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一瞬或許是陳牧引的錯覺。

付燃的手握得有些用力,好像下一秒就是要把他的手掌捏碎了。可看他臉上紋絲不動的笑容,又好像那個力道的确是一個正常男人應該有的。

“真巧能在這遇到你,付先生這趟也去帝都工作嗎?”

付燃笑了笑,很自然地先松開了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陳牧引也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剛才的那一幕,就好像是旅行中一場簡單的萍水相逢,不會再有什麽後續。他也沒放在心上。

駱洛已經戴上了眼罩,披着一條毯子縮在了座位上,裝作睡着了的樣子,反正她也什麽都看不到。

飛機起飛,平緩地駛入了對流層。

不一會兒,駱洛就真的打起了一陣輕微有規律的鼾聲。處在在黑暗的環境中,她通常都很容易入眠,帶了眼罩也同理。

陳牧引和付燃不約而同地都注意到了。

只不過付燃坐在對面沒什麽動靜,陳牧引卻放下了手中的電子設備,撐肘靠她過來了一些。

駱洛咬着指頭,突然翻了一個身,毯子就從身下滑了下去,渾然不知。

陳牧引先笑了,他彎腰去撿起那個毯子,重新給她蓋好。

大概是覺得這個毯子太輕了才會滑下去,于是又從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了一件比較有質感的西裝,覆在了毯子的上面。

付燃瞟了一眼,指尖夾着的那一頁書被磨出了幾道折痕。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駱洛醒了過來。飛機還沒有飛到目的地。

她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有一種不太真切的感覺,心情莫名舒朗了起來。

一看自己的身上還披着一件淺色的西裝,不由得愣了一下。

“醒了?要吃點水果嗎。”

陳牧引将一個果盤放到了駱洛的面前,又将壓在她設上那件西裝給拿了回來。

駱洛有看到對面那個位置已經空了,抿嘴頓了一下。

“睡得不舒服嗎?要不要幫你調整一下座位?”

駱洛輕搖搖頭,她只是有些迷糊,想去洗手間洗一把臉。

她的身體睡得有些發麻,慢慢嘗試着站起來之後,環顧四周之後,才蹑手蹑腳地往機艙後面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她這次出來還準備了一塊小毛巾,用水浸濕之後,用毛巾輕輕擦拭自己的臉。洗好臉,又把水龍頭仔仔細細地關好。

一擡起頭,她就看到鏡子後面站着付燃。

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倚在那狹小的門邊看着自己,透過鏡子,兩人眼神交彙了剎那。

駱洛吓得把毛巾掉進盥洗盆中,回過頭,付燃人就已經靠了過來,雙手環住她撐在了洗手臺上。

雖然兩人沒有直接的身體接觸,可是眼下她已經被他堵得無路可逃,仿佛只要稍微一動彈,她就會被他吃幹抹淨。

她害怕地微微發顫起來,咬着牙發出一聲喪氣的嘤咛聲。

這聲嘤咛傳到付燃的耳朵裏,并不是那麽中聽。

“假公濟私?”

駱洛不明白他說的這個成語是什麽意思,就那樣抿着唇僵着不懂,腦袋不受控制地往後躲,眼看就快貼到洗手臺後面的鏡子。

付燃突然伸出手,護住了她的後腦勺,氣勢卻莫名更加淩人了幾分。

“還是你們這次一起出來,就是已經确認關系了?”

駱洛一怔,腦子裏嗡嗡的,心裏竟然有些說不上來的委屈。

她不知道付燃怎麽會突然跟自己說這種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反應,皺着眉頭,難受地想要去推開他。

可她越是這樣,付燃的臉色就越沉。

“怎麽不說話了?你剛才還不是能跟他正常交流嗎?怎麽,跟我就不可以了嗎?”

“我……”

駱洛是想拼命說點什麽,可是她的毛病就是在越不自在的情況下越沒辦法正常開口。

緊張到一定程度,她就只會像個啞巴一樣幹着急。

付燃嗤了一聲,抵在鏡子上的那只手突然一用力,就控住了駱洛的腦袋,将她的臉往上捧了起來。

駱洛的腳尖幾乎已經離地,才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冷得跟冰一樣的兩瓣薄唇。

裏面含着的,卻又是火熱到讓人窒息。

駱洛整個人都懵了。

準确的說,是徹底沒魂了。

他的掌根卻順勢抵住了自己腰,一舉将她小巧的身材提到了擁擠的洗手臺上,由于飛機上地方太小,駱洛的半個身體都是由他的一只手臂托住的。

“燃哥,你還在裏面嗎?燃哥?”

聽到外面工作人員的聲音,付燃才将動作放緩了一些,抽離開了她的唇瓣。

可并沒有這樣容易就放過她,他掐着她的腰,又帶着一絲邪氣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用指腹輕擦了擦嘴角,才去将洗手間的門打開。

一切都有條不紊,像是在做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連想要掩飾一下自己神态的心情都沒有。

門外叫他的人是小趙助理,他看到付燃跟駱洛單獨待在一塊,尴尬地笑了一下。

雖然駱洛整個人的狀态有些不對,可看到一臉淡定的付燃,他相信應該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忙說:“燃哥,我下午奶茶喝多了尿急,你怎麽把最外面的門也給關上了,真的急死我了。”

付燃拍了拍小趙的肩膀,笑着沒說什麽,回頭又看了失魂落魄的駱洛,便穩步走開了。

……

二十分鐘後,飛機都快要落地,駱洛才從洗手間走了出來,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你是不是吃壞東西了?要不下飛機之後,我們先去一趟離機場比較近的醫院看看?”

“沒、沒關系……”

駱洛怔怔地搖搖頭,根本聽不清陳牧引在自己的耳邊說什麽。她卻一直用渙散的餘光留意着坐在對面的男人,剛才那個吻令她沒有辦法去無視他。

可付燃倒是無比鎮定,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專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雜志。

駱洛的心卻一點點地被揪緊,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唇。

付燃好像是輕笑了一聲,落入她的耳朵裏,她從脖子一只紅到了耳後,跟個熟透了的紅蘋果。

“喝點水吧。”

付燃突然微笑着将一瓶水放到了駱洛的座位上,看起來只像是同乘旅客之間的關心。

駱洛盯着那瓶水,心裏有些膈應。

付燃又笑道:“這瓶水是新的,我沒喝過,你放心吧。”

要是可以的話,駱洛當時恨不得就背着降落傘從飛機窗外跳下去。

不過大概是剛才那個過的原因,她确實覺得有點渴,也拿起了那瓶水膽戰心驚地抿了幾小口。

這水竟然有點甜味。

她想,她大概是神經錯亂之後導致味覺也有點失靈了。

終于熬到了下飛機的時候。

飛機上的這個四個小時讓駱洛難熬到快瘋了。

直到出了機場坐上了出租車,她的臉色還是很不好。

“駱洛,你真的沒事嗎?”

駱洛別過頭去,輕輕搖頭。

車窗外就是帝都,她在書中、在影視劇中看到過無數遍的帝都。

可是她并沒有覺得有多麽興奮,甚至覺得離開江城以外的世界有些不是那麽盡如人意,跟那些畫報中的風景并不一樣。

應該是從飛機上下來就太累了,她沒什麽心情去欣賞這座城市。

陳牧引也推了推眼鏡,看着她的側臉沉默了片刻,沒說什麽。

這是駱洛第一次來帝都,都沒有機會去那些名勝古跡走了一走。

第二天就光顧着水土不服吐了一天。

她也沒想到,一個吻的反應會這麽大。

可這畢竟,是她的初吻……

第三天,終于心情和身體才好了一點,她就得出發去參加網絡文學+大會了。

駱洛并沒有打算精心打扮,不過也還是帶了一件新格子襯衣與打算在大會的時候穿。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又覺得這樣的自己與平時并沒有什麽區別,不夠莊重特別,于是她又找了一個發圈,嘗試着把自己的頭發紮了起來。

這樣看起來莫名清爽幹淨了許多。

出發與陳牧引一起去現場的路上,駱洛看着一身高定西裝的他,又看看自己這幅寒碜的模樣,顯得自己像是個随行的助理。

陳牧引此時也笑着看向了她。

駱洛怔了一下,羞赧地玩弄着小手指,“是不是我穿得太、太普通了……”

“沒有,本來就沒有規定一個作家非得穿成什麽樣,”陳牧引格外輕松地對她說:“只不過第一次看你把頭發紮起來。”

駱洛也低頭笑了笑。

她的确很少紮頭發,因為以前總想着能用頭發遮擋住一些臉部,但是今天的日子比較特別,所以就想着換了一個造型。

駱洛的皮膚也好得出奇,或許是沒怎麽收到過化學護膚品和彩妝的摧殘,雖然已經二十五歲,但看着還有十六七歲的少女感,整張臉白得格外通透,整個人也很顯嫩,要說她是大一學生都有人信。

下了車,面前就是帝都最大的一個中心劇場,也就是網絡文學+的活動舉辦地。

駱洛看到好多車輛與工作人員在門口指揮着,有些眼花缭亂,甚至現場還有很多媒體。

這與她想象中的作家年會真的不太一樣,更像是走錯片場來到了一場娛樂圈的頒獎典禮。

陳牧引這兩年經常參加這類活動,看着眼前的這幅畫面,也不由得感嘆了一聲:“真是一年比一年浮誇了,不過主辦方也是為了吸引粉絲和社會上的關注,經常會請一些明星和導演過來助陣。不過沒關系,你就當做是來玩的,我會幫你的。”

“嗯……”

駱洛怔怔地點點頭,有些無措地摳住了陳牧引的袖子。

她此時終于明白到牢牢抱緊大神大腿的重要性。

“跟我來這邊。”

陳牧引将她扣着袖子的那只手握住了,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她跟着他走了過去,就先到一個紅毯的簽字牆面前,而簽字牆的對面擠滿了粉絲。一些作者按順序上臺簽名,然後會與粉絲和主持人交流問話。

好像是必須走過這個環節,才能進到場內正式入座。

駱洛在臺下認真地盯着臺上的人,看到自己喜歡的作者也忍不住壓低聲音叫了起來:“山……山大!還有、還有AA大大……”

都是駱洛從初中就開始崇拜的作者,幾個作者都已經封筆或者轉行去做編劇好多年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看到他們。

她默默地記下,打算等一下拜托陳牧引去幫忙弄幾個簽名。

陳牧引含笑看了她一眼,這時主持人看到陳牧引過來了,立馬将他請上了臺。

底下的書粉們一片沸騰,那尖叫聲恨不得把這片天給掀了。

陳牧引将駱洛一起帶到了舞臺上,不過他的半個身子在她的前面,盡可能地替她擋住了臺下照過來的燈光與人群。

“歡迎我們的公子牧,牧神!”

又是一片更高的歡呼。

駱洛第一次站在有這麽多人圍觀的臺上,雞皮疙瘩一陣陣的,低着頭,只得偷偷地将陳牧引的袖子抓得更緊。

“不過這位是……”

駱洛的面孔比較生,網上還沒有照片,主持人也一時間沒有認出駱洛,于是機智地打了個圓場:“既然是牧神帶來的人,那就先請牧神來親自給我們介紹您身邊的這位小美女吧。”

陳牧引接過話筒,什麽都沒說,竟然有點害羞起來,底下不由得傳來一片起哄的聲音。

“嗯,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粉紅小駱駝,也是一名相當出色的作家,我個人就非常喜歡看她的小說。由她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入眠》很快就會跟大家見面的,也請大家期待一下,到時候可以多多支持她。”

駱洛也順着陳牧引的介紹,不自然地對着鏡頭迅速地點了一下頭,四肢卻分外僵硬。

主持人笑着調侃:“我沒有記錯的話,牧神應該也有小說改編的電視劇要開機了,怎麽不宣傳下自己的作品了呢?”

陳牧引笑着撓撓頭,反應慢了半拍,耿直地說:“我的作品大家都比較熟悉了,其實也沒什麽好宣傳的,電視劇能不能按時與大家見面還不确定。要不大家活動結束之後,還是去書店買幾本我的書好了。”

這麽一說,底下倒是多傳來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笑聲。

“兩位私底下也是朋友嗎?是不是很熟的關系,認識多久了?”

主持人突然八卦了起來。

陳牧引很篤定地回答道:“對,我們很熟。已經認識很多年了,我寫第一本書的時候就跟她認識了。”

主持人迫不及待地想把話筒遞給駱洛,又被陳牧引主動拿了過來:“她今天嗓子不太舒服,說句話都挺累的,有什麽問題還是我替她回答吧。”

……

駱洛局促不安地在臺上待了整整有二十分鐘,兩人才被主持人放過。

陳牧引下臺的時候嗓子倒是真的有點不舒服了,一直都是他在回答。

“謝謝……”

陳牧引笑着喝了一口水,“沒事,這種場合本來就是我比較對付。你能陪我站在那裏那麽久,就已經很好了。”

“嗯……”

駱洛也會心地笑了笑,看着前面就是今晚大會的正式入場口,據說進去之後就會有工作人員專門負責将受邀的每個人帶到指定的位置上。

駱洛和陳牧引剛進去,就分別有兩個工作人員迎了上來。

他們将陳牧引帶到了第二排的位置上,卻把駱洛安排到了第一排正中的一個位置,而且偏偏兩個位置的斜對角的距離隔了幾乎有大半個場館,得站起來才能看得到彼此。

陳牧引當時就攔住了那個工作人員。

“你們的座位表是不是弄錯了,第一排應該是由主辦發的領導還有元老級作家的位置,駱洛坐在那裏是不是不太合适?你讓她坐在我邊上就好,或者我跟她一起坐到後面去也行。”

工作人員耐心地跟陳牧引解釋:“第一排的位置當然是整場晚會中最矚目的,所以我們不會弄錯的。主辦方的策劃就是這麽安排的,他們把《入眠》的主創都請到了那一排附近。我們也沒有辦法,真的是抱歉。”

駱洛也看着自己座位上貼着的那個“粉紅小駱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的位置怎麽會這麽靠前。

而且這個位置到舞臺上只有十米不到的距離,近的幾乎都能清晰地看到臺上人的毛孔。

也就意味着,她坐在這裏,也會受到最大的威脅……

而且這次帝都之行,陳牧引陪了自己一路,要是這麽關鍵的時刻如果沒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站起來匆匆地回頭張望陳牧引的位置,想要偷偷走到他那邊去,手突然被人拽了一把,一屁股又坐回到了位置上。

她扭頭一看,付燃正悠悠地坐在自己旁邊的位置上,身體姿态儒雅地端坐着。

怪不得從剛才開始,就總是會有攝像機朝她的方向拍,看來那應該都是媒體和粉絲在抓拍付燃。

所以付燃乘飛機來帝都,也是為了參加這一次的大會,他就是這屆的特邀明星嘉賓……

“你……”

駱洛下意識地又去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想起前天在飛機上的事情,憤憤地坐在位置上石化了一般,一句話也不說。

付燃坐在位置上,也并沒有主動跟她有什麽交流,在鏡頭面前保持着自己待人溫和卻不過分親近誰的人設。

駱洛現在能完完全全感受到他身上的藝術細胞了,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有些來氣。而她生氣的方式,只不過是微微蹙着眉毛,将手心握成一個空拳,來回地在腿上摩擦。

離大會正式開始還有十幾分鐘,随着周圍越來越多陌生人的入座,她的心中愈發不安起來,只得不斷地加快手上的動作去盡量減緩這種不好的感覺。

要是實在熬不住了,到時候她也只能提早退場。

就在這時,一個攝像師直接蹲在付燃連拍了幾張特寫。

那閃光燈比較刺眼,閃到了駱洛的眼睛,這種高強度的曝光讓她感覺更加不好了。

這時付燃的助理上來攔住了那名攝影師:“抱歉,如果沒有跟我們工作室進行過私約,是不能對我們藝人進行拍照的。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這位先生請尊重一下藝人,不要再拍攝,還有将剛才那幾張照片的底片交給我們。”

那個攝影師有點尴尬,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正打算讪讪地走開,就聽到付燃打住了他助理的話。

“沒關系,人家也是工作,可以理解。拍攝好之後把圖片交給我們工作室的工作人員溝通一下就可以了。”

那名攝影師看到付燃的态度,顯然也有些出乎意料,反應過來忙去握手說了好幾聲“謝謝”,感激涕零,才又開始找位置打算從一個更好的角度去拍攝。

估計這名攝影師從業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遇到這麽好說話又體貼工作人員的一線藝人了。

駱洛的內心卻沒什麽波瀾,因為她已經很不自在了。知道那個攝影師還要拍,忙又別過頭害怕地往另一邊縮。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一陣壓迫感,偷偷地看過去,就發現付燃索性站了起來,十分配合地給了攝像師一個完整鏡頭,順便完完全全地擋住了自己。

她漏了一拍心跳,就偷偷瞄到那個攝像師拍完,付燃才又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照片效果特別好,謝謝燃哥的配合!燃哥你人真的太好了!”

攝影師看起來比付燃至少大了一輪,也開始跟風叫他“燃哥”。

付燃笑笑,“沒事,是你們比較辛苦才對。”

駱洛愣愣的盯着付燃的側臉,他忽然回頭,對上了她無辜的眼睛。

他眯着眼,也若有若無地緩緩地湊了過去,閑聊道:“今天怎麽把頭發紮起來了?”

駱洛紅着臉,悶聲不說話。

他突然笑了一聲,壓低嗓音說了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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