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如葉初陽所料,韓宿沒有回複,但他意外在韓宿的沉默裏找到新樂趣。
早上在1號線擠早高峰地鐵時排水洩不通的隊伍發給韓宿,說首都地鐵好擠。
周三工作太忙讓同事帶三明治當午餐,配咖啡拍照發給韓宿說他家的三明治真好吃。
周末在什剎海騎單車拍湖邊的大柳樹,說風好大。
韓宿回的很少,只在他某天夜裏九點發公司辦公區照片時回過一句注意身體。
葉初陽卻滿足的肝顫。
全然忘了韓宿說的那句不重要,也忘了韓宿對他不冷不淡的态度。
他每天翻一遍微信聊天記錄,在心裏嘲笑自己神經病,見面時慫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不見面就敢肆無忌憚,無所顧忌,又嘲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妄圖打動冰山上的男人。
其實他也不是無所顧忌,他怕韓宿覺得煩,所以總是在想找他的時候先忍一忍,直到真的忍不住再發微信。
這樣的時刻通常在晚上,洗完澡關燈躺到床上,窗臺有冷風呼呼往裏灌,對面樓頂總是亮着紅色的警示燈,他就會覺得冷,又孤獨又無助。
然後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編輯微信發出去。
今天簽了新單,很開心,晚上從地鐵站走回家的時候風好大,刮的臉疼。
韓宿不回,他就盯着聊天界面傻樂。
反正韓宿一定會看到。
說不定還會看懂他話裏的隐藏含義。
簽新單開心想分享給你,吹冷風難受也要找你訴苦,我是這樣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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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宿的微信頭像看上去是随便在網上存的公路風景圖,朋友圈僅三天可見,點進去什麽也看不到,背景圖是在機艙裏拍的朝陽。
他退出來,看到Kevin發微信說明天中午到機場,直接去公司,然後約他晚上喝一杯。
葉初陽回複說好,明天見,然後關掉手機睡覺。
Kevin是加方學校代理,跟葉初陽常有工作對接,因為年齡相仿對方又是熱情随性的性格,兩個人偶爾會在工作之餘聊幾句。
大多是Kevin講給他聽,自己在冰島坐雪橇摔了個狗吃屎,跟朋友去帕勞潛水小腿抽筋差點淹死,在巴塞羅那路邊酒吧喝酒被偷錢包,追了兩條街愣是追回來了。
葉初陽聽的很羨慕,還看到那些風景很美的照片,他想自己的生活真是寡淡乏味,上學時活動範圍在學校,周末回家,工作以後也只是在C城市中心那塊兒,周末回家。大四的時候在室友鼓動下去了趟雲南玉龍雪山,穿着厚重的羽絨服依然覺得手腳冰涼,風像刀一樣割臉。
那時候他想北方好冷,一點都不好,他的家鄉也不好,太潮濕,以後賺錢了帶爸媽去海南,或者東南亞哪個海島生活。
工作一年以後他無意在何曉語的朋友圈看到她跟薛安的聊天記錄截圖,薛安承諾如果她先結婚就給她包五萬塊紅包,還說随完份子就去朽哥家蹭吃蹭喝住一年。
那條朋友圈的文案是,首都人民在此立誓,請社會各界人士共同監督。
葉初陽花一天時間決定去北京,北方太冷的念頭從此被他抛到腦後。
第二個周末回家時他跟爸媽說想調職去北京,換來爸媽毫無意外的拒絕。他們跟世界上大多數父母一樣,不需要孩子飛黃騰達揚名立萬,只求他守在身旁,有個溫馨平凡的家庭,偶爾被工作生活壓的喘不過氣會找朋友喝一頓酒,然後在淩晨跌跌撞撞敲響家門。
葉初陽所說的就業前景,大環境,未來發展他們全都不在意,甚至反駁說C城現在也是新一線城市,為什麽要舍近求遠,背井離鄉成為千萬北漂中的一員。
爸爸兩年前查出高血壓,媽媽身體一向不好,葉初陽說不下去,沮喪離家。
又過了兩周,媽媽打電話讓他周末回家吃飯,葉初陽想再試試,忐忑開車回家,卻意外在家見到一對陌生母女。
媽媽說是從前的朋友,多年不見,女兒在中學當老師,優秀又好看,葉初陽沒多說,坐下一起吃飯,又陪着聊幾句,但臉已經完全冷下來。
等客人離開,他坦白自己已經向公司遞交調職申請,爸爸重重磕着茶杯,媽媽紅着眼問他,“為什麽非得去那麽遠的地方,我們只有你一個兒子啊陽陽。”
葉初陽眼圈紅了,他對着爸媽的方向跪下來,低頭說,“對不起,我要去找我喜歡的人。”
媽媽被吓得連忙拽他胳膊拉他,眼淚汪汪的說,“有話好好說,跪着做什麽。”
葉初陽沒動,擡頭看着她,“對不起,媽,我喜歡的是個男人。”
媽媽拽他的手突然僵住,眼裏有一瞬間的茫然,緊接着被自己丈夫甩到兒子臉上的巴掌打醒。
她抖着嘴唇,眼淚大顆大顆滾下來,劃過已經有皺紋的臉頰,“陽陽,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葉初陽當下沒辦法說第二遍,只能哽咽着說對不起,對不起爸,對不起媽,對不起。
而他一向和藹溫厚的爸爸暴怒着甩了他第二個巴掌,罵他丢人顯眼。
他在臉頰火辣辣的疼痛,父母哭天搶地的出櫃現場分神想,當初韓宿在醫院被後爸扇巴掌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痛,痛恨自己為什麽跟普通人不一樣。
葉初陽在那個時刻跟韓宿的痛苦共情,更加深刻的理解他的不告而別,他想自己真是個混蛋,竟然在韓宿本就痛不欲生的時候推開他。
他跟爸媽沒有再讨論他的性向問題,他依然保持着半月回家一次的頻率,家裏的氛圍卻再也沒有熱鬧起來。
媽媽在床上躺了一周,父親撐着偏高的血壓照顧,兩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葉初陽便不再提要走的事情。
又過了大半年,有天中午他開車回家,爸爸在午睡,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似乎在等他。
見他進門,母子倆無聲的對視,這時媽媽的情緒已經穩定,不像剛開始每次回家,從他踏進家門就開始哭,哭完再嘆氣,一聲一聲,扯的葉初陽的神經生疼。
媽媽起身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水,坐到他身邊,“你張阿姨給你介紹個對象,女生是公務員,比你小一歲,家裏父母都是退休職工。”
葉初陽握着水杯不說話。
他媽嘆一口氣,用商量但沒抱什麽期待的口氣問,“試試不行嗎?”
葉初陽放下水杯,拇指摳着虎口說對不起。
他媽沉默下來,客廳裏只聽到父親熟睡的呼吸聲,又過一陣,才艱難的問,“你……那個人……是哪裏人……做什麽工作的……”
葉初陽搖頭說自己不知道。
媽媽的眼圈就又紅了,也許想罵他對自己不負責,但因為情緒激動,半天也組織不了語言,默默流眼淚。
葉初陽把紙巾塞進她手裏,一五一十的交代,“他是我高中同學,分開十年了。”
母親訝異的擡頭,明白過來以後眼淚流的更厲害,緩了好半天才說,“是不是你以前帶回家的那個?”
這下輪到葉初陽震驚。
但他媽媽說,“因為你以前總是提他,除了小宇,你很少提別的同學。”
葉初陽想,原來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所以當初徐嘉銘才那麽篤定,篤定韓宿喜歡他,但他太沒種,所以韓宿離開他。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以為幾章就可以搞定,誰知道寫了半天還沒重圓。
仙女哭泣。