺上,飛檐下可以看到遠處的宿舍,他抽了根煙,等到煙頭燃盡,那股暴烈的沖動才終于平息下來。
夜色漸深,一陣涼風吹過,祁景覺得後脖子有些涼意,他反射性的一摸脖子,總有種被什麽涼絲絲的東西蹭了一下的感覺。
該回去了。
回去之後,先睡一覺,之後....舍友是肯定不能當了,要麽讓江隐搬出去,要麽自己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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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想着事,走到涼亭邊,剛邁出一步還沒踩實呢,眼角餘光一瞥,心裏咯噔一下,猛的收回了腳,動作之急差點沒把他自己絆倒。
怎麽會這樣??
祁景探出身,往下看了一眼,臉上寫滿了驚愕。
底下,是一片漆黑的深淵。
祁景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蒼翠的樹木和隐約的燈光都不見了,不知道是消失了,還是陷入了一片黑霧之中,仿佛漆黑的天地之間,只有這個涼亭存在。
祁景聽過老人講過,以前常常有農人夜裏趕路,行走在荒涼的曠野田埂上,走着走着,就發現怎麽也走不到頭,遠處村莊的燈光永遠那麽不遠不近。更有甚者,明明一直往前走,卻總是回到同一個地方,活動範圍越來越小,最終變為方寸之地。
這就是“鬼打牆”了。
要破解鬼打牆,只有一個方法,就是等天亮,或者雞鳴。只要第一縷天光從天邊露出來,屬于夜間的恐怖就結束了。
祁景以前一直把這當封建迷信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碰上這東西。
他從小就膽子大,遇到這種事,最開始的慌張過後,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掏出手機,調出手電筒往底下一照,嘿,真沒用。
手電筒的光像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一樣,融在了一片濃郁的黑暗中。
祁景沖着亭外吼了兩嗓子:“喂,有人嗎?有沒有人?”
他原本沒想過能得到回應,誰知真有一個聲音回他:“誰在那裏?”
祁景:“同學,能上來一下嗎?我被困在這裏了!”
那個聲音再次傳來:“你是誰啊?”
祁景想都沒想就張口道:“我是祁.....”
他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有一聲突兀的慘叫劃破了夜空,那叫聲凄厲嘶啞,仿佛在尖利的指甲抓在玻璃上,祁景感覺大腦都被叫穿了,擡起手捂住了耳朵。
尖叫只持續了幾秒,底下就沒聲了。
祁景松開手,沖下面喊:“同學,你還好嗎?”不用問,他也知道不太好。
這情況實在太詭異,他擔心這位路過的同學也遭了秧。
下面寂靜了一會,祁景豎起耳朵聽,沒有一點聲響,他皺緊了眉頭,俊臉上的神色有些沉重。
忽然,漆黑一片的深淵裏,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祁景?”
那聲音不大,卻格外沉靜好聽,像潺潺的流水,又像初冬清淩淩的冰淩,清晰的傳到了祁景的耳邊。
祁景反應了一會,才有點不确定的開口:“...江隐?”
“是我。”
随着他的聲音,一個人影慢慢從黑霧裏走了出來,拾級而上,漸漸現出了全身。
在祁景的視角,這是一副十足詭異的畫面,江隐是從一片虛無中走出來的,他每邁一步,才出現一級臺階,随着他的靠近,剛才消失的樹聲,風聲,鳥叫聲,都慢慢浮現了出來,好像閉塞的五感才回到他的身上。
因為太過震驚,祁景并沒有說話,直到江隐走到了他的面前,問他怎麽了,他才張了張口:“....你從哪上來的?”
江隐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長長的臺階直通到假山下面,他說:“從臺階上來的。”
祁景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剛才那聲慘叫的分貝,足以撕裂整個校園了。
江隐搖了搖頭。
祁景心下暗驚。現在的江隐,無疑是真實的,也就是說,剛才的聲音,并不是真正的人發出來的?
那麽,又是誰在問他呢?
那個東西問的是什麽來着?...你是誰?
在那一刻,他已經要說出自己的名字了。
老人常說,名字,是一個人最大的标志,就像住宅,生辰八字一樣,對人起着私密的保護作用。如果未經邀請,鬼是不能随便進入人的家門的。而告知對方自己的名字,也是一種變相的邀請。
祁景背上已經出了層白毛汗,就算是封建迷信吧,他在這一刻無比慶幸江隐的到來,才堵住了他脫口而出的“邀請”。
江隐已經在往山下走了:“祁景,你不走嗎?”
“來了。”
他跟着江隐下了山,回頭看過去的時候,只覺得高高屹立的望月臺尤其不真實。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你怎麽會來這裏?”
“夜深了,我怕你出事。”
這一句稍帶暖意的回答,忽然讓氣氛變得暧昧起來,祁景忽然被拉回了他出來之前發生的事情中,不由自主的跨了一步,拉開了距離。
原本還肩碰着肩的兩個人,現在的距離足能塞下一個三百斤的大胖子。
江隐的步伐只頓了一下,就繼續往前走。
祁景心裏有點複雜,他用餘光掃着旁邊的人,那張臉仍舊被長長的邋遢的頭發擋着,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小點鼻尖和弧度還挺好看的下巴,低着頭,膚色冷白。時值深秋,他卻只穿了一件t恤。
看來他真的出來的很急,連外套都忘了穿。
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不算細瘦,卻有種形銷骨立般的薄。
祁景不知為什麽,忽然生出一點憐憫來。這樣畏縮瘦弱的男人,到底為什麽會去援'交,會出現在同性'酒吧裏,傳說他做過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嗎?
注意到他停下了腳步,江隐也停住了:“怎麽了?”
祁景看了他半晌,眉頭微蹙,還是打消了心裏突然冒出來的想法。
算了,管他的事幹什麽,自己真是瘋了,才會想借外套給他穿。現在言情劇都不興這麽演了,何況不喜歡一個人,就不要給他無謂的希望。
再說了,天下那麽多可憐人,要是都喜歡他的話,難道他祁景還要一一回報,噓寒問暖?
別搞笑了。
他為自己一時的心軟感到好笑,說了聲“沒什麽”,就大步走在了前面。
江隐看着他的背影,耳朵動了動,忽然聽到了什麽似的,回過頭看了眼望月臺。
他快走兩步,跟上了祁景的腳步。
祁景不知道的是,在他們身後的望月臺下,被樹木掩映的假山洞裏,有一個女人嘴巴大張,口角溢血,扭曲的軀體仿佛被虛空中什麽束縛住一樣,寸寸碎裂,發出咯吱吱的可怖聲音。
她的身上,蓋着一件灰色的帽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