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葉明卓進來的時候,雲翳正倚靠在床頭出神,神色微微地有些嚴肅,不知想到了什麽。

聽見腳步聲,他往葉明卓的方向看去,溫和地笑了笑,垂眸微笑時候的模樣,看上去溫柔極了,原本的嚴肅神色瞬間消散。

雲翳溫聲地喚了句:“明卓姑娘。”

葉明卓笑容溫婉,笑着問道:“你怎知是我?我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腳步聲。”雲翳解釋道,“明卓姑娘你與寧道友的腳步聲不同。”

因為道行的深淺不同,所以他們二人走路時候的聲音,也會不一樣,再加上行走時候的習慣,于是便更加容易區分他們。

“原來如此。”葉明卓了悟。

她将煎好的藥放在桌面,看了看雲翳的臉色,點頭一笑:“今日氣色不錯,想必快要恢複了。”

“明卓姑娘,你可有見過一只紙鶴?”雲翳問道。

聽到“紙鶴”二字,葉明卓神色一頓,想起那日看見的事情,她心中便有些許愧疚。

雲翳雖是看不見她的神色,但是卻依稀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不由得喚了一句:“明卓姑娘?”

葉明卓看向他。

因為先前受了重傷,鮮血将白衣染紅,所以之後便讓下人幫忙替換了他的衣裳。

雲翳現在所穿的,是一件藍衫。

他靜靜地看向明卓,神色安靜。

雲翳是這麽地相信他們,可是寧致遠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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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卓張了張嘴,鼓起勇氣說道:“雲翳,那只紙鶴……”

“紙鶴還沒回來嗎?”寧致遠清朗的聲音随之而來。

他站在門外,因為處于逆光之處,使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葉明卓只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竟帶了一絲冷淡。

寧致遠竟是在警告她!

葉明卓再度看向雲翳,見他清澈的眸子漸漸地帶了一絲疑問,似乎在疑惑着為何氣氛突然安靜下來,她笑了笑,柔聲道:“我剛剛想到,還有一味藥沒有煎好,我先去了。”

她路過寧致遠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原本如水般柔和的秀美臉龐,帶了一絲冰冷,她話語裏滿是笑意,眼中卻毫無一絲情感,“寧致遠,你過來幫我的忙。”

寧致遠看了看她,朗聲一笑:“好。”

兩人離開之後,屋裏再度剩下雲翳一個人。

他靜靜地看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微弱的燈火映襯着他的五官,更加顯得精致如畫。

他緩緩合上眼眸,仿佛正打算憩息。

有幾縷發絲調皮地落在他的額前,随着風輕輕拂動着。

雲翳的唇動了動,似乎在喃喃自語一般:“還真是難辦……”

他伸手,往床邊摸了摸,像是在摸索着什麽東西一般,随後用手執起一張白紙,語氣輕松地說道:“幸好還在這裏。”

雲翳習慣性地睜開眸子,咬破手指,在紙張上面留下寥寥數筆,并靈活地将白紙折疊成了紙鶴的形狀。

他往紙鶴上吹了一口氣,低笑着叮囑道:“小家夥,你可要小心着些,可千萬不要像你的兄弟一樣,被人攔截下來。”

更何況,他這裏也沒有多餘的紙張了,若是再被攔下來,那可該如何是好?

或許他可以用衣服的碎布來替代?雲翳饒有興致地想道。

紙鶴因着那口氣,而有了靈性。

它在空中飛了幾圈之後,又停了下來,飛向雲翳,在他衣角旁邊停下,試圖拉扯着帶他出去。

它使勁地把雲翳往外拉,使得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去。

雲翳笑了笑,似是有些無奈:“小家夥,我現在可沒法走。”

雲翳的話語輕松,卻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這副身體承受着怎樣巨大的折磨。

紙鶴頓了頓,好像有些傷腦筋,飛到雲翳肩前,跳上去,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臉頰。

“你先幫我把消息傳出去,這麽久沒找到我的下落,他們該擔心了。”

見紙鶴還是有些猶豫,雲翳又道:“打個商量好不好?你先出去,順便看看這裏的路徑如何,下次回來的時候,咱們一起出去。”說到這裏,他還笑了笑,“你小心些,我還指望着你認完路,帶我離開呢。”

紙鶴被雲翳哄騙着,想着這方法可行,再三思考之後,不舍地蹭了蹭他,最後飛離了房間。

“不知道這小家夥能不能順利離開,看上去比它的兄弟還要呆呀。”

他眸色柔和,唇角帶着一絲笑意,安靜地倚靠在軟枕上,再度合上了眼眸。

而另一邊,被雲翳下定義為“呆”的紙鶴,此時卻動作靈巧機敏地繞過許多路,避開了一個個經過的路人,在他們即将要注意到自己的時候,迅速地飛離這裏。

但是它心下也記着雲翳的囑咐,不時歪頭打量着這裏的路徑,在心中牢記着這裏的路線。

出了門之後,葉明卓也不再對寧致遠有好臉色。

這幾日,她忽然發現自己從未看懂過這個可以算是與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夥伴,臉上微笑,心中卻是在算計着。

她看不透這個人。

寧致遠不急不緩地跟在她身後,也不急着開口,等到葉明卓将要失去耐心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道:“明卓,你在生氣些什麽?”

“你将雲熙和的紙鶴攔截下來,不讓我告知他真相,寧致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麽?”葉明卓秀美的臉上,淨是對他的指責與不滿。

寧致遠恍然大悟,似乎才明白她生氣的緣由,點了點頭,道:“原來你是在氣這個。”

見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樣子,葉明卓實在氣急敗壞,忽而,卻又聽到寧致遠反問了一句:“你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葉明卓一怔,問:“你在說些什麽?”

寧致遠淡淡一笑,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柔和,“雲翳留在這裏,你不開心嗎?你不想他陪在你的身邊嗎?”

他的話語直接,直直地穿透葉明卓內心一直試圖掩飾的情感,逼她直視問題。

葉明卓神色一變,很快又恢複正常,否認道:“我從來沒有過這種自私的想法。”

寧致遠目光溫和,輕聲問道:“你當時看見我将熙和的紙鶴攔下,卻不當場提出來,反而在事後質問我,自私的究竟是誰呢,明卓。”

葉明卓臉色蒼白,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不想在他人面前給你難堪。”

寧致遠卻是笑了:“明卓,你當時坐視不管,而事後你與熙和相處,也曾有許多次機會告訴他真相,可是你卻沒有。而今日,在察覺到我将要接近屋子的時候,你假意說出事實,最後裝作被我告誡後妥協的模樣,我且問你一句,若是當時我沒有阻攔你,你可會将事情說出來?”

葉明卓愣住了。

會嗎?如果當時不是寧致遠,她會不會将事實一五一十地告訴雲翳?

葉明卓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不可置信地看向寧致遠,仿佛第一次認識她的友人一般。

他将她僞裝之下的面具撕開,微笑着告訴自己:看,你我是同一種人。

他們所做的事情,并沒有任何區別。

只不過寧致遠付之行動,而葉明卓選擇隐瞞。

葉明卓退後幾步,拼命搖頭,喝止道:“你說謊!你在騙我!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我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念頭?!”

她捂住臉,淚水從指間縫隙中流出來。

之後,想到自己的舉動有些懦弱,葉明卓猛地松開手,目光恨恨,眼眶微紅地看着他。

“我跟你不一樣!”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跑開。

寧致遠只是微笑,眼中閃過一絲涼薄的笑意。

不一樣?

葉明卓,你從頭到尾都是這麽自私。

以前是這樣。

現在依舊如此。

寧致遠并不擔心她會将此事告訴雲翳,因為她不會說的。

随後,仿佛注意到有什麽東西一直在觀察着這裏,一直站立在此的寧致遠,忽然擡頭看了看屋檐。

一只喜鵲飛過,恰巧落在屋檐前。

他看着這只喜鵲,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神漸漸柔和。

他們當初,似乎也是因為喜鵲結緣。

初至靈劍門的寧致遠,看見一位白衣青年,正微笑着與喜鵲對話:“小小白,你又偷吃張師叔的東西,小心他找你算賬。”

随後他注意到自己目光,眼神溫和地朝他看來,眼中笑意還未消散,就像是山間開得最為絢爛的那一抹色彩。

“你是掌門請來的客人吧,我叫熙和,不知閣下名諱?”

他笑了笑,臉上笑容竟與熙和有着幾分相似:“寧致遠。”

“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好名字。”青年亦是微笑。

寧致遠看着喜鵲,思緒漸漸回歸,他輕輕地笑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麽令人愉悅的事情。

真好,雲翳還在。

他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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