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翳端着茶，湊到嘴邊輕抿了一小口，原本十分普通的動作，在他做來卻十分地賞心悅目。
修長白皙的手指握着茶碗，看上去平凡無比的材質，在瑩潤手指的觸摸之下，似乎煥發出了別樣的光彩。
他淺淺抿了一口之後，便将其放在了一旁。
小魚躲在家人身後悄悄地看他，貓眼一般的眸子注視着那位坐在上座的仙人，心裏卻突然閃過村民們方才嘆息一般的話。
他們憐惜地說道：“這位清風霁月的道長，眼睛這麽好看，還真是可惜了……”
她心想，看不見麽……
可是這位仙人，看上去并不覺得自己看不見是件壞事呀？為什麽村民們都在說“可惜”呢？
他笑起來的模樣真是好看。
小魚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雲翳将茶碗放下之後，淺淺一笑，道：“好了，諸位現在可以告訴我，不歸村發生了何事了吧？”
原本衆人還沉浸在“新來的道長竟然看不見”這件事情當中，雲翳這麽一出聲提醒，很多人便也就回過神來。
村長忙解釋道：“近日，不歸村發生了許多奇怪的事情。”
“怪事？”雲翳皺起好看的眉頭，仿佛察覺到了什麽，微微偏過了頭去，正好對上了小魚的視線。
盡管知道這位仙人看不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模樣，但是小孩內心依舊有些激動。
不曾想，雲翳卻對着小魚的方向再度一笑，眉頭舒展開來，淺淺微笑的模樣，就像是山間盛開的白蘭花，清雅迷人。
仿佛沒留意到兩人的小動作，亦或者看到了也當做是沒發現，村長繼續說道：“不歸村最近養的牲畜，時常會發生不安的躁動，尤其是村民們養的雞，更是經常失蹤，而當白天降臨的時候，雞圈裏面只留下一地的雞毛，原本我們以為是哪裏的小賊跑來這裏偷竊來了，所以夜幕降臨的時候，便尋了幾個年輕的村民在雞圈等候，誰成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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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不是人！”
聽到“不是人”這句話，雲翳便問道：“可是狐貍？”
村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恭敬地笑笑，“不愧是道長，果真料事如神。”
他小小地奉承了一下。
雲翳搖搖頭，笑了笑道：“最近東留山的狐族有些不安分，前些日子師兄們去降服了狐族，想是有幾條‘漏網之魚’溜走了，給不歸村帶來了困擾，實在是抱歉。”
說到這裏，他臉上也有了微微的歉意。
道長們去降妖也是為了百姓們的安定着想，況且也并非是故意要放虎歸山。聞言，村長更是連連擺手，忙說“不敢”，之後順着說道：“沒錯，我們那晚看見的正是一只狐妖。”
狐妖那會兒正叼着一只雞，打算偷偷離開，誰知道就被等候多久的村民發現了。
見到生人它倒也不怕，反而狠狠咬斷了雞的脖子，将它放在了自己爪子底下，對着村民咧開嘴一笑，毛茸茸的嘴角滴落下了鮮紅的血液：“你們身上有着我最讨厭的味道，快點滾。”
狐貍突然會說話，村民們都吓了一跳，一時反應不過來。
見他們并不聽話，狐妖擡了擡爪子，眼睛泛着妖異的綠光，在它眸光的照射下，在一旁蹲守的村民均是心神一震，随後便發現自己的手腳開始不受控制起來，互相與旁邊的人毆打起來。
在一陣輕輕的笑聲之後，狐妖便帶着被咬死的那只雞離開了。
只餘留下一地的殘血，以及那混亂的毆打場面。
好不容易被聞聲趕來的村民制止住，那些遇到過狐妖的村民，卻在當晚便開始發起高燒，胡言亂語，一直說着“大仙饒命”。
怪不得覺得這裏的生人氣息少了這麽多，原來是這個緣故。
雲翳站起身，其他人也不由得微微站直了身子。
“帶我去看看那些村民吧。”雲翳說道。
因為被狐妖施了咒，而發狂的村民，都被用繩子捆綁起來，在一旁照料着他們的婦人心裏一酸，想到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所受的苦，眼眶微紅，忍不住低聲哭泣起來。
“莫哭。”一張帶着淡淡藥香的手帕遞了過來，婦人一愣，便聽見那人繼續用好聽的說話勸慰道，“很快就會沒事了。”
她怔怔地接過手帕，聽見這句話，心裏卻莫名地安定下來。
狂吼的聲音，被草繩捆綁起來的村民都在奮力掙紮着，雲翳順着聲音，将手伸了過來，婦人正想出聲提醒，說句“小心”！
卻看到他伸過去的手，輕輕點在其中一人眉間，指尖出散發着柔和的白光，瞬間便将焦躁不安的人安撫下來。
精致專注的側臉，被微微的白光映射，增添了幾分神秘的美感。
衆人們均噤了聲，靜靜地看着這位道長用熟練的法術，輕輕松松便将狂躁不止的村民們安撫住了。
很快，他們便安靜地睡去了。
“不必擔心，他們只是累了。”雲翳寬慰道，他正想起身，卻眼前一片眩暈，耗盡太多法力的身子微微一晃，被旁邊的年輕男子扶住。
“道長小心。”那人道。
“多謝。”雲翳站穩身子，很快便離開那人的懷裏。
鼻翼間仿佛還遺留着那人身上的藥香味，溫熱的身子才剛離開，那人心中微微遺憾，眼神卻由不得追尋着雲翳的身影，癡癡地望過去。
初見他時，自己與雲翳都還是個孩子，那時候的小雲翳有着一雙特別明亮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最為閃耀的那對星子。
而如今，他們都已經長大成人，可是……
他卻看不見了。
也不記得自己了。
腰側的玉佩微微顫動着，雲翳按住它，右手微擡，從那群熟睡的人群當中飛快地飄過來一張符篆，迅速落在他的掌心。
他輕輕捏了一下，感受到熟悉的紙質，以及那上面傳來的熟悉靈力脈絡，雲翳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嘆息道：“師兄們還真是……”
見雲翳的注意力被護身符吸引去，婦人不由得看過去，發現他手心的符紙竟是自己相公常年戴在身上的，不禁擔心地問道：“道長，此符可是有什麽不妥。”
雲翳微微握住它，再度将靈力傾注在上面，并回答：“無事。”
想了想，他又問道：“此符你們是從何得來的？”
“是先前雲游的道長經過此處時贈送于我家相公的，說是此符與他有緣。”婦人回答道。
想起自家不着調的師兄，随手贈符也确實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雲翳将上面靈力補充完畢，并刻下有祝福加成的咒語，将東西物歸原主。
“等他們醒來之後，多喂幾杯清水，便可以解咒了。”雲翳叮囑道。
“村長，你方才提到，那位狐妖曾經說村民身上有着他最讨厭的味道？”雲翳問他。
“是的，那狐妖的确是這麽說的。”
一般狐妖襲村，也只會将想要的東西帶走，而不會對無辜村民做些什麽。
那只小狐貍竟然會突然發作，對他們下手，怕也是遇見了什麽令他不滿的東西，才會如此。
他仔細地探測了一下，卻發現這裏并沒有什麽異常的氣息，除了……
雲翳想到了方才的那張符紙。
那是他幼年時期，随手塗鴉附上靈力的一張符，雖然可以保人平安，但是卻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他方才的補充，才算是真正地将護身符完成了。
那狐妖，是因為那張灌注了他靈力的符，才會如此的麽？
雲翳皺眉沉思了片刻，卻依舊記不起來，自己是何時得罪了狐妖一族。
是夜，不歸村一片寂靜。
一道小巧的身影靈敏地飄過，想起前日自己的震懾手段，再看看今日安靜的村莊，心想那些村民還真是識相，被自己吓了一番之後，便不敢再出現了。
它飛快地來到雞舍，正想下口咬，卻聽見一聲輕輕的笑聲，熟悉而又令人厭惡的靈力充斥在周圍，狐妖臉色微變，暗聲道：“是你。”
竟是一十七八歲的青年聲音。
暗夜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的十分地明顯，就如以往每次相遇一般，無論在何時何地，狐妖總是能第一眼便看見那道身影。
清晰刻骨得令人厭惡。
雲翳随手掐了個訣術，一捆繩索便快速地向狐妖那邊飛去。
只見狐妖靈敏躲開，那繩索又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轉了個方向，又繼續追着他而去。
狐妖暗暗咬牙，心想他還是這麽愛使用這招，躲閃的功夫并沒有停下，嘴裏卻發出了清脆的哨聲。
許多的毒蜂應聲而來。
“嗡嗡”的振翅聲充斥在周圍，原本以聲辯位的雲翳動作微微停滞，抵擋防護的動作略微有些亂了。
見他動作比往日要僵硬得多，甚至有幾次差點被毒蜂蟄到，狐妖心中一愣，心裏莫名地覺得怪異起來。
見雲翳幾乎要被毒蜂所傷，狐妖瞬間化作人形，徒手将繩索撕裂，頓時将他護在身後。
毒蜂的尾後針便刺進狐妖的手臂處。
他卻渾然不覺，運轉了法力将毒蜂驅散後，将雲翳的臉轉了過來，牢牢地盯着那人。
手慢慢撫上雲翳的臉，逐漸往上，徐徐按上他的眼角。
雲翳的睫毛不自覺顫動了一下。
“你的眼睛，怎麽了。”狐妖冷冷問道。
唯有自己，才能清楚，他如今是怎樣強忍着心中的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